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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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漫天星辰铺展。

熏风吹至，卷起枝蔓上盛开的紫藤花，珠串般摇曳生姿，芳香阵阵，织绘朦胧幻梦。

琉璃穿着一袭淡青色的五衣静坐在木廊边观星，手里的蝙蝠扇时开时合。

「又在观星了。」

有一人影沿着回廊踱步走来。

「你来啦。」

烛火映照下，白衣乌帽的中年人立在廊上。

「夜夜观星，可有看出什么？」

「要变天了。」

中年人倚靠着廊柱坐下，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默默注视着琉璃。

「终于要来了吗？」

「一味退让，终会招致恶果。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了？」

「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

「天命会护佑你的。」

「……天命吗？」中年人垂眸。

「可它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

喟叹间，渺渺怅然拂风而起。

琉璃回头，莞尔一笑。

「喝茶吗？御赐的阳羡雪芽。」

「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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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一夜好眠。

窗外天光大亮，显然是一个好天气。

经过充足的睡眠，被上锁的蓝条恢复了一大半，浑浊的大脑已经清明，琉璃感觉非常良好。

旧梦如烟，却倍感安心。

她从不会无缘无故做梦。

这是源自本能的预警，是蕴藏在意识深处的防范机制。

或许背后的真相与那时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趣极了。

这样想着，琉璃披上和服推开了房门。

客厅里，只有伤员诸伏景光一人卧在铺好的被褥上，看上去依旧心事重重。

或许是出于职业本能的警戒，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明亮柔和的光线，宛若昏暗不见天光的密室。

琉璃对此并不在意，很自然地寒暄。

“日安，诸伏先生。”

“日安。”

几乎完全封闭的环境放大了安全感，经过半夜的沉淀，诸伏景光整个人变得更加温和。

作为临时的厅长，他非常负责的转述了萩原研二的嘱托。

“萩原买东西去了。厨房有他做的三明治，饿了可以吃。”

琉璃微笑致谢，转身去了厨房。

为了照顾她这个厨房小白，三明治没有放在冰箱，而是放置在灶台边，并在上面盖了一层保鲜膜。

正是这层保鲜膜，三明治还有余热，不管从味道还是品相都体现了秀色可餐。

因为琉璃没有早起喝咖啡的习惯，萩原研二在有限条件下很贴心地备了冷泡茶。用来搭配火腿三明治，可以说是非常新颖和巧妙了。

在她补眠的这段时间，松田阵平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又去忙失踪案了。

警官先生前脚刚走，后脚诸伏景光也跟着醒了，他向来睡眠很浅，再加上满腹心事和安静环境会放大痛感的双重作用，稍微有点动静就被惊醒了。

萩原研二倒是睡得不错，却也只多贪睡了半个小时。

按照之前商议的内容，他们至少要在泷川法生家逗留两天，届时会有信任的公安送来新的手机和身份。

在此之前，他们唯一能做得就是安心等待和卧床静养。

这对萩原研二来说小菜一碟，但诸伏景光根本静不下来。

确切地说，他不习惯。

长年累月的卧底生涯早已侵蚀了他的思维方式和生活习惯，哪怕身边是再熟悉不过的好友，也无法适应和他人共处。

他在黑暗蛰伏太久了，久到忘记了正常人的生活，以至于他拒绝了琉璃多次提出的让他去卧室休养的好意。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习惯，现实也由不得他任性。作为苏格兰的使命已经结束，他不需要再继续与黑暗为伍，未来不管是继续作为公安还是普通平民，他都不能因为这种事掉链子，必须尽快消化、适应普通人的生活。

于是吃过了三明治、服用了药物、送走了出门买日用品的萩原研二，被强制卧床的诸伏景光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直到琉璃睡醒并打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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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吃早餐的时间，琉璃回看了寺庙的“录像”，没有发现异常。

此时寺庙已经开放，前门敞开，主殿一览无余。

主殿内香火缭绕，青烟弥漫，庄重又不失宁静——因为没人参拜。

透过殿门，中央佛龛大开，露出立式的释迦牟尼佛尊像，眉间的白毫相光半隐半现，说不上来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因为白天的关系，庭园一片生机。

果然是四象结界术。

琉璃眯了眯眼，对寺庙的兴趣更加浓厚，她想要再去一探究竟。

原本计划中，今天的任务是去调查“小松瑞穗”的事。虽说前文两次提到过真相溯源并不难，属于对着答案解题，早一天晚一天影响不大，但“小松瑞穗”本身情况有些复杂。

单从死亡当天计算，三天后是她死亡的第二个周期，她也将进入第二个七天的轮回。这个阶段相当于咒胎发育初期的卵生期。

如果按照正常的步骤，她会在第七个周期当天化为诅咒或是鬼，但由于裂缝是伴随她而生的，体量庞大的「阴」之力会加速进化的过程，使七天一个轮回演化到一天一个轮回，如果不能及时化解她的执念，脱离与裂缝的共生关系，将会直接由卵发育到成虫。

