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易欢。

从许文曳进来A班，易欢就一直在专心致志对付食盒，好似天塌了都没他吃东西重要。

直到这会儿，他终于吃完了，拿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手，说，“以前没人这么做过，是因为不需要。”

他擦手擦得特别细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擦。目光专注在手中的事情上，语气闲散：“不服气就拿成绩说话，再做一套试卷比比，动不动找妈……”

易欢适时停顿了一下，许是因为吃饱了，腔调发懒，带着股子浑不在意。

“要真想开，也行。”他往后靠住椅背，瞥一眼饶婷婷，“到时候喊我，不需要叫易承焱，我是我自己的家长。”

他话音刚落，班级里立时一片喝彩叫好声，原本几要调转的风头又回来了。

“就是，”有人边鼓掌边喊道，“动不动找妈是还没断奶。”

易欢这样一带头，班级里同学再这么一应和，卫灵哪还有脸要求召开家委会。

和许文曳比那是不可能的，她丢不起那个人。

毕竟，刚过去的暑假她坐在卫江身旁听过她讲课，知道她什么水平。

见着易欢这样替许文曳说话，卫灵气势立马便矮了一大截。不为难饶婷婷了，也不怼刘子前了，气呼呼收拾书本。

“我走还不行吗！”

卫灵刚离开座位，她同桌立刻右移到她的位置。紧跟着，前排位置的同学后移到卫灵同桌之前的座位……就这样，一排排，从右边到左边，再到中间，教室里瞬间开始了利索的大移位行动。

转眼间，整间教室，除了中间第一排的易欢和周向阳，所有人都往后挪了一个位置。

最终，易欢后座的位置空了出来，那是专属于班级第三名的位置。

许文曳在饶婷婷的示意中坐了进去。

“后勤部第二节课后会把你的校服送来。”饶婷婷扫了眼前排，眼神示意许文曳，“有什么不清楚的问易欢。”

饶婷婷让直接问易欢，就是知道易欢和她什么关系了。许文曳越发笃定，让她提前进A班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学校自作主张了。

饶婷婷办完事儿出了教室门，刚暗暗舒了一口气，就接到了校长的电话。

校长问：“学生们反对的多吗？”

饶婷婷眉开眼笑：“都安排妥当了，您请放心，咱们的赞助到手了。”

“不会闹到开家委会吧？”

“不会，易欢带头想压下去，其他学生也乐意跟风。”

教室里，许文曳回头扫了眼，中间这排除了她，全都是男生。这就意味着，A班前十名里，只有她一个女生。

放眼望去，A班仅有四五个女生，全都集中在教室右后排。

许文曳转回身，视线里是易欢的背。

九月份秋老虎势头猛，白日里天气还很热，瀚海的秋季校服派不上用场，学生们都穿着夏季校服。干净清爽的白衬衫到了易欢身上，和黑T给人的冷然感觉完全不一样，似乎变得容易接近许多。

许文曳盯着易欢的背陷入了沉思，没明白大魔王为什么突然替她说话。

——

群聊里，周向阳感慨：“老邹刚才笑得嘴巴都裂开了，可把他给开心坏了。再大声点儿，电话这传声管道都能给表演一个劈叉了。”

老邹是瀚海校长。

以许文曳提前一个月进入A班作为交换，易欢答应赞助一笔钱，用于支持学校启动激励教师开展创意教学项目。

想要管好这些高学历老师们，没钱不行，这笔赞助校长很心动。

易欢的要求也不过分，许文曳整个高二学期的成绩，那是相当耐看，晚一个月早一个月的事儿。实际操作起来是有点儿压力，可跟那笔钱比起来，费点儿心思很划算。

教室后排，刘子前摸着下巴思忖了会儿，在群里打字。

【刘子前】：@易欢正式和卫江开战了？

【易欢】：最近看他不爽。

【刘子前】：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就等你这句话呢，搞他！

【刘子前】：这下卫江找女友还得来咱们班，想要一个班待着，这个月他可得努力了。

——

一上午四节课上完，许文曳伸了个懒腰。

老师们的讲课风格诙谐幽默，知识点串联杂糅，一堂课看似没多讲，但该给的知识点都给了，剩下的时间用来课堂互动。

老师讲得轻松，学生学得也轻松，和一中那种追求进度的教学模式完全不一样，许文曳还挺喜欢。

刘应淼询问教学怎么样，许文曳正发微信夸。

“小许老师！”

