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孟引百部给自己定的罪行，陆下茑更不认这层因果关系了。她突出一个“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外卷他人”。她争辩道：“又不是我逼你偷的，是你自己误入歧途，别甩锅到我头上！我记得是谁，振振有词地说过，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是谁呢？”

孟引百部的为人比较有一说一，她坦然承认道：”确实，单论直接关系，与你并不相干，但论间接关系，你无法否认不是你造成的。“她话锋一转，”至于偷窃，我没有这个世界的货币，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不过，我会想办法，尽快赔偿那位商家的经济损失。”

陆下茑犟嘴道：“呵，你高兴就好。”

孟引百部：“……”

孟引百部展开新的话题：“我目前也走不了，要不要合作？”

陆下茑疑惑：“啊？什么意思？你也被困在这个世界了？”

孟引百部答：“我的设备故障了，启动不了时空穿梭技术，所以走不了。”

陆下茑观察孟引百部右耳，确实如孟引百部所说，她耳上的设备熄灭了，宛如一件普通的道具。

——然而，事情的真相是，孟引百部撒谎了！她想走还是能走的！只是花嫁世界用人类能听懂的超声波向她求助，出于职业道德，她接下了委托。她有耻感倾向，羞于被冠善名，所以面不改色地扯了谎，主打一个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侠义精神。

孟引百部提议道：“既然我们都走不了，又有性命之虞，不如摒弃前嫌，一起度过眼前的难关，如何？”

权衡利弊，陆下茑欣然接受：“可以，有说法。但怎么说？”

孟引百部提醒道：“你觉得，主神系统和我轮流找上你的原因，是什么？”

陆下茑立马臭脸了：“我怎么知道？”

没办法，孟引百部只能替她回答：“你现在的情况，属于魂穿。从关系学的角度来说，波格丹娜是宿主，你是寄生生物。被寄生（魂穿）和被夺舍无异，波格丹娜的人格不复存在了，谁占据这副躯壳，谁就是波格丹娜——如今你是身体的主人格，你即波格丹娜，波格丹娜即你，你继承了波格丹娜的一切，包括她的气运、机缘和天赋。

你是被指定的位面之子，加上你有重开的金手指，所以这就是主神系统和我轮流找上你的原因——我们要奉劝你，你可以继续享受波格丹娜的一切，但你不能再重启时空了。时空反复重启，只有输出，没有输入，宇宙能量损耗太大了，所以才会导致崩坏。

接下来，哪条故事线都行，你择其一，抵达未来，让轮回终止。”

陆下茑发出夸张的感叹声：”原来如此，我懂了。”

两人达成共识，并肩返程。

……

孟引百部眼疾手快，拉着陆下茑的手腕，带着她退回转角。

孟引百部的肩膀倚着外墙，眼睛向远处观望。

她的“冤种债主”正两腿分开、双手叉腰、骂骂咧咧地站在一栋木筋房的门口前，似乎从屋主手里收了什么，才善罢甘休，施施然离去、

陆下茑也瞧见了，不过却一言不发。

陆下茑走在前头，她掏出一把金属钥匙，开门带客人进入房子。

布鲁斯在厨厅一体的开放式厨房杀鱼。

听到客厅的动静，他无暇回头，但热情依旧，他打招呼道：“啊？是波格丹娜回来了吗？快来看我今天买了什么菜，是你最爱吃的鳕鱼哦，煮粥、炖汤、配面或者做成鱼丸都可以，你想怎么吃？”关于代赔，他半个字不提，仿佛无事发生。

陆下茑没有回应。

倒是孟引百部，主动上前致谢：“先生您好，我是波格丹娜的朋友。我刚刚目睹了一切，我的债主似乎误会了，把你当成了连带责任人。我现在捉襟见肘，但等我赚到钱，我会连本带利，答谢您的解囊之助。”

鱼在手下甩尾，险些按压不住。

布鲁斯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原来如此。”

他把鱼敲晕。

随手取一块抹布，一边擦手上的血，一边转身看她们。布鲁斯对外人，和对家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态度。他看似彬彬有礼，实则边界感很强，他说：“不用了，反正数目也不大，权当代我养女给她第一个带回家的朋友送礼物了。”话锋一转，“如果没其他事，今天就请先回去吧，我们有个家庭会议要开。”

