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沾到了涂涟的衣袖，他呆愣一瞬，立刻凑到付菡身边。

“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严重？

付菡唇角带红，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涂涟知道他还清醒着。

庆幸过后：“是苍木山？”

许久，付菡轻轻摇头。

涂涟说不好是松了口气还是还提着心。

该怎么办呢？

付菡不会因为他死掉吧？

只是有了一瞬间那样的想法，涂涟就难受不已。

付菡抬头，刚好对上涂涟关切的眼神。

他眼角泛红，表情楚楚可怜，这是对一件事无计可施又不愿放弃的样子。

付菡盯着他长久地看，涂涟反应过来，主动离他远了一些。

他看的是这张脸，这个人，不是自己。

他警告自己，不要存在不切实际的幻想。

付菡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淡淡开口：“你不用把什么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涂涟惊讶地望过去。

付菡语气如常：“如果你跟这地方并无渊源，那问题还是出在涂涟本身，我是帮他，不是帮你。”

涂涟眼神涣散一瞬，干笑了一声，“也是。”

自从坦白局之后，他总是能尝到这样的滋味。

苦涩。

原来这种感觉就名为苦涩。

他努力睁了下眼睛，做出放松的样子：“看样子他在很久之前去过维神门，还遇到了年纪尚小的容祭，但奇怪的是，容祭似乎不记得这件事了。”

涂涟还是以“他”代替这身体原来的主人。

他不习惯用自己的名字称呼他，但又不想解释。

麻烦。

而且他觉得如果自己说了，在付菡看来，他就是偷了自己爱的人的身体还不够，还偷了他的名字。

何其无耻。

哪怕名字相同真是巧合，但他会信吗？

涂涟垂下眼睫，心底升起一抹落寞。

付菡，至今为止都还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他根本不在乎。

“可能是涂涟不想让他记得。”

涂涟微微蹙眉，不解地看着他。

付菡没打算跟他解释：“你先跟我回魔域。”

涂涟有些迟疑，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在付菡不知生死昏迷着的时候，他有考虑过，当时各种混乱叠加，他也不知道魔域具体要怎么去，鹤离还被他打发走了。

现在，虽然付菡醒了，但也有难题横在他们之间。

其一，只要无法解决苍木山对付菡的吸引力，离开这里只会加重他的伤势。

其二，据鹤离说，魔域原本存在的不安分势力蠢蠢欲动，涂涟不清楚他们战力如何，付菡就这样回去，带着一身伤，太危险了。

其三，外面的三位大神，不会放任他们就这样离开。

涂涟避重就轻把顾虑跟付菡说了，说到最后一点的时候，声音愈发地低，简直不想让他听清楚一样。

活该。

他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

付菡看着他沉默，

涂涟心里压力极大。

他硬着头皮开口：“其实还有个办法，你回魔域养伤，我留下。”

付菡从头到尾神色未变，好似盯着他看一场可笑的独角戏。

话一开头，覆水难收。

“思来想去，你回到自己的地盘养伤当然更好，相信你应该也有办法找到……‘他’真正的灵魂。我只需要在那之前稳住他们，等他回来，我就回家了。等到那时候你们两个真正团聚，他们三个自然也会明白整件事是怎么回事了，不会再难为你们。”

“他真正的实力你发挥不出一成来，你留下，就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涂涟叹了口气。

这种情况他何尝不清楚。

他思忖后，还是决定站在付菡这边。

“容祭之前险些对你下了杀手，他如今杀心已起，恐难消磨，另外两个……也都不好对付。”

如果三人联手，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即便是一个一个上，他们两个加起来是占不到便宜的。

付菡轻笑一声，涂涟见他眼底没什么温度，也知道接下来他要说的话恐怕不怎么好听。

但他什么都没说。

涂涟之前没告诉他，确实是想帮容祭瞒着。

付菡再怎么说也是踩着人命站到高处的，跟良善二字毫不沾边，不能因为他柔情似水伴了他这么久就忽略他是魔域至高权力者的事实。

涂涟先前不说，是担心会在他心里留下疙瘩，对容祭不利。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三个现在好像都已经识破了我的身份，我……无计可施，你跟我在一起，很危险。”尤其是他现在这个身体状态，简直愁人。

见他不言语，涂涟再次起誓。

“放心，我会保护好这个身体的，只要你找到他……”他顿了顿，展开笑颜：“就皆大欢喜了。”