老师前脚刚走，后脚A班门口围了一群男生，全都是来找易欢的。蒋黎黎一个女生埋在里面，奋力扒开人群，在门口蹦着冲许文曳招手。

许文曳揉揉听课听发烫了的脸颊，起身。

“早上听到广播我还疑惑呢，还真是你啊。”蒋黎黎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我在C班，估计这次月考后就能进B班了。你这个学期都要在瀚海上学了吗，一直到明年高考？”

许文曳含糊应了一声。

她能在瀚海待多久，完全取决于刘应淼。

“啊，太好了！”蒋黎黎更紧地搂住她的胳膊，又蹦了一下，“那以后我们一起玩吧。”

“好啊。”许文曳说。

能玩多久那就说不准了。

常年搬家，许文曳不能长久待在一个地方，便也不怎么热心交朋友。熟悉了的总有一天会变陌生，又不是像房子一样必须得住的地方，那就还不如不熟悉。

答应了蒋黎黎要一起玩，但并不打算投放多少精力。

两人一起去学校餐厅，蒋黎黎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自己的事情。

聊到A班时，习惯性就要聊易欢。先往四周扫了眼，突然扯紧许文曳的胳膊，压低声音说：“易欢他们在后面呢。”她吐吐舌头，“幸亏我回头看了眼，要不然就这么敞开说他多尴尬。”

许文曳扭头望去，易欢和周向阳刘子前等人说说笑笑，距离她们大概五米左右，混在一群去餐厅吃饭的人堆里。

刘子前不知道在眉飞色舞说什么，易欢偏头听着。双手插兜，间或勾唇笑一下，样子极随意。

也不知道周向阳插嘴说了句什么，易欢笑着抬眼，突地望了过来。

陡然间，四目相对。

许文曳像是被惊到了似的，立马转回身。

瀚海餐厅三层高，距离A栋教学楼很近，走路不到十分钟。餐厅装修得跟五星大酒店似的，许文曳一只脚踏进去，总以为走错了地方，这是学校餐厅？

眼见蒋黎黎脚步一拐想要上楼，她立即先一步朝一楼点菜区走去。

这种外表华丽的餐厅，越往上越贵，她跟着刘应淼见识过。

蒋黎黎哎了一声，中途更换了目的地，也跟在了她身后。

易欢和一群男生们随后进来，朝这边望了一眼，进了电梯。

许文曳失策了，一楼的菜也好贵。

她点了一份素三鲜，一小碗米饭，要价一百二十块钱。

服务员报价时，许文曳有心想说不要了。转念又一想，外面到处都是商圈，出去吃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蒋黎黎点了三菜一汤，惊呼道：“你吃好少啊，怪不得你这么瘦。”

一盘菜全部吃光不少了，这都不是吃饭，是在吃钱了。

因了这笔远超平常的消费，许文曳有点蔫儿，动作都跟着慢了半拍。她刚把餐盘放在桌上，对面坐下来一个人，是卫江。

卫江手里空空，显然并不打算在这里吃。他转头冲愣神的蒋黎黎说：“这位漂亮的女同学，我跟她说点儿事。”

这是在明着赶人了。

蒋黎黎嘀咕：“明明之前见过，名字都记不住。”

嘀咕虽嘀咕，蒋黎黎还是端着餐盘去了旁边桌子。

卫江又说：“可爱的蒋黎黎同学，可以再远点儿吗？”

蒋黎黎噘着嘴起身，在五个座位之后的桌子旁坐下。

极致的蔫过后，胃闻到了香味儿，开始叫唤了。许文曳后知后觉有点饿，想早点打发走卫江，好赶紧吃一口。她忍住饥肠辘辘，把筷子放在一旁，问：“你要说什么事？”

附近桌上摆满了菜，恨不得桌面再多一点，好多放几个菜。而眼前这桌，只有一盘孤零零的菜。卫江收起目光，对上许文曳的视线：“我想让你继续帮我补课。”

许文曳没说话。

“现在你在瀚海上学，补课更方便了。”卫江又扫了眼那盘菜，意有所指道，“你不是缺钱吗？我开……”

“我问你个问题啊。”许文曳打断他。

“什么？”

