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从心问过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贺知意拒绝了。贺知意在楼从心家待了一晚,次日楼从心送她返回学校。
所谓的“合作”贺知意全程没有参与,平白落了一身的伤。室友小假都没回去,贺知意到宿舍时杨妍和刘妙都在。
她颈间的“痕迹”太过明显,下颚还隐约留有淤青,饶是平时再冷静的杨妍都坐不住了,见她第一眼就惊讶叫了一声。
“知意?!”
而刘妙最近像是见惯了贺知意无故“带伤”,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架势。许香玉那次的事给刘妙留下不小的打击,连性子都变了一些,不像以前那么大大咧咧。
刘妙胸前抱手,又担心又有点生气的开口。
“真不打算跟我们说说怎么回事儿吗?”
贺知意自知自己现在模样狼狈,想瞒也瞒不下去。上一次是许程文无故的行为,现在又是贺临礼无故发疯。
可能也不是无故,而是因为许程文。
贺知意思量了一会儿,把两件事简单解释了一下。杨妍听完一脸讶然,刘妙在一旁叹气。事情太过戏剧,但发生在贺知意身上,又觉得也就那样。
刘妙突然问道。
“知意,你一个都不喜欢吗?”
“我看你那个班长,人还挺好的。还有你——你那个,那个朋友?看着,好像也挺好的?”
贺知意不知道如何回应刘妙。
许程文确实很好,但她也确实不喜欢许程文,是她非常明确的不喜欢。至于贺临礼,大概也是不喜欢了。
她不是非要在许程文和贺临礼之间二选一才行,或者说她不是非要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才行。他们都跟她印象中的模样有了偏差。
谁都不顾她的意愿,对她越界。
贺知意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受,甚至厌恶。在平城时遇到的那个护工的丈夫会摸她,贺知意那时候不太能理解那些行为算什么,她只知道害怕,还有后知后觉生出的反感。
贺知意有时候甚至有些庆幸,庆幸护工发现这种事时就把她关到了禁闭室。她总是被打,虽然真的很痛很痛,但她至少不会再看见那个恶心的男人了。
她真的不喜欢护工的丈夫,常常酒气熏天,总是一身恶臭。还有住酒店的那次碰到的那个男人,也是一模一样,满身酒气熏天的恶臭。
也许她当时的恐惧并不单纯,过往潜意识里的恐惧裹挟其中。那些被她有意埋藏的恶臭记忆,悄无声息在她身体里扎根。
贺知意不喜欢被碰,尤其不喜欢被异性触碰。越是带着侵略性的蛮横触碰,贺知意越会觉得恶心。这是她的病,身上的病,连带着心里的病。
她起初害怕贺临礼那会儿,对贺临礼也会有抵触。或许是两人间接触越发的多,以及贺临礼对她那些无意识的好,让她渐渐对他破例。
也让贺知意误以为,自己是喜欢贺临礼的。
但那些虚假的认知,被贺临礼亲手撕个粉碎。贺知意也明白了,贺临礼都不是那个例外。她也不喜欢被他碰,不喜欢被他那样侵略蛮横地对待。
她不喜欢他。
刘妙刚刚想说的,大概是“哥哥”。
她们知道了贺知意跟贺临礼之前的纠葛,也知道贺知意后来遇到的变故,所以谈及贺知意和贺临礼的关系,多少也有顾忌。
如果事情都那样顺其自然的发生就好。那样或许她跟贺临礼真的再无任何瓜葛,贺任也不会那样看她。
因为贺任极不愿贺临礼跟她扯上关系,导致哪怕后续她跟贺临礼再没有任何关系,先前“家人”那层关系却仍像一层桎梏。
“我不喜欢,谁都不喜欢。”
贺知意最后给了刘妙这样一个回应。
杨妍和刘妙没再问什么,叮嘱贺知意注意伤口,有需要一定要去医院看看。如果不是贺知意解释过,她们都要怀疑贺知意最近碰到了什么坏人。
贺知意谢过她们,简单收拾一下,自顾爬床准备休息。她在楼从心家一夜未眠,本就认床,脖颈手腕也痛得不行,心情乱糟糟的一团。
贺知意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贺任不喜欢她。
平城失火那年,恰逢贺任有一个合作项目在平城,那时平城也算有景可看,贺任有心带上了徐秋。
那场大火起因不明,烧死平院大半的人。贺知意能活下来,或许还得益于护工将她关在那个阴暗潮湿的禁闭室。那里火烧不进去,又有通风口。
徐秋告诉贺知意,她就是在那里看到的贺知意。火势被灭的时候,救援人员逐一排查是否还有存活,逃走的那些不算,剩下的死的死,伤的伤。
贺知意是最后一个被找到的。
那个禁闭室的门是从外面锁上的,据说当时有个活着的护工劝阻救援人员开门,说里面只是堆放杂物用的,不会有人。
徐秋只是个过客,像很多其他聚集在一旁的人一样,但她看得出那个护工在说谎,护工甚至反复谎称丢了钥匙无法开门。
救援人员最终以排除安全隐患为由强行破开了门,外面的光线照进,勉强照亮那个狭小阴暗的禁闭室。