到那时一切都来不及了，只能强行祓除。

这是琉璃不愿意见到的。

同时，她更想知道那间寺庙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说不定是不输特级咒灵、仅次于裂缝的危险级别。

纠结中，火腿三明治已经不知不觉吃完了。

就在这时，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定睛一看，是五条悟打来的。

迟早要面对的事，琉璃自然不会逃避。

“日安，悟君。”

“终于肯接电话了？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通吗？”

怨怼的语气直冲听筒。

琉璃态度相当和蔼：“有事吗？”

电话那头的DK火气更旺，数落声不绝于耳：

“还记得你给我保证过什么？不准无故失联、必须24小时开机、杜绝手机没电自动关机，现在还要追加一条，必须回我讯息，更不准已读不回。”

“这是两条。”

“你的意思是我小题大作？”

“悟君，我不是来度假的，所以有什么事吗？”

——我有正事要做，没办法满足你的聊天欲。

同为京都人，白毛DK秒懂背后的含义，脑回路奇特的拐向了挑衅。

“我懂了。你在嘲讽我不够最强？”

“……？”

……这孩子在说什么？

“跟妖狐你比起来，现在的我或许做不到最强，但是很快我就会让你亲眼见证，我是当之无愧的最强。”

“……我很期待。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你就那么忙？”白毛DK铁了心地要跟她死磕到底。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这又是闹哪出？

琉璃无奈，妥协地看了眼日期，配合悟三岁的表演，“12月7日。”

“是我的生日！你难道不该表示表示？”五条悟发出愉悦的声音，似乎在翘首以盼。

“祝您生日快乐。”非常公式的祝贺。

五条悟听出了敷衍，他非常不满意：“就这样？今天可是未来最强的十六岁生日！你一句话就想打发？”

一味包容就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耳边一声声埋怨吞没了年龄不对的思虑。

自知逃不了，琉璃坦然面对，“悟君想要什么？”

“约会。”非常的理所当然。

“……”

这个要求琉璃实属没有想到。

该说不愧是三岁小孩吗？

历来我行我素的DK才不管她怎么想，直接报出选中的约会场所：

“多罗碧加乐园。那边看上去蛮有意思的，我还没去过呢。这个时间过去刚好可以玩一天。”

“恕我不能奉陪。”

原本还处在考虑阶段的琉璃断然拒绝了。

今天事情蛮多的，一天之内能不能办完都没准，哪有闲工夫和三岁小孩去什么游乐园。

“哈啊？你搞搞清楚好不好，今天老子最大！你居然拒绝。”

盛怒之下，电话那头的少年爆出口癖。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琉璃面前用这个自称。

“让杰君陪你去。”

“我都说了是约会，约会你懂吗？谁要和杰这个臭男人去游乐园玩啊？”

尽管看不见，但从语气也能想象五条悟此刻的嫌弃。

眼见三岁牛皮糖注定甩不掉，琉璃喟叹一息，作出让步：“换个时间。”

五条悟绝不让步：“必须今天。”

琉璃态度坚决：“今天不行。”

五条悟勃然大怒，数落声接踵而至：

“你在跟我抬杠是吗？今天不去还有什么意义？再说了，明天一早老子要和杰一起出差，哪有美国时间去游乐园！”

琉璃以退为进：“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去。答应你的，不会食言。”

五条悟一听，顿感满足，像是讨到了糖吃一样，连带那点不满一起烟消云散，说话语气也缓和了不少：“那我就勉为其难相信你一次吧。”

三岁小朋友的脾气确实多变，但也非常好哄。

目的达成的五条悟发出美滋滋的声调，“你到底在忙什么？需要未来最强的我帮忙吗？”

琉璃微怔，旋即笑着说：“未来会有你忙的。”

——而现在，请你好好享受最后的青春时光吧。

一旦卷入其中，会被数不清的阴谋阳谋纠缠，不死不休。

挂断电话之后，琉璃才注意到有十多通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同一个人——刚哄好的小朋友。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开了静音。毕竟谁都不希望被无端打扰睡眠的吧。

但愿从今天开始那位三岁小朋友能收敛一点，少发一些不知所云的废话邮件。

然而很快她就被打脸了。

【五条悟：为了弥补我，下次见面请我吃银座梅朵家的招牌黑森林蛋糕。】

【五条悟：作为未来最强的我的生日礼物。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五条悟：记得提前排队，那家超火的。】

【五条悟：还有，不准穿和服赴约。】

【五条悟：就算你是老古董也不可以。】

……

真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