“如果你是我，对于有拖欠酬劳行为的雇主，你还会第二次为他服务吗？”

周围人来人往，有太多人认识卫江，虽然没谁故意听他们说话，但总有听见的。被明面上这么指责，卫江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我那是……”

“我不会。”

许文曳弯了弯眉眼：“正如你所知，我缺钱，缺疯了。我这样缺钱的人，绝对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哪怕我一次少赚点儿，我也可以通过多次补回来。”

这话许文曳说的不是真的。

她撒谎了。

刚过去的那个暑假，她从卫江身上赚了丰厚的一笔钱。这笔钱即便通过多次补课，短时间内也补不回来。

可卫江信了。

他动了动唇，辩解道：“我那就是在开玩笑，我没想到你会……”

“你怎么会开玩笑呢？”许文曳第三次打断他，“你对我感兴趣，但又不是那么感兴趣，你觉得我不值得你用心对待，所以你肆无忌惮。”

她眉眼弯着，声音轻柔，平静温和地说出了让卫江难以下台的话。

卫江几次欲要开口，撞上她过分清澈的眼眸，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或许许文曳说对了，或许不对，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他做事全凭一时兴起，根本不会多想。

但有一点他很肯定，许文曳现在这个态度，他很不开心。

许文曳做不出来赶人的事情，她垂落眼睫，兀自拆开筷子，打算尝一尝这盘用钱堆起来的菜炒得怎么样。

身旁走过去几个男生。

这群人原本要去点菜区，其中一人看见了许文曳，脚步一拐后退几步，弓下身子盯着她看。待瞧清楚后阴阳怪气道：“哎——呦，早上听到广播还以为幻听了。”

“还真是你啊，许、文、曳！”

听到这个声音，许文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直泛恶心。

眼前没有一块肉的素三鲜突地窜起来一股子怪味儿，她瞬间觉得这炒菜的油也太腻了。

男生们齐齐停住，眼神往这边扫来。

打量了一番许文曳后，其中一人坏笑着调侃：“不愧是老杜，认识的漂亮女生就是多，这个也太拔尖儿了。介绍一下？”

“去去去。”杜越强摆手赶几人去点菜，他腿一别跨进来，侧坐在了许文曳身旁，盯着她的脸不怀好意道，“你妈又傍上谁了，才能让你来这里上学？”

许文曳一筷子扎在了菜盘子里。

杜越强往旁边看了眼，以眼神和卫江打了个招呼，接着道：“肯定不是卫江他爸，人家卫爸特别洁身自好，和卫妈感情好着呢。”

卫江在两人间来回扫视，原本紧皱着的眉心松懈了。

他双臂抱胸靠在椅背上，干脆看起了好戏。

“喂，聊聊啊，这回到底是哪个绿帽侠接盘了？”

许文曳攥紧了手指，那双被她捏紧了的筷子一下子收紧，把菜给泼到了桌面上。

杜越强扫过她攥起来的拳头，目光转向那盘孤零零的菜，嗤笑一声抖着腿道：“你妈这回傍上的这个男人啊，看来还是不太行。也不说多给你点儿零花钱，让你这么穷酸。”

卫江也注意到了许文曳攥起来的拳头，菜都泼出去了，知道必然是气急了。他向来高高在上惯了，经历了刚才当面被指责那一出，无论事实到底怎样，他都心绪难平。

他在等，等许文曳什么时候求他帮她解围。

她只要往他这里转一下，给他一个眼神就好。

许文曳并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她噌一下站起身，端起餐盘就走。

蒋黎黎原本在后面几排位置，这边发生冲突她一早就站起来了。杜越强这人在学校名声不太好，惯会欺软怕硬。比他家庭条件好的他就攀附，不如他的他就欺负。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她踮着脚看了会儿，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卫江好像并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

她赶忙往楼上跑。

等不及电梯下来，她走了楼梯。

易欢他们固定在三楼吃饭，特定的包间。

蒋黎黎呼哧带喘跑上楼，一把推开包间门，打眼就看见了易欢。他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此时被突然的开门声惊动，抬眼望了过来。

她赶忙大声道：“杜越强在欺负小许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打盗文看到一个博主拿我一篇文引流，下面一堆要TXT的。

突然出现一条评论，先是问在哪里能看，后来又自己评论自己：我知道了，在晋江可以看。

看到这条评论，上头的愤怒突然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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