一身衣衫褴褛的贺知意,就那样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浑身瘦骨嶙峋,伤痕累累,脖颈间还系着一条已经带有斑驳锈迹的铁链。
阻止开门的那个护工,最终被以非法拘禁和故意虐待为由带走。护工的丈夫也死了,就死在平院那场大火中。
平院起火的前一天,护工就在禁闭室打她。
那晚护工自己也带了一身的伤,疯疯癫癫的哭泣,疯疯癫癫的说话。护工的丈夫赌博欠了巨债,喝酒回来打了她,护工准备送自己那醉死的酒鬼丈夫去死。
这件事贺知意埋在心底多年,从未提过。
平院起火的消息后续逐渐被打压下去,随着时间流逝,渐渐鲜有人知。那个被关押虐待的儿童事后去到何处,有无存活均无人得知。
贺知意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距离平城失火已经过去半月。贺知意的命是被强行吊回来的,她事后才从护士口中得知,有人见她可怜,收养了她。
收养她的人,就是徐秋。
是她的幸运,又像是她的不幸。她的身边渐渐牵扯出太多的人,让她的生活复杂不已,身心俱疲。
贺知意原还想着顺利毕业,然后跟着楼从心好好发展那个慈善项目。但关于这次出差的事,楼从心给她透露了不少信息。
楼从心劝她另作打算,贺知意也对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有了另一种认识。她陷在了他们那群人的圈子中,被当作随意磋磨的棋子利用。
贺知意只觉得好笑。听楼从心说起商望津把她跟贺临礼的事当作筹码要挟贺任试图牟利就觉得好笑。
那样一个叱咤职场多年的商人,贺知意无论如何也不信,他会找出这种无比荒唐的事作谈判筹码。更何况她跟贺临礼之间还什么都没发生。
想到贺临礼,贺知意又觉得脖颈在痛。
—
贺家主宅。
贺临礼懒散靠坐,贺任却在他对面站着,神情明显不悦,正隐忍怒气。
“什么时候开始的?”
贺任忍着怒气问出一句,却觉胸腔的那口恶气越憋越大,死活都出不来,眼下正一手叉腰在贺临礼面前来回踱步,看得出来这次气得不轻。
他是不怎么喜欢贺知意,当初若非徐秋不能生育又求着他留下贺知意,他贺任绝不可能有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女儿。
可贺知意好歹当了他贺任八年的女儿!
八年,整整八年!
他纵使平时对贺知意的关照近乎于无,但有徐秋在一旁左右,他贺任自认对贺知意物质上并无任何亏欠。
是他给了她另一条命活到现在!
当初选择跟贺知意断绝收养关系,便是他留意到贺临礼对贺知意有些“上心”,他想永绝后患。一个是他贺任引以为傲的亲生儿子,一个是他贺任养了八年的“女儿”!
如今却背着他搞在了一起!
“我辛辛苦苦给你铺好了路,替你细心打点好一切!我就为了把你往更好更高的地方送!你说你哪里不好!哪点不是顶了天的优秀!”
“你私底下怎么玩我都可以替你收场,你倒好!你怎么一回来、怎么非得、怎么非得要跟那个贱人搞在一起!”
座上的人闻言不悦皱眉,身子往后倚靠的幅度更深,模样越发懒散,态度敷衍得明显。
贺任气极,这么些年来难得发一次这么大的火。他在商望津那儿吃了瘪受了气也就算了,连自己儿子干出的荒唐事也是从别人口中才知。
他知道贺临礼对当年那件事还有怨言,也正因如此,即使他再想贺临礼,贺临礼在国外待那么多年他也没有强行召他回来。
贺任苦口婆心,却换来对面的人洋洋洒洒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全然没有愧疚之意。
“逆子!”
“你知不知道!上次你在怀大闹出的事儿,是我花了多少精力才给压下去的!”
“你倒好!你说你睡谁不好!你他妈就非得睡你妹妹!”
无动于衷了许久的人神情终于有丝波动。
贺临礼懒散撤回了腿,悠悠看向对面气极的贺任。
“妹妹?”
“是你生的?还是徐秋生的?都不是,我为什么不能睡。”
别说他还没睡。
纵使是又如何。
“你、你!”
贺任气极,指着贺临礼想要开口大骂,但此刻气到脸红脖子粗,硬生生说不出话来。
贺临礼已经起身,作势要走,临走前懒散撂下一句。
“少管我,或者说,别管我。”
贺任还想再说什么,贺临礼突然补充。
“爷爷那边的股份已经全部给了我,名下大部分产业也划到了我的名下。至于怀城南区那片区域。”
贺临礼停下脚步,回身轻笑。
“商望津绝对拿不到。”
“你也一样。”
昔日看似事事无心的雏鹰,如今已然羽翼丰满,反过来站在了与他对立的一面。
贺任再忍不住,四顾找到桌面那个没有任何烟灰的烟灰缸朝贺临礼那处砸去,被对方轻易侧身躲过。
贺临礼悠悠走出了家门。
身后传来暴怒声。
“逆子!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