——无疑的逐客令。

孟引百部有些为难，毕竟她此行的目的，不是真的来“朋友”家玩的，而是来制定作战计划的。

不等孟引百部决断，布鲁斯又发难了，这次，他把矛头对准陆下茑：“距离晚饭还有些时间。波格丹娜，不如你跟我讲一下，你这位债务缠身的朋友，是怎么认识的吧？”

——这大概就是他口中家庭会议的主题。

“讲个屁。”陆下茑一跺脚，跑了。

她上了二楼，徒留孟引百部和布鲁斯四目相对。

孟引百部：“……”

布鲁斯：“请吧。”

孟引百部没辙，微微倾斜上身，行了个致意礼，转身离开。

布鲁斯全程没正眼看她。

刚走到大街，孟引百部头上就传来压低嗓门、咋咋呼呼的叫声：“喂！喂！你去哪啊？真是猪啊，我开团这么好，你怎么不跟啊？”

打开的凸肚窗后，陆下茑站在窗台上，怒其不争地叫喊着。

孟引百部：“……”

孟引百部秒懂她的弦外之音，她刚刚闹脾气上楼，虽然是真的闹脾气，但她应该立马跟上……但话又说回来，当时情况真的太突然了，确实没办法打配合，孟引百部背锅实惨——不过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孟引百部就懒得为自己开脱了。

孟引百部双手攥着背包带子，仰起幼态的脸蛋，对陆下茑嘱咐道：“没关系，我上不上去都一样，该说的我都说过了，接下来是你的主场，你可要好好carry，毕竟你是全村的希望了！如果有事找我，你喊主神系统，它会帮你联系我的，再会。”说完，孟引百部就走了。

陆下茑急了，忘记要压低嗓门，诶诶诶地叫起来，整条街都回荡她的声音。

布鲁斯出门查看，陆下茑一见到他，就缩回房间，也是怂的很。

布鲁斯抬头看，凸肚窗还开着，钩花窗帘微动，明显有人躲在后面。他眸光微沉，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返回家中。

……

陆下茑赌气，不下楼吃饭。

布鲁斯比她还犟，门不叩开，誓不罢休。

最终，在这场恒心的较量中，陆下茑率先败下阵来。没有降噪耳塞，敲木鱼般的敲门声和往生咒般的催促声，组合在一起就是让人头痛欲裂、生不如死的紧箍咒。陆下茑不胜其烦，脸色黑如厉鬼，默默走出房门。

简陋的厨房和客厅，到处摆着瓦斯灯，六人餐桌上也有。

火光融融，照亮一室。

布鲁斯与陆下茑对坐。

布鲁斯是个弥赛亚信徒，习惯饭前饭后祷告。

饭前经："七日创世神，求您降福，与我们共享您馈赠的一切，愿光荣归于父、子及圣神。“

饭后经：”七日创世神，感谢您的恩典，我们拜谒赞颂您，皆因我主至高至圣者。“

陆下茑是个无神论者，她觉得求神拜佛，都是自我安慰，都是心理作用，都是凡人找一个偶像当精神寄托，不值得提倡。但她识时务，懂得寄人篱下的道理，所以没当场阴阳怪气。

饭后，布鲁斯和陆下茑谈心。

布鲁斯问：”波格丹娜，你已经六岁了，你想过你未来要做什么吗？“

陆下茑有些意外，下午的事翻篇了？

她想起孟引百部的交代，大意是让她选一种人生，然后不要反悔。可是选什么呢？她想起她前三周目的BE，就心气不顺。但打个反逻辑，王嫁线、魔嫁线和龙嫁线，这三条故事线的大事件，她都记得七七八八，相当于手拿剧本玩剧本杀、好人明牌玩狼人杀、魂系游戏的破解版——岂不是躺着都能赢？

想到这，她神采奕奕，两眼放光。

那些失败的节点，她要推翻重来，一雪前耻。

她兴奋地对布鲁斯宣布道：“我要当王妃！”

