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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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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防鬼门关失守,阴间四方门界暂封,但除了冥法司和江渚,没有鬼众知道封城的原由,更不会知道在阴阳分割处会有一个护渡亡灵的天垣族。

而魂司虽以万年一遇的四方门界积攒阴气为由封锁阴间,但因为事过突然,致使各路谣言不胫而走,甚至有鬼不嫌事大地散布“阴阳永隔”的恐吓言论,令那些想归家的鬼民情绪激动地聚集在东域门界,使得本来过节就加班加点的治安部内全是自门界处送回来的闹事的鬼众。

江渚与值班的鬼员简单攀谈了两句,然后轻车熟路地绕到步行梯口,径自去找曾泉。

此时,曾泉正顶着俩黑眼圈坐在审讯室里不依不挠地盘问对面的鬼,而这鬼恰是那个因“孝”而害人不浅的照相馆的老板,周霖。

两天前,江渚来询问鬼画的事,周霖便猜到江渚在阴间的身份不一般,然而现下看着江渚不守规矩地推门进来,他那干瘪的老脸上竟然露出一瞬不可言状的惊诧,就好像这个被他夺去小命的人不应该以鬼魂的身份四处飘荡,而是早该被什么东西拉进那沮洳阴诡的地狱里,再无向他索命的一日。

不过,曾泉比他还惊讶,瞪向江渚的眼神中都好像透着一张“有事玩命快奏,没事赶去投胎”的催命符。

江渚一心只想着去找凌景途,本来没有打算再追究什么,况且曾泉想必已经把能查到的都已让鬼员翻了一遍,查不到的只能说明幕后唆使的“鬼”确实藏匿得极好,丝毫不留下破绽。

可他一看曾泉颇有奉陪到底的耐力,于是他毫不见外地坐在一旁,对着曾泉友好地咧了咧嘴,转而敛了这副假面笑意,对低眉敛目的周霖说:“周义再过两天,要入阴间了。”

听到突然被提及的周义,周霖抬头看了看江渚,但紧接着就躲闪开眼神,压低声音应了句:“对他来说……倒是件好事。”

“好事?”江渚不置可否地点了点下巴,“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对你妈来说是好事?”

周霖没有应声,低下头抠着自己手上醒目的老年斑,似有与这些问话的鬼耗到魂飞魄散的势头。

曾泉见状,耐不住性子地把手里的文件一丢,刚要站起身呵斥两句时,江渚却抬手压下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你死的那天去看过周义,是不是想过带走他?”

周霖苦笑着收回目光,再盯向江渚时带了几分肆无忌惮的凶狠,好似被江渚的问语触及到了压抑在心口的那根火线,一时间两头全都烧了起来,说话的腔调都掺着见谁烧谁的冷漠:“从他不认识我的那一刻,他对于我就已经死了,他已经去了别的世界,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不记得所有事,甚至会忘了他自己,死别算什么,这种生离的痛苦你经历过吗?你们都觉得我残忍,那他呢?他没有给我留下道别的时间就把我抛弃了,他不残忍吗?”

“他是残忍,对自己残忍,他把自己困在地狱里,任何一个人都救不了他,每天重复同样的事,却渐渐忘了所有的事,他活在阳间,但又不在阳间,就像是活在阴阳两地的分岔口,没有一个地方能容纳他,而你作为他最亲的人却也容不下他……”

江渚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然后意有所指地低喃说,“不过你说的没错,生离确实比死别痛苦,尤其是生离之前,你还没有好好的对他说几句话,他就不辞而别了,可是有些话,有些事,不是非要等到生离死别的时候才能去做,明明是自己一直亏欠着,最后却非要怪命运荒唐,不过就是为了安慰自己罢了。”

听到江渚这番不着边际的煽情的话,曾泉不明所以地囧起脸,接着干咳一声,才让江渚忽地悲凉的心绪收了几分。

随即,江渚摩挲着手腕上的柳环,不徐不疾地说:“就算你没有同恶鬼做交易,你也活不长了,所以那个让你夺人魂魄的鬼根本不是你死去的可怜的妈,你同意这场交易也不是为了尽孝,你只是想延长自己的阳寿,只是你没想到自己会遭反噬,更没想到我竟然会是你最后一单生意,如果我没猜错,那鬼还向你保证过,我们这些被你害死的冤鬼绝不会找你麻烦,对不对?”

