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尧的手滚落在地上，周容慌忙过去用力按住他的大动脉出血口。

姜尧脸色惨白，惨叫着拼命挣扎，周容低声呵斥：

“别乱动！”

【玩家姜尧生命值急剧降低！】

【玩家姜尧生命值已经低于10%！】

徐巍慌忙递过来揣在里的布条：“快帮他包扎止血！”

一通手忙脚乱之后，周容双手和半截袖子都被姜尧的血染红了，地上也一滩血红。

姜尧的血勉强止住了，他脸色苍白地靠着墙坐下，周容这才抽出空来去看那只蝴蝶。

——他一转头，就看见那只蝴蝶的翅膀被黏在姜尧的断手上，蝴蝶苦苦挣扎，渐渐和断手一起拉伸变形，最后变成一截幼童的胳膊，静静躺在地上，不动了。

剩下那几只蝴蝶察觉到血腥气，惊惶失措地四散奔逃，曳着翅膀上瑰丽的流光飞走了。

周容脸上也溅了几滴血。

他垂眼问姜尧：“还站得起来吗？”

姜尧面色如死灰。

他声音孱弱而沙哑：

“我前两天还说我最讨厌混子，现在就轮到我拖你们后腿了。”

周容不解：“你刚刚背了徐巍，现在让徐巍背你不就好了？互相帮忙的事，算什么拖后腿。”

徐巍笑道：“小孩子脾气，你别理他。”

周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说：“能走就快点走吧，博士还在后面追。”

徐巍皱眉：“我们往哪里走？”

周容：“跟着蝴蝶。”

姜尧苦笑：“周容你是不是病急乱投医了？”

周容示意他们看地上那截胳膊：

“刚刚的蝴蝶吸食了姜尧的手，连带着自己一起变成了一截连着手的胳膊，看大小应该属于四五岁的小孩子。”

徐巍：“……你的意思是，这些蝴蝶是那些被处理掉的实验体变的？”

徐巍：“但是如果一只蝴蝶对应一个小女孩的话，这只蝴蝶不应该变成残肢啊，它应该变成小女孩。如果是因为材料不够，它为什么要削掉姜尧一只手，直接把姜尧吞噬了不就行了？”

姜尧：“……”

周容微微皱眉。

都说了赶紧走，徐巍为什么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就算是因为不搞清楚原因他不放心，一边走一边问不好吗？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大有一副周容不回答他他就不动的架势。

……倒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导致博士追上来对徐巍能有什么好处吗？

周容没有多问，也没用惯着徐巍，迈开腿走向蝴蝶消失的地方：

“跟上来，边走边说。”

徐巍面色晦暗，站在原地静默了两秒，最终还是背着姜尧追了上去。

“血液的味道散开的时候那些蝴蝶都飞走了。”

周容道：“如果蝴蝶的目的是猎捕玩家，那闻到猎物血肉的味道，它们的反应应该是兴奋而不是惧怕。”

“所以我更倾向于刚刚是姜尧以一只手为代价杀死了蝴蝶。”

姜尧：“……我当时是情不自禁地碰了那只蝴蝶，是它蛊惑了我，我杀它干啥，闲得没事干啊。”

周容声音微哑，话语里的疲惫越来越明显：

“你说得不严谨。”

脚步踩在金属管道里的声音和水滴声时近时远，空灵幽静。

“是你被蝴蝶吸引了，并不能说是蝴蝶蛊惑的你。”

姜尧哑然。

周容：“你们都忘记了吗？J-26的第六篇笔记。”

“这些被当成实验体随意培养和销毁的小姑娘向往故事里美丽自由的蝴蝶，所以接触血肉之后重新变成残肢，对于已经成为蝴蝶的她们来说……”

“不是重生，而是第二次死亡。”

周容疑惑地看着徐巍：

“徐哥，你解题都不念题干的吗？”

徐巍：“……”

徐巍苦笑：“是我脑子不清楚。小周你也真是的，做题不念题都是一个世纪以前的老梗了，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都失忆了，竟然随口就能说出这么古老的笑话。”

周容笑道：“我都失忆了，我怎么知道。”

周容没再说话，一边整合现阶段知道的所有线索一边沿着地下管道往前走。

刚刚他看见那几只蝴蝶时，也产生了强烈的、想要触碰它们的欲望，只不过他控制住了。

和蝴蝶的接触会让玩家和蝴蝶两败俱伤，这不符合常理。

除非这个克制关系里还存在第三方，并且这个第三方一定是蝴蝶与玩家两败俱伤的既得利益者。

周容回头看了一眼走过的路，脸上倏地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他找到破局的办法了。

*

徐巍似乎也察觉到了周容对他的提防，刚刚看似随口提起的一句话再次把周容推到了直播间弹幕讨论的中心：

[徐巍一句话让我发现了一个我们以前一直忽视的问题：周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对啊，如果哪个工会或者街区有这么好看的人肯定早就被打包丢进游戏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我看了周容和星光娱乐签约的现场，他好像签约之前一直重度昏迷，刚醒就进游戏了。]

[这就更奇怪了啊！昏迷的时候他人在哪儿呢？]

[他就好像凭空突然出现的一样，好奇怪……]

[会不会是哪个明星玩家为了节目效果故意换身份重新进游戏炸鱼的啊？]

[滚吧，谁家炸鱼的把自己弄这么惨？而且开小号违规啊，维序者的大砍刀今晚就到你家门口！]

[我觉得更像是被某个大佬玩腻了丢出来的金丝雀……]

*

蝴蝶越来越多了。

她们披着绮丽的华光，在周容一行三人走过来的时候惊慌四散。

后半截管道里竟然全部都是这种蝴蝶！

数万双蝶翼骤然散开，像是梦境里揉碎的星光、折射着粉紫色晚霞的湖泊，遮天蔽日地绕开他们飞行。

徐巍慌忙屈起胳膊保护要害，周容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偶尔有蝴蝶不小心划伤了他们的皮肤或者沾染了一点血迹，就会瞬间熄灭光芒落在地上，变成一段一段幼童的残肢。

所有蝴蝶都被惊走之后，在微光照拂下，周容看见从下水道冲下来的、没有完全溶解的骨骼残渣堆在那里，上面还有未破的蝶茧。

——像是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