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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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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渚没想到自己竟然几十年不遇地赶上了发烧流鼻涕的末班车,而且一上车就是一周。在此期间,凌景途也不知道听了哪家死耗子的主意,本来揣着想让他快些活蹦乱跳的热心,却非得把他逼得……打了个响嗝。

“这姜汤……”江渚生无可恋地看了眼手里捧着的大坛子,还没有喝一口便不住地打着惊嗝,他这几天喝多了热水姜汤,现下一闻到这泛着三分甜味的辛辣就有些倒胃。如果不是因为为他熬姜汤的人是凌景途,他估计早和这个“折腾”他老命的人同归于尽了。

“还烫吗?”凌景途一看江渚愣愣地端着坛子,并苦着脸瞅着他,当即以为他刚刚没有将姜汤放凉到恰当好处,所以他生怕烫坏了江渚那双已然添了硬茧的“玉手”,忙不迭地将坛子拿回自己手里,然后拿着碗大的勺子舀了一点,浅浅尝了尝。

“还好,不烫。”凌景途说着,含笑又把坛子塞回江渚怀里,并热情地叮嘱他,“都喝了吧。”

江渚干巴巴笑笑,接着不情不愿地轻抿了一口,然后矫情地扁了扁嘴:“烫……”

“烫?”凌景途一惊,立刻又接过坛子,浅浅尝了一口。

“不烫……”

不等凌景途说完,江渚急忙把坛子推回他手里,然后为凌景途舀了满满一锅勺,并斩钉截铁地忽悠说:“你多喝几口,真的烫。”

“哦……”凌景途呆讷地凑近勺子,接着依着江渚的意愿,喝了一大勺,随即诧异地看着江渚,“不烫。”

“是吗?”江渚一看自己死活逃不过一饮而尽的下场,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他就着凌景途的手,又应付地抿了一小口,接着咂摸了一会儿滋味后说,“比昨天的姜汤要甜。”

“甜?……”凌景途自觉这甜度与前几天的无异,可既然江渚说甜,那就应是真的比昨日的甜了几度,于是他又试尝了一口,然后不知所措地反问江渚,“真的比昨日的要甜吗?”

“嗯嗯嗯!”江渚一个劲儿诚恳地点头,同时还不忘又舀了一大勺凑到凌景途唇边,“你再尝尝,是不是比昨日要甜,比前日要淡。”

江渚其实只是为了免喝姜汤的同时,还能兼顾不浪费姜汤的原则,所以才随口胡乱搪塞,试图把这一坛老姜汤全塞凌景途肚子里。

但凌景途并不知道江渚在忽悠他,他颇实诚地又尝了一口,然后默不作声了须臾,忽然启唇说:“猪兄既然不喜欢这甜度,我再给你熬一碗。”

话音未落,凌景途便准备起身去厨房。

也许是知道凌景途真敢再给他熬一坛,又或是不忍心看凌景途来回忙活,江渚见状,忙不迭地跪身在床上,同时取回凌景途想要端走的坛子,咧嘴笑了笑说:“不,不用了,我喝这个就行……”

至少这还是半坛子……

看着江渚老老实实地将坛子喝了个底朝天,凌景途急忙为他擦了擦嘴角撑出的汤水。

江渚凝视着凑在他眼前的人,打着嗝央求说:“明额~我就不额~喝了,我已经好额~了,而且明额~有件事儿需要我额~去阴间处理,你和耗额~待在家里,谁敲门都不要开,也不额~要出门,记住额~了吗?”

“我听猪兄的。”

与江渚说话时,凌景途语气几近温柔,但江渚看着凌景途眉眼嘴角弯起的好看的弧度,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事。

果不其然,正当江渚费劲思量还有什么事没做时,凌景途已经又为他端来了满满一坛子热水。

江渚:“额~”我与坛子势不两立!!

晚上的时候,这一周一直想尽办法躲着江渚的鼠哥悄悄推