江渚上次在冥法司查过周霖和周义的阳寿后便大致猜到了周霖借鬼画杀人的动机,之后周霖虽说是为了自个儿死去的母亲,但周霖自来到阴间,还未提过要与他母亲见面的事,更从未打听过自己母亲的现况,于是江渚便从这显而易见的自我保护欲中窥出了周霖深埋暗藏的东西。

瞧着这张从容不迫的脸,周霖禁不住一怔,虽依旧没有吱声,但很明显,江渚已将他隐瞒的事晾在他面前,他无论点不点头都不可能再将这件事埋回那块被撬开的大石下。

况且自他成鬼的一刻,他便意识到之前那个与他交易的鬼骗了他,而他编造事情原委除了想为自己开脱,更害怕说出一切后会被这个遮遮掩掩的鬼夺了鬼命,可实际上,他根本没有见过这鬼的模样,只知道他自称“鬼先生”而已。

思忖了一会儿,周霖如释重负地咽了口气,再开口时,刚才强悍的声音已经弱了几度:“只要你们能保证没有人能伤害我,我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们。”

曾泉一听,立即挺直了腰板,示意鬼员注意笔录。然而这时,周霖突然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并提出想喝杯水。

江渚没有留意到周霖脖颈上爬上的火焰纹样,他站起身走近曾泉,接着不由分说地拽着他胳膊,也不管有什么录音录像,硬将曾泉拖了出去,同时还不忘代曾泉向监控室里的鬼员嘱咐一句:“来两个人,听他继续说。”

直到被拖到楼梯间,曾泉才甩开江渚青筋外露的手,没好气地说:“我们轮番和那鬼耗了两天,节骨眼上你拉我出来干嘛?!”

江渚松开他:“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周霖一个人在做,幕后那鬼藏得深,单凭三言两语很难挖出什么,况且现在有比找那鬼更紧迫的事,你送我去东域门界。”

心里着急,江渚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治安部的目的,完全没有顾及曾泉嗡嗡作响的脑袋能不能承受住。

以往的时候,江渚一年顶多在三大鬼节的时候才亲自莅临治安部,其他与鬼案相关的需求便交给章辰走流程忙交涉,他从未像今年这样隔三差五就来找曾泉,如果不是他上次在众目睽睽下摊明他与凌景途的关系,治安部的鬼员八成就以为他们老大终于找到撬开江灵侦心门的钥匙,不至于这么多年还是“光鬼”一条。

然而他们不知,曾泉这么多年还没捞到一个阴亲正是托江渚的福。

曾泉平时在治安部雷厉风行,但在动心的姑娘面前立刻就变成刚出窝的鹌鹑,所以早些年的时候,他为了避免尴尬,还让同样是“光鬼”的江渚替他把关过,只不过他和江渚站一起,那就不是光鬼青年中挑出他这么个能看的人,而是从能看的人里摘出他这么个不能看的鬼,所以自打那之后,他便坚定了鬼生目标,非得在他喜结良缘之前先把克他姻缘的江渚嫁出去。

可他没想到,他一个操碎心的“老父亲”竟然在外鬼看来是那啥想吃天鹅肉,而且这江天鹅还自己没事找事地过来扑棱翅膀,他要是搭理就是没骨气,他要是不搭理就是不识抬举。长此以往,不光治安部,其他部门都流传着他狂追江灵侦几十年的真爱鬼故事,如今别说姻缘,就是孽缘也没他的份。

