周六早自习，没人认为祁夜会来，比如刚进教室的时言就是其中一个。
而现在，他正被祁夜拉着，聊昨晚在烤鱼店的事儿，重点描述了那些人见着自己，一铁棍把塑料椅子打烂时的反应，以及巡逻警察进来后把人带走时的怂样。
“你昨晚和思意他们出去了？”
时言把课本从书包里拿出一一摆好，这句话也就是随口一问，可没想到，等他给中性笔换好笔芯，都没等到祁夜的回答。
“你这是什么表情？”
祁夜半坐在时言的桌上，忽然意识到如果说自己一个人去吃烤鱼，的确会有些奇怪，“我，和其他朋友去的。”
“你——”时言走向讲台，调试电脑的途中，向祁夜投来一个挑眉，“还有其他朋友？”
祁夜：......
祁夜觉得时言一点都不好玩，要是程思意在肯定会夸他牛逼，到了时言这儿，一点满足感没捞着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没错，祁夜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昨晚和宋歌单独出去了；更不想让他们知道，宋歌还来网吧找了自己。
不一会儿，教室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祁夜终于在等来了程思意，在他写满了崇拜、钦佩，你是我唯一的哥的神情中，添油加醋地讲完了昨晚的事迹。
“我祁哥就是厉害！”程思意开始疯狂鼓掌，然后越想越不对味儿，鼓着鼓着就慢了下来，“不过，这还是没你上次一挑四牛啊。那次我拿这到处吹，你还瞪我来着...”
“有吗？”祁夜不自觉地扭了扭脑袋，似乎在回想。
“对啊，而且还是你说的‘打个架而已有什么好到处说的’。”程思意啃了口程思悠给他带来的烧麦，“不过说回来，你跟谁去吃烤鱼啊？怎么没叫我啊？”
祁夜：......
感谢此刻响起了自习课的响铃，祁夜和程思意都逃过一劫。
祁夜坐下来后，瞟了眼身旁空着的位置，又把目光移到前门。
是的，全班估计只有宋歌一个人，坚持着无论什么时候，都只从前门进教室。
然而，一直到中午自习时间结束，宋歌也没来。
周一，宋歌依旧没来学校。
“我刚听梁老师说了，宋歌这一周都不会来。”
百无聊赖，玩折纸的祁夜听到这话，手指停顿了一秒。
紧接着，身旁又想起了程思悠的埋怨，“你那天一声不吭地跑了，人宋歌那么关心你。别人这几天都没来，也没见你问过一句！”
“昂，都是大男人，难不成还能丢了？”
祁夜顺手把折完的千纸鹤扔进抽屉，余光不可避免的再次瞥向空荡荡的座椅；侧身趴在桌上，却发现自己的目光，依旧在前门进出的人脸上打转。
祁夜：。
终于熬到周日，祁夜打算去看看他外公。
出门前，翻了半天玄关杂物，都没找着帽子，却看见镜子里的头发即将过肩，刘海儿也有点扎眼。
刚好这个时候程思意来了电话，俩人就约在理发店见面。
俩人差不多时间到的，程思意头发剪得多一点，尤其是耳朵后的头发，还抹了点发胶，看着还真有点人模狗样的。
“帅吧？”程思意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还掏出手机拍了照片给程思悠发了过去，“我这算是照着宋歌那头发弄的，程思悠老搁那儿说宋歌头发多好看。”
“你是不是傻呀。”
祁夜听到程思意后半句，扭过头仔细打量着，最后得出这个结论。
宋歌的头发可没这么生硬，那色泽和柔顺在太阳底下都能发光。
“回了回了！看她还不得被我迷死！”程思意活像条上岸的八爪鱼，在转椅上扭动着四肢，随后自信满满地点开了语音公放——
“你是傻逼吧你！”
程思悠的声音还带着些刚睡醒的怒气，显然把她惹毛的除了油腻自拍和那句‘吾与后桌宋歌熟美？’，还有就是这周末早上九点的手机振动。
祁夜朝着程思意手机的方向举起左手，随后，自己个儿右手拍了上去，代替程思悠完成这达成共识的意念击掌。
程思意才没把这点事儿放在心上，倒是盯着祁夜的头发左看右看：“你真剪了头发的吗？没区别啊！”
“怎么没区别？”祁夜对着镜子，拨了拨在眉心处的几缕自然垂落下的刘海儿，“剪了得有...这么多！”
程思意看着祁夜做了个OK的手势，凑近一看，才发现人大拇指和食指合拢了，但没完全合拢。
“帅哥剪头发，都是打理点层次就可以了。”刚给祁夜吹头发的店员，笑着拿起手机走了过来，“帅哥，能给你头发拍个照吗？不做宣传，就给来的客人一个参考。”
要是宋歌来这，就算不剪头发都得被拉着要拍照了。
祁夜想着。
