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雪跟着唐晓翼回家，在客厅坐了好一会儿，覃管家来来回回端了几次茶水，迟雪如梦方醒般地看向唐晓翼：“……所以我俩现在算是结婚了？”

“你未成年，不符合法律规定。”唐晓翼在看书，闻言连眼皮也懒得抬：问题太弱智。

“不应该呀。”迟雪自言自语。总裁文的男主角，竟然还会遵守法律规定？他可真清新脱俗。

覃管家又来了，温文尔雅地对迟雪说道：“叶小姐，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您现在要去看看吗？”

丹青和仁朱合力将迟雪的两个行李箱搬进了房间，迟雪偷偷掂了掂，一个行李箱起码有七十斤，得亏行李箱质量好。她越发好奇：叶夫人和叶半夏究竟往里面塞了什么东西。

仁朱和丹青是一个性质的存在，他便是之前来茶楼救驾的第二个人。迟雪并未和他正面接触，只记得仁朱眼角染着一抹灼目的赤红，还是她上楼时与他擦肩而过，迟雪偶然一瞥所得的印象。

覃管家打开房门，侧身请迟雪进去。

迟雪皱了皱眉。

她指着墙上当红明星的海报，询问覃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覃管家反而惊讶地看着她：“……这不是叶小姐您喜欢的明星吗？”

是原主喜欢的吧，并不是迟雪喜欢的……迟雪本人并不追星。

迟雪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最近脱粉了。”

“啊，那请您稍等，我马上把这些东西处理掉，十分抱歉。”覃管家说着，上前几步，抬手去撕，迟雪连忙制止：“不用了——我自己来吧，这些东西挂到闲鱼里，也能卖几个钱的。”

她对覃管家，谆谆教诲：“咱们家穷，更要学会勤俭持家，废物利用。”

覃管家的动作顿住，她望着迟雪，表情透露出几分茫然：“……咱们家穷？”

迟雪：“？”

迟雪：“是啊，毕竟唐晓翼是废少吧，是家族弃子吧，就算衣食无忧，花钱也没法随心所欲吧。”她摆摆手，“……我呢，毕竟是已经跟着他走了，肯定不好开口向叶家那边要钱了。我的支出对唐晓翼而言，又是陡增的一大笔开支。我想，能为他减少一点负担，也是一点。”

“所以您就不用管我啦，我自己来处理吧。”她朝覃管家露出微笑。

覃管家关门离开，留迟雪一个人在卧室里收拾。卧室不大，五十平米左右，自带一个大飘窗，能望见楼下修剪整齐的花圃。正是玫瑰盛开的时节，蓊郁树丛里缀着朵朵盛放的烈焰玫瑰，一幅赏心悦目的美景。迟雪吃力地把一个行李箱横放在了地上。

她拉开拉链，尚未掀开行李箱，几本书先从被她撑开的缝隙里滑了出来。迟雪顿了顿，用力地掀开了箱子。

“哗啦啦”——

一大堆书本争先恐后地从箱内倾泻而出，在地板上形成了一处小小的泥石流。

迟雪：“……”

她拿起手机，找到叶半夏，发消息问她：【给我塞这么多书做什么？】

叶半夏：【那些都是教科书呀，上课要用到的。】

叶半夏：【对了，父亲要我和你说，既然已经康复了，那就从明天起，继续回学校去上课。】

叶半夏：【姐姐，我明天在学校等你哦~】

“……”

已经做了一年大学生的迟雪，默默握紧了手机。

她跪在地上，开始翻看数目可观的高中生课本。面对推广至全国的“3+3”模式，原主选的是全文，即传统的政治、历史、地理组合。这着实为难理科生出身的迟雪。

她拿起政治书，才翻看了几页，便把它丢到了一边去。

迟雪确信，她得了病，该病具体症状为“看见大篇幅的纯文字就头疼”。

光是把一行李箱的书整理出来、分门别类地在卧房的书架上摆好，就花了迟雪两个小时的时间。

等到她把空行李箱放进橱柜、人趴在床边休息时，覃管家敲开了房门，对她说：“叶小姐，晚饭准备好了。”

方才还如一条脱水咸鱼、瘫软在床侧的迟雪，一个激灵便坐了起来，扶着床站起，快步走向覃管家。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自她醒来，直到现在，迟雪都没吃过一点像样的东西，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唐晓翼出去了，并不在家，迟雪一个人独占餐厅。厨房做了几道菜肴，在暖色灯光的照耀下分外诱人，引人食指大动。迟雪夹了几筷子，发觉覃管家仍在一边候着，目光紧紧地黏着她……的筷子。

迟雪端着碗、悬着筷子，僵硬地歪了歪头：“覃管家要一起来吃吗？”

覃管家微笑着摇摇头：“我已经吃过了，您请继续。”

“可是你一直看着我，”迟雪指出问题，“我不习惯吃饭时被人看着。”

“对不起，我这就走开。”覃管家稍稍鞠躬，依言离开了餐厅。迟雪这才把这顿饭吃了下去。

她觉得有些奇怪。

覃管家的视线始终在她身上打转，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不如直接问出口吧？

迟雪咬着筷子，默默地想到。

晚饭后，迟雪走出宅邸门，朝外眺望。庭院里四散着立起灯柱，在夜间亮起幽暗白光，比起照明，更像渲染气氛。她看见有人在玫瑰花丛中忙碌，迟雪走近些，发现是覃管家。

迟雪索性走得更近，而原本正在修剪花枝的覃管家，转过身来看向她。迟雪盯着覃管家的脸庞，她的微笑像是被缝在脸上的一块布料，用以遮挡覃管家的真实情绪。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迟雪说，“为什么你们会关心我的喜好？比如我喜欢的明星。又比如……你盯着我吃饭。是想观察我喜欢吃什么吗？”

