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我并不知道更多的事情。”
涂予升对着涂涟慈祥地笑：“只知道一些，全都可以告诉你。”
涂涟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听得很专注。
涂予升说付菡在被拒绝之后回到了魔域，魔挡杀魔一路登上高位。
当然，关于他的部分，大多是道听途说。
他说涂涟当时的状况一直有些糟糕，身边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因为他试炼大会失利，这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挫折。
也是，在其他人看来，涂涟从小到大，几乎顺风顺水，天之骄子一样的人生，被光环笼罩着长大。
心理承受能力一般也是情有可原。
只有最关心他的师父了解内情，涂涟不是那种计较得失的人，更不是一蹶不振的无能之辈。
涂涟并没有放弃修道，但是他仅仅只到了元婴就再也无法突破。
人人都以为那只是时间问题，也在猜测一场不大不小的试炼大会，怎么会把涂涟打击成那个样子。
他没有辩解，日复一日更加勤勉修行。
这期间也参与过无数次比试，他根本不在乎对手是谁，无一例外都赢了。
渐渐的，那场他初出茅庐就失败了的试炼大会再没有人提起，所有人都淡忘了。
除了涂涟自己。
日子轻飘飘地过，直到他有一天跟涂予升坦白：“师父，弟子无能，弟子是不可能成功冲击化神的。”
他目光澄澈，似乎已经将自己完全剖析：“弟子有心魔，此生……仅能止步于此了。”
涂予升能看得出来，他这是痛彻心扉之后看开了。
因为自己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反复承受了命运的鞭笞，那时那刻才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告诉他。
“师父，我只能走到这儿了，再也走不下去了。”
涂涟已经接受了这诡谲不讲道理的命运，他不怨不怒，也不像大多数人要去问个为什么。
涂予升帮不了他。
修道这条路，原本像是涂涟自出生起就写进他命数里的。他底子好，悟性高，性子谦和，为人正派，若一直往下走……
谁知道在他把自己的名字送给了另一个人的时候，命数就已经悄然改变。他们相遇之时，无论是涂涟还是付菡，都不曾意识到自己影响到了对方的命运。
涂予升沉默地看着自己最看好的徒弟，他什么也做不了。
涂涟似乎已经放弃了冲击化神，但是没有放弃自己的人生，他成了川无峰无比可靠的顶梁柱。
他在川无峰尽心竭力教导新晋师弟们，离开川无峰也会帮各个关系不错的宗门处理各种棘手的事件。
某一年除夕，涂予升看到了涂涟脱离人群后，一个人呆坐着看着月亮的样子。
他走过去，涂涟很快回神，起身作揖拜年。
涂予升轻声开口：“若是放不下，大可去看看，见过了，兴许就放下了。”
“不舍得呀。”
涂涟险些飘远的神思被涂予升拉了回来，他看向老人布满皱纹的脸。
涂予升还是笑着的，只是平白添了些苍凉之感。
“为师还是希望你能突破自己，冲击化神。”
涂予升叹息了一声，像是从极其久远的那个除夕之夜而来。
“为师小看了你，也小看了他。你的品性，我最是清楚。为师想，已经那么久了，你对他念念不忘此事并不意外，但他，或许是个薄情寡义之人，早就将你忘了，你去见一面，自然也就死心了。”
涂予升抿了口茶，涂涟干巴巴地张了张嘴，他意识到应该说些什么的，但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
“但你没有去。”涂予升说：“你说要再想一想。看起来，那次之后，你再也没有悄悄去过后棂山。”
涂涟咬着嘴唇：“我不是……”他想再次强调他不是那个人，明明已经下定决心，看着涂予升的眼睛，突然觉得开口好难。
算了。
哪怕自己就是个念想呢。
“后来呢？”
“后来，没有等你考虑清楚，魔域那边就传来消息，前魔尊座下尚有余孽未清，付菡似乎中了计，受了很严重的伤。”
涂涟垂下眼睛，他情不自禁将手抬起轻轻放在胸口。
如果是他，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吧？
以前不确定原主的想法，现在就不一样了，他可以想到原主会在什么时候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因为他们的出发点是一样的。
“所以……我去了魔域对吗？”
涂予升微微颔首，又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但我知道你会插手，也知道无论如何都拦不住你，便没有拦。实话说，或许不该，但为师当时心里真的希望付菡就此死去，也好过永远活着挡了你的路。”