最后祁夜还是回绝了，他不喜欢拍照，这种让别人给他拍照的感觉更不喜欢。
出了理发店，程思意约着下山玩，祁夜觉着也无聊就应了下来。
“小夜啊，快去你王叔摊上看看，我刚送去一批新鲜的黄辣丁，贼大！”
拉货车送货的司机正等红绿灯呢，看见他连忙喊住了，手指夹着烟探出窗外，比划着块头，“前两天没货你不还念来着嘛！”
“啊？”祁夜被从梧桐树缝隙中投下的阳光晒得眯起眼，好像是还没回过神来，“行，谢了周哥，就前几天老头打电话念叨，我这就给他买了送去。”
“诶，跟梁老师说，我爷爷约他下象棋呢。”
“行，哥慢走啊！”
红绿灯一过，拉鱼车一溜烟没影了，祁夜也跟着斑马线跑去了鱼铺。
拎着三条黄辣丁，半只老母鸡和一包由螺丝椒、青椒、朝天椒和青葱，香菜组成的配菜，祁夜进了没糊腻子的混泥土外墙，十年如一日青灰色小楼。
果不其然，老头子正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写字呢。
祁夜摇摇头，快步走进厨房。
拿盆、放鱼、洗菜、刮菜刀，从角落塑料袋里掏姜蒜，盐水坛子里筷子反头捞泡椒，一通操作。
“咋子，还要我来先喊你迈！没得规矩。”
身后响起操着本地话，老烟枪才有的苍老又沙哑的声音。
祁夜处理这手中的鱼，头也没回说：“还不是怕打扰你吃烟，怕你看到我呛到起了。”
“哼，我还怕你了，再长两年差不多。”梁老爷子推了推老花眼镜，慢悠悠转头去了客厅，“快点弄，多放点海椒。”
“好勒！”祁夜笑着说道，手中动作也跟着加快。
午饭快结束时，祁夜正嗦着鱼头，却看见梁老爷子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看着自己，没等老爷子开口自己先说道：“外公，我晓得你想说啥子，你也晓得我想说啥子，我们都不要说了哈。”
“管得你的哟，反正你国人想好，毕竟是你爸。”
“晓得了，莫说了。这么好吃的鱼都还有空念。吃你的鱼嘛，等哈卡到起你才晓得。”
吃过饭，祁夜三两下就把桌子收拾了出来，端起碗筷碟子回到厨房。打开洗碗池的水，等待着冲掉碗具上的部分油渍。
在这不过几秒的空闲，祁夜手撑在不锈钢和瓷砖组成的水池边缘，抬起头看了眼对面的小窗户。
那窗户因为底部已经有些生锈，只能推开一个小小的角度，在长方形的斜推窗户玻璃上，是学校当年统一贴好的绿色马赛克式的窗花贴纸，到了今天窗花也有破损。
而就着那出破损，祁夜透过玻璃瞧见了楼下将台阶两侧装点起来起来的树叶，还看见了一阵风吹过后，在树影婆娑中一步步走下台阶的人。
祁夜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目光还想继续跟着他往下走，但那人已经走到了被窗花遮得严实地方，只留给祁夜一团黑色的影子。
祁夜没再犹豫，一把关掉水龙头的水，朝着门口冲去。
等他冲出门才意识到自己在干嘛，急忙握住黑色的橡胶胶把手刹住车。
他拨了拨头发，深吸一口气，打算装作像是下楼扔个垃圾那般轻松，双手插兜左转迈下了第一步台阶。
可没等迈下第一步台阶，他就看见了宋歌也正踏上楼梯。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急着冲出来的是自己，真看见人在自己面前，却停下了脚步。
宋歌也是。
老房子。
一面是粗糙的混泥土墙面，上面还有不少祁夜儿时用粉笔涂鸦的痕迹，只是在年复一年的时间里早已变得暗淡。
另一边扶手下的钢铁围栏，也早已变为锈色，衣角或是裤腿蹭过去还能蹭下不少铁锈。
整个楼道也是拥挤的，就像若是宋歌和祁夜并肩站在台阶上，那么他们的肩膀将会不可避免的紧紧贴在一起。
——然而这个理由并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祁夜迟疑得不敢挪步。
墙面高处挂着电表，还有不少杂乱的电线横在他们头顶，墙角也布满蛛网，而蜘蛛正在网上张牙舞爪地宣誓着主权。
没错，没有办法解释此刻的心情，祁夜干脆将所有余光和无意注意，都挪到除了宋歌以外的所有事物。
楼道外的阳光越是亮，祁夜所在的位置，就越难看清宋歌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目光也一直盯着自己。
“剪头发了？”宋歌说，“很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