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诺20岁生日那年的冬天，莱芙异常的寒冷。
11月25日那天她没等来柯檀烟。
跨年夜前一天。
柳小桠和全洱计划好了一起回家跨年，万璇也和朋友出去跨年了。
就剩她一个人不知道该去哪。
那天下午，她早早就躺上了床，打算再晚点饿了再下去随便吃点什么。
佟诺以为这个新年就这样过了，但她接到了柯檀烟的电话。
接到电话那一刻，她被喜悦所淹没：“姐姐！”
“嗯。糯糯在学校吗？”
“在，在的，姐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
还没等佟诺说出想她，柯檀烟又丢了一个惊喜。
“糯糯，我在你们宿舍楼下。见一面吧，糯糯。”
“好！姐姐，你等我几分钟！”
佟诺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就着睡衣套了件羽绒服就风风火火跑出了宿舍。
此刻的佟诺什么也顾不上了，她只想见到柯檀烟。
这是她们断联这么久以来，柯檀烟主动说见面。
佟诺一路飞奔下楼，她只想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见到她心心念念的姐姐。
见到柯檀烟那一刻，不知怎的，佟诺的眼睛红了。
她的姐姐怎么越来越瘦了？她们不见面的这段时间，她是不是都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可她一想到难得见到姐姐一次，她不能哭，于是又硬生生把泪憋了回去。
佟诺飞快跑上前，扑到柯檀烟怀里。
可这突然的一扑，柯檀烟差点没站稳，手里的蛋糕也差点掉在地上，还好佟诺稳了稳自己的身体。
这一切太不正常了，她记得姐姐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么羸弱，以前青春期发胖那会儿姐姐还能单手抱起她……
“姐姐，你都抱不稳我了……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你是不是生病了？之前毕业旅行那次……”
“没有。刚刚是你太突然，我没站稳。所以没接住你。”
“真的？”
佟诺半信半疑，而话题很快又被柯檀烟转移，她也没再继续追问。
“怎么不穿厚一点，冷不冷？要不要上去换衣服？”
“不用，睡衣很厚，暖和的。”
“那走吧，带你去吃饭。”柯檀烟举了举手上的蛋糕，“补上生日蛋糕。”
柯檀烟没说为什么突然断联，又为什么突然出现给她过生日，陪她跨年。
其实她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她不问，也不想问。
她和柯檀烟好不容易的一次见面，她不舍得浪费一分一秒。
既然柯檀烟不说，那她也装作不知道。
她的姐姐希望她怎样那她就怎样。她不想让她的姐姐再担心，她不是小孩子了以后也能好好照顾自己的。
可能这就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佟诺二十岁生日那天，是她那一个月最开心的一天。
柯檀烟陪她吃了饭，许了愿，切了蛋糕，散了步。
那一年的生日愿望，佟诺多么希望会成真啊。
她许的是柯檀烟健健康康，许的是她和柯檀烟都好好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柯檀烟的生日愿望实现了，她的永远也实现不了了。
在临别前，柯檀烟瞧她偷偷搓了搓手又揣进衣服里，下意识的想去帮她暖手，手刚伸出去又克制的收了回来。
柯檀烟取下自己的围巾，替佟诺围好，又望了望街对面还开着的奶茶店。
“糯糯在这等会儿，给你买杯奶茶暖暖手。”
“那我和你一起。”
“不用，我很快过来，你先去便利店里等我会儿。外面冷。”
佟诺还想说点什么反驳，想坚持一起去，就被柯檀烟接下来的一句“乖”喊心软了。
“那好吧，那我在这等你回来。”
佟诺坐在便利店里，透着玻璃看着柯檀烟穿过人行道去对面奶茶店排队买奶茶，心底很暖。
她就那样一直看着她的姐姐，好像今晚再不多看两眼就没了下次见面。
没多久，柯檀烟就拿到了奶茶，刚走没多远，前面冲过来一个人，撞上了她。
佟诺这太远了，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柯檀烟突然就倒了下去，奶茶也撒了。
周围人的惊呼让她没来由的心慌。
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对街，看到了柯檀烟。
佟诺发了疯跑过去抱起倒在地上捂着腹部的柯檀烟，哭得很厉害，手也抖得厉害……
“姐姐！你怎么样了，怎么办，怎么办……”
“对！打电话叫救护车……别慌别慌，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姐姐……你别睡啊，你再看看我，姐姐！”
佟诺手忙脚乱叫完救护车，抱着柯檀烟也不敢随便乱动。
“糯糯，听我说……”
“一个人也要好好的，我本来也活不久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本想再陪你个一年半载……”