她又说：“还是说，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知道是不是迟雪的错觉，在她把问题问出口后，停留在覃管家唇角的阴影，似乎变得更大更深。覃管家笑得更加开怀，也显得更加诚挚。她温柔地说道：“并非是‘我们’关心您，是少爷关心您。在确定未婚妻是您后，他就开始着手调查关于您的一切。”

迟雪心惊，稍稍后退一步，脚跟深深地碾在草甸上。

仿佛察觉到了迟雪的心请，覃管家反而向她走了一步，动作随意地将园艺剪刀放进了身侧的口袋里。她说：“请您不要因此而误会了少爷，觉得他是变态，或者别的什么更加恶劣的词汇来形容他。我和丹青、仁朱，还有路叔，都是看着少爷长大的。叶小姐，您别看少爷样子冷冰冰的，但……”

“但他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迟雪用嘲弄的语气接上了覃管家的话。

她期待看见覃管家露出了然的表情，然而覃管家的笑容愈发深刻。

“但他其实是一个，比外表还要冷酷无情的人。”覃管家慢悠悠地说完了剩下的话。

她站回了原位，抽出剪刀，继续自己的工作：“世界上没有毫无理由的偏爱与关注，不过这一次，少爷好像碰壁了。叶小姐，作为我，我很喜欢你。”

“咔嚓”、“咔嚓”，多余的枝叶经由剪刀豁口切割，簌簌落下，覃管家姿态闲适地沉浸在园艺工作里。她还是面带笑容，看了迟雪一眼：“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叶小姐，还是赶紧进屋子里去吧。昼夜温差大，您又穿得那样少，当心着凉。”

不对劲。

迟雪走上楼梯时，脑袋里这样想到。

既然覃管家这样说话，那么唐晓翼必然不是因为“喜欢”或者别的什么罗曼蒂克的感情，而特殊对待迟雪。那他是为了什么？如果这些行为并非出于“讨好”，那将会是……

实验？

他在测试她。他希望验证什么？

进了房间，看见一书柜的书，迟雪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她决定先不考虑唐晓翼要干什么，先想想要怎么读书。

首先，原主的成绩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其次，原主在学校的人缘差得令人发指。

最后……此时距离高二下学期的九科会考，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主科与理科，迟雪并不担心，让她头疼的自然是文科。

距离她从高中毕业，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残留在脑海中的知识并不多，更不用说两年前就已摆脱的文科。迟雪本人的文科素养，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我国是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别的，一概不知。

她这种状态，不说高考，就连会考能否通过，都是一个大大的疑问号。

迟雪按了按眉心，采取逃避法，她将另一个尚未整理的行李箱拖了出来，打开来看。这里面装的是日用品，瓶瓶罐罐一大堆，全是她的保养品和化妆品。迟雪知道这些东西一旦开封了，价值断崖式下降，何况还不是大牌。她把它们拨开，去看压在底下的衣服。

衣服大概是叶半夏收拾的，叠放得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压实了，方便人查找。衣服带得不多，但迟雪很满足：够穿就行。

这么大一个箱子，大部分装的瓶瓶罐罐，才显得这样笨重。迟雪挑了几样必需的用品，摆到床头柜上，又将衣服取出，收进衣柜。她把两个行李箱收到一起，然后躺到床上，放空一下自己。

叶夫人防她防得可真够紧的。

放进行李箱的，没一件是有大价值的。护肤用品和化妆用品这种东西，除非是大牌、微瑕，否则很难回本：当然，“回本”也不过是一个妄想。衣服呢，她自己都不够穿的，更不可能拿出去卖。书……迟雪翻了个身。她称斤卖还差不多。

她埋在枕头里，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来：没钱没钱没钱没钱……

迟雪倏地从床上坐起。

她不仅坐起来了，还跳了起来，踮脚去揭墙上海报。还是签名版呢，表面镭射做工，像全新，几乎无暇。迟雪小心翼翼地将它卷起，放在书桌上。接着，她将房间里的其他几张海报也揭下，整齐地摆放好，拍照后挂到闲鱼上，等待悦耳的消息提示音响起……

迟雪揉了揉眼睛。

她在微博上搜了一下，这个明星的超话里很多人在收这版海报，出价海了去了，而迟雪的签名版显然更加名贵。她很期待这笔进项。

果然，短短几分钟，就有人私敲她，询问出价。迟雪胆大，在常规出价的基础上加了整整一倍，对方竟是爽快同意，催促她赶紧改价。

迟雪惊诧，确认对方是要all了这几张海报——即全要。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复后，迟雪飞快地改好了价，不过几秒钟，平台即提醒她，“等待卖家发货”。

好顺利。

真的好顺利。

迟雪抱着手机，倒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笑出声来。

她点开信息栏，发现买家地址填的是一所高中，可巧，迟雪也在这所高中就读。

迟雪想了想，切换到对话框，输入到：【我和你是校友，不如我们面交吧？】

买家回复到：【好，我是高二A班的，在第四教学楼。】

迟雪正要键入的手指顿住，几秒钟后她继续键入：

【我也是高二A班的。我是叶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