陆下茑这番炸裂的宣言，在花嫁世界路人眼里，是异想天开；在知情者眼里，是恋爱脑上头；但在她自己眼里，她觉得没毛病。首先，以乙游为蓝本的平行时空，她以乙游玩家的心态对待，有什么问题呢？其次，她可以当王妃，为什么不当呢？前几周目她就当过。贵族生活优裕高调，现在要她消费降级，她可不愿意，那太丢份了。

至于人王子、魔王子、龙王子，她其实还没想好和谁再续前缘，她打算做女海王，反正可以逆后宫，女海王翻车的话，再从中挑一个纯爱呗，简直perfect（完美）！

布鲁斯：“……”

布鲁斯对这个回答感到意外，不过他很开明，没有表示支持，也没有表示反对。

第二天日上三竿，陆下茑还在赖床。

她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她披散着金色的长发，几根发丝乱翘，十分没有形象。她穿着成套的草莓睡衣，单手揉惺忪睡眼，光脚走路去开门，然后被映入眼帘的景象吓醒——布鲁斯捧着几本词典，词典叠加起来的高度，和他上身一样高。

他把词典搬进来，又拉进来一辆手推车，车上是历年真题合集，那厚度令陆下茑神晕目眩。

布鲁斯解释道：“学前班的下学期开始了，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资料和习题。幼升小的升学考试在六月份，现在距离开考不到五个月了，你可要抓紧时间学习，不然升学考试考不好，只能去公办学校了……公办学校也不是不行，只是那是平民学校，校风可能不是很好……总之，加油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他走了，留陆下茑一个人风中凌乱。

她太久没有考试，忘了还有这回事……

不过……

她拿起一本词典，随手翻了几页，然后就放心了，考试内容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毕竟是恋爱游戏，又不是刷题竞赛，所以梦境交响出的题目都有点脑干缺失的美，比如选择题：目前冬青国处于哪个时代？A.槲寄生王朝时代，B.桑寄生王朝时代，C.蟹寄生王朝时代，D.螃蟹脚王朝时代。四个选项，其中三个是和正确答案风牛马不相及的形近词，主打一个难度放水，属于玩游戏的时候，但凡认真阅读两眼文案，都不会选到的错误选项。

但在现实的游戏圈子里，很多玩家表示字多不看，因此养活了大批做游戏攻略的视频博主和图文博主，当然，这是题外话，后文不再赘述。

陆下茑举起词典，伸了个懒腰，顺便打哈欠。

她把词典丢到桌面，然后折回床上睡觉。

暮来朝去，她每周抽四天去街道幼儿园上学，每天上够半天就回来躺尸，她在床上睡懒觉、吃零食、看小说，将荒废贯彻到底。

但是奇怪的是，布鲁斯明明会时不时查房，他明知陆下茑的学习状态，但却从不督促，反而默默放任，有种谜之违和感。

一晃眼，备考时间过去一半，三月份到了，梅雨季来临。

昼夜不休的暴雨，模糊窗外的世界。天空终日阴霾，分不清日夜的界限，长期不见天日，气温愈发冰冷刺骨，唯有被窝、梦境、壁炉和热水澡能慰藉料峭寒春。

因为雨天天气恶劣，城市居民出行不便，街道幼儿园根据上级要求通知了放假，但学前班的班主任依旧布置了作业——让家长协助学生在家完成期中摸底考试。

陆下茑裹着加厚毛毯，把自己裹成了三角粽。她伸出毛毯、握着笔杆的手，被天气冻僵了，指关节通红，像打了腮红。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表面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内心七上八下，恨不得土拨鼠尖叫。

陆下茑：“怎么办？怎么办？这道题选什么？那道题也不会啊！算了算了，都空着吧……哎呀！时间来不及了，乱填碰运气吧……”

两个小时过去，考试时间结束。

桌角的金属打铃闹钟，按照预设的时间，叮铃铃地响起来。

布鲁斯进房收卷。

陆下茑一掌拍在试卷上，恼羞成怒地拒绝：”不用收了。“

布鲁斯不予理会，执意从她掌下抽出试卷，拿出去批改。不到一会儿，布鲁斯去而复返，公布她的期中摸底考试成绩：40分，这个分数让在场的两个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