“糯糯以后再也没办法保护你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那张卡你好好收着，来之前我给你汇好了剩下的……”
那一刻柯檀烟哭了，那么坚强的她因为舍不得哭了。
“糯糯，低头。”
柯檀烟已经动不了了，只能让佟诺低头，才能触碰到她。
她温柔地给佟诺擦了擦眼泪，让她别哭了，不然她更舍不得走了。
可佟诺的泪止不住，又怎么能止得住。
耳边是嘈杂的人群声，刺耳的警笛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忽近忽远，一遍又一遍刺激着佟诺的大脑，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要，我不要你走！姐姐，姐姐！”
“别走啊，姐姐……”
除了哭，除了抱着柯檀烟，看着她的血染红了地上微薄的积雪，看着她慢慢垂下的手，看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冷……
佟诺哭得快要窒息，之前的断联很痛苦但她知道柯檀烟还在，可现在她永远离开了……
她的心好痛好痛，她好无奈，好无力。
她救不了她的爱人，家人。
“姐姐，姐姐！你不理我就算了，凭什么抛下我啊！我又没有家人没有家了……”
“为什么不能救救她啊，我只有她了！为什么……呜呜姐姐……”
佟诺第一次觉得救护车的速度为什么这么慢，为什么不能救救她的姐姐，救救她唯一的姐姐，唯一的家人。
刚许的生日愿望在这一刻彻底破灭。
之前柯檀烟生日，许了一个简单的愿望。
她说想和佟诺等下一场雪，等她生日的那场雪。
她等到了那场雪，却再也等不到下一场雪了。
那天，佟诺带着血，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等在急诊室外的每一刻她都在祈祷一个奇迹的出现，可上天没有眷顾柯檀烟。
她等来的是一句“节哀”。
那一刻她好像哭不出来，心麻木了。
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牵挂没了，她永远失去了她的姐姐。
佟诺请了一周的长假为柯檀烟料理后事。
她亲手为她选了一块墓地，亲眼看着她的姐姐被埋进那块小小的墓地里。
一切安置妥当后，她一个人跪坐在墓碑旁，抚着碑上的照片。
她选了一张她们合照截下来的照片。
“姐姐，你说你怎么舍得丢下我啊？”
“我好想你，好想你。”
“我会好好活下去，带着你的期望，双倍的活。”佟诺望着照片笑了，“但是，姐姐啊，我要是坚持不下去了，要来找你了，你别骂我啊……”
……
那之后，佟诺真的有听柯檀烟的话在好好生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三年过去了。
她学业有成，事业有成，什么都有了，可就是再也没有了快乐。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无情的机器，如行尸走肉一般，只是为了完成柯檀烟的遗愿和期望。
她真的很想她。
……
为什么人总是在分别？为什么会那么痛？
五年过去了，她好想柯檀烟。
姐姐，姐姐，姐姐……
可她的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
莱芙又下雪了。
可她再也等不到姐姐和她一起看下一场雪。
真希望有来世，能再和姐姐好好看一场雪。
如果神明能听见她的声音，能否替她转告她的姐姐，她好想她。很想很想。
她真的有点坚持不住了。
失去柯檀烟的每一天她都度日如年，痛不欲生。
她爱不了任何人，也爱不了她自己。
……
在那个新年里，佟诺决定离开去找柯檀烟。
她再也无法继续坚持。
她先去墓园那给柯檀烟扫了墓，放了花。一个人对着柯檀烟的照片说了会儿话。
“姐姐，新年快乐！”
“再等等，我马上就来找你了。”
“如果有下辈子，我们再去看场雪吧。如果可以贪心一点，那我想和你看一辈子的。”
佟诺在决定离开之前就已经处理了大部分事情。
年前她也早早提交了辞呈，办理了离职。
这几年她赚的钱再加上柯檀烟给她留的，除去一些她离开后的必要开支，剩下的她都立下了遗嘱，全部慈善捐赠。
这次新年之后，佟诺彻底处理完了属于她来过的所有痕迹。
在最后，她一个人回到了当初同柯檀烟同住的那间小屋子，抱着柯檀烟送给她的那个娃娃，割了腕，躺在小床上，望着天花板等待着死亡。
可生命流逝的时间太漫长，她等不了了。
她摸着自己每日都抚过的颈动脉，呢喃着：“姐姐，我想再快点见到你。”
柯檀烟死后，她再也没感受过被爱，也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她得到的一切好像都让她觉得索然无味，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她的心理应该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可她不想拯救自己，就让它烂掉吧。
所以她选择结束她这漫长且无意义的一生。
在弥留之际，她好像听见了柯檀烟在她耳边唤她“糯糯”。
“姐姐……”
她好像感觉到柯檀烟回来了，她来带她回家了，一如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