“你一遇到事情，就只会跑？已经成了习惯？”

涂涟微怔，脸红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说这样的话让他难堪，但他听到是有点儿难受的。

不过确实，三次任务，最终都是以死遁结束。

可是任务完成，难不成还要跟NPC们赎罪一番然后再走吗？

何况那是系统告诉他的游戏规则，又不是他的行事准则。

虽然现在看来他是有点被影响到，但是遇到打不过的人不逃走，难道还要硬刚吗？

涂涟的眼神有点儿不服气，付菡没看他。

“人都到齐了，都想杀我，好啊，那就让他们来杀，反正……”

涂涟眨了下眼，原先的不服气霎然间烟消云散。他总觉得那个“反正”后面跟着的话是“我找的人根本没回来”。

原身究竟喜不喜欢付菡还很难说，别人不知道，涂涟知道。

他跟付菡共享着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猜想付菡根本不想让他知道，等原身回来，说不定会杀了他灭口。

付菡是魔物，原身如皎皎明月高悬于天，他们之间，极有可能是付菡一厢情愿。

涂涟想过的，原身那么厉害，肉身都还完好存在着，怎么可能魂飞魄散呢？

那既然不可能魂飞魄散，付菡又找不到他，会不会是——

他根本不想让付菡找到？

这世间，一厢情愿比两情相悦多太多了。

“不要说气话。”

涂涟安慰他：“既然你还想找到他，那就要先想办法保全自己。”

说完，他觉得自己这样可能就叫做大言不惭，现在的困境，都是因为他闹出来的，付菡可谓是无妄之灾。

付菡沉默了许久，开口吩咐他。

“别说你我现在的情况不大好，就算我没有受伤，我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也是不可能的。去见见他们吧，躲是躲不掉的。”

涂涟头皮发麻，耳边响起轰鸣。

“见？你要见他们？！”

湛凡差一步就化神了，仇瑜天资极高，容祭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见他们？涂涟想都不敢想那个场面。

现在他们三个除了湛凡确切知道他是司慕，其他两个都还没有挑明。

但八九不离十，估计都知道了。现在还能遮掩一下，等见了面，就完全遮掩不住了。

“是你自己说的，他们不会伤害你，你怕什么？”

涂涟无语凝噎片刻，忍下了不好听的话，耐心开导他。

“但是按他们会伤害你啊，你忘了刚才我说的话了吗？容祭之前就想杀了你，现在他多了两个帮手，说不定会更疯。除了正面迎战，难道就没有什么更柔和的方式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一见面，就会有死伤呢？”

付菡弯了弯唇角：“这世上多得是杀人于无形的东西。”

涂涟皱成了一张苦瓜脸。

他不想让付菡死去哪怕是受伤，那可就是伤上加伤了，但也不想看着那三个任何一个被“杀人于无形”。

就不能都好好活着吗？

这造的是什么孽啊……

“比如什么东西？”

他问这个，除了好奇，不可否认也有点私心。

“感情。”

涂涟一脸茫然。

他看着付菡一切了然于胸的样子，还是按他的吩咐叫来了三个人。

容祭已经酒醒了，立在最远处，不像局中人。

涂涟还记得自己见到了童年的他，那件事太奇怪了。

他忍不住去看容祭的表情，想从其中瞧出一些端倪来。

没想到刚好跟他的眼神对上，心口一滞。

“咳。”

还来不及多想，付菡压抑的咳嗽声就把他的神魂拉了回来。

涂涟下意识把手放在付菡胳膊上安抚他，又想起这个时候他已经没资格跟付菡这么亲密了。

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想把手撤回来，没成想被付菡握住。

四周如寒冰一样的目光齐齐看着他们，付菡视若罔闻，涂涟盯着他们交握的双手，心情难以言喻，雀跃夹杂着羞于开口的羞耻。

“二位感情真好啊。”

没想到第一个开口的会是仇瑜。

涂涟看过去，仇瑜眼圈泛红，眼底却一点儿温度也没有，整个人冷得可怕。

他原先是多么和煦的少年啊。

涂涟看向付菡的侧脸。

仇瑜被付菡引入邪道，而自己，没有为他报仇，反而沉溺于他的柔情之中，深陷，无法自拔。

“我以为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付菡瞥了一眼仇瑜。

涂涟微怔。

付菡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