可以理解。
涂涟听着这样的话，意料之外并没有生气。
“你跟我仓促道别，那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也是我知道的，关于你仅有的最后一点消息。”
涂涟蹙眉思索，按理说原主最后一定是去了魔域没有错，所以原主最后是在魔域出了什么事的吗？
如果是在魔域，付菡为什么从来什么都没有说过？
“所以，我最后是在魔域失去踪迹的？”
“这为师就不知道了。”涂予升似乎累了，身躯不似之前那般硬挺，微微佝偻着。
“那之后，我曾暗自去找过，整个魔域，没有一个人见过你。也是那个时候，付菡才知道你失踪了，疯了似的，要问川无峰要人，是我让他不要去。我说，涟儿不曾接受过你，就算是死了，也自然不愿意与你牵扯上什么不明不白的关系。”
所以付菡在最后一次跟原主不欢而散之后，再也没有来过川无峰。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当时跟他一起到川无峰见了那么多的长老，谁也不认得他，最后还是一个有缘见过他一面的小姑娘认出了他。
“为师听说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放弃想把你找回来。但大概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他不敢大张旗鼓地找，憋着一口气，咽不下吐不出。他悄悄易了容来找过我几次，我见他那样子，真是有些解气。”
“他找您干什么？”
涂予升笑出了声：“他担心是因为我不让你们两个在一起，所以把你藏了起来。他疑心你早就回来了，外面都在传你失踪，是为了打发他走。”
宁愿相信是至亲之人把他藏了起来，也从来没有想过或许他已经死了。
“师父，重来一次的话，您还会让我去吗？”
涂予升侧手碰了他的茶杯，杯中茶水已经凉了，他直接倒掉，重新倒了一杯。
“命数之事，不是我想拦就能拦得住的。”
涂涟端起那杯涂予升帮他重新倒好的茶，先是抿了一口，随后一饮而尽。
就算是对他说了实话，涂予升也依然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徒弟，那便不辩驳了。
涂涟忍不住想，若当时没有对付菡坦白，就这样与他执手把日子过下去，会比现在好吗？他不知道，不知道是把想要的东西拉近了还是推得更远了。
“涟儿，师傅看开了，川无峰上下对你有恩，只要你不会忘记这一点，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涂涟愣了一会儿，笑了一下，眼底没什么温度。
若付菡喜欢他，他什么都会去做的，毋庸置疑。
回到烟枭镇没有多久，就收到了洛昇的来信。
原来后棂山的那棵树是榕树。
那棵大榕树已经死了，无声无息的。与此同时，洛昇手里的符咒秘文还是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涂涟忍不住猜想，符咒秘文毕竟是前辈留下来的东西，若后棂山这么多年来经过无数变迁进化，它已经无法感知其不正常的状态了呢？自然不会出现任何异常。
洛昇在信里说他不知道那棵树是什么来历，他根本不知道后棂山深处有那棵树的存在，定有蹊跷。
那棵大榕树死了，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死了，定有大蹊跷。
虽然目前还没有更多的证据佐证，但是洛昇基本已经相信了付菡的判断。
这次的灾祸，或许真是川无峰后棂山里的某个家伙搞出来的。
他烦恼这件事该怎么跟其他人说，目前牵涉其中的宗门甚多，若被他们知道此事由川无峰而起，那还得了，尤其他们现在根本没有解决的办法。
涂涟也烦。
唯一的线索断了，那东西说不定现在正躲在哪里看他们的笑话，等着他们的死期。
原本以为洛昇拿出来的符咒秘文是老祖宗的东西，肯定能排上大用场，谁知道只是让他弄清楚了原主跟付菡其实是两情相悦。
……
好吧，这个消息其实也挺重要的。
……
但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救人命！
他们忙活了这么久，还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卢童和江之韧见他回来了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表现了开心，直到说到还有弟子被接连感染，两个人的脸都垮了下去。
“不过前辈你的朋友来找你了，来了挺久了，一直在等你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