所以现下看着面前这个只会给他添乱的大爷,曾泉敲了敲突突直跳的额头,压着火气怪责江渚:“你去门界干嘛?还嫌那里不够乱啊!这两日阴间戒严,治安部事儿多的都能堵了忘川河,你别吃饱了撑的过来给我添堵,否则当着你家里那位的面,我照样敢揍你。”

“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你别问为什么了,你只管把我送出东域门界,到时候再帮我挡一挡冥法司的人……”

“等等等……”曾泉听到这句轻描淡写的狂妄设想,禁不住打断江渚,“你让我帮你挡冥法司的人?还想不把我牵扯进来?不是,你做梦呢?没病没傻的招惹冥法司干什么,难不成你……”

曾泉一顿,瞧了眼江渚身后,这才发现少了个人,随即疑惑地追问,“你一人去门界?家里那位呢?还在家里?那你直接回阳间不就行了,躲着冥法司干嘛,再说了,这冥法司由魂司直接调遣,你也直接为魂司办事,按理说,你比我在冥法司混得熟,除非……你不会背着魂司做了什么龌龊事了吧?……难道魂司突然让封锁四方门界是为了逮你?”

看着这对突然瞪大的鬼眼,江渚恨不得一拳头再给它换个浓艳的色调,可一想到他那辆鬼车即使开到东域门界也不一定能出去,他还是压了压急躁的火气,心平气和地说:“你帮我出去,今年除夕夜,我带着一家老小亲自去您坟头,烧纸祭祀。”

也许是因为亡魂对祭祀一事情有独钟,做了几十年鬼的曾泉也难免入乡随俗,他听到江渚要给他烧纸钱,立马缓和了神色,甚至有些沾沾自喜:“说话靠谱?别骗我啊,小心遭雷劈。”

江渚兀自含笑:“不骗你……”

骗鬼呢!大爷我压根就没有一家老小,再说了,你睡觉的那墓地禁火,别说坟头,炕头都没法烧火。

曾泉没看出江渚狡黠的心思,呲了下大白牙便把自个儿的良心卖了:“成交。”

然而就在曾泉载着江渚和一只被蛋蛋收买的“乖巧”大耗子刚开出治安部时,鬼员一通电话便把曾泉炸到了副驾驶上,继而换了一个处事不惊的老司机。

江渚其实担忧过那“恶鬼”会除掉周霖,但没料到会是等他把这场鬼案摸透大概后再动手,这样看起来,那“鬼”似乎并不担心周霖会说出什么,而是唯恐他们查不出什么。

不过如今周霖已经被焚成灰烬,即使他们错过了有用的细节也无从下手,而江渚此时倒是没有纠结这场鬼案的细节,他只是奇怪周霖身上的符咒是什么时候存在的。

“上次我和凌景途离开后,除了你,又有谁接触过他?”

曾泉还没有平复好烧焦的心情,突然听到江渚这句话,一下子敏感过头地捕捉到江渚话里的疑虑,反问他:“你什么意思?”

江渚漫不经心地转了个弯:“没什么,周霖身上的符咒对鬼魂有影响,像你这样的也不例外,我觉得不太可能是入阴间之前被埋好的火种,要不然,为什么直到周霖魂灭,你们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曾泉缓了口气,胡乱挠了挠蓬乱的头发,气急败坏地看着江渚:“你也说了那东西对鬼魂百害无一利,除了活人碰得,我们这里谁有这么大本事,你与其在这儿胡乱猜疑,倒不如回去问问你家里那个懂符咒的大活人。”

曾泉将“懂符咒”三个字加重了语气,江渚听到后忍不住沉下声音回应一句:“我会问他,但我信他。”

“呵,你凭什么保证他不是披着人皮的鬼?”曾泉气极反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魂司口谕吗?是,我也拿不出证据证明他有嫌疑,不过目前与周霖接触过的活人只有你和他,这事要是闹到冥法司,你和他都得配合调查,你……”

“凭我大过节的可以舍弃一切去见他。”不等曾泉撒完气,江渚冷不防地冒出一句,接着来了个急刹车,面不改色地提醒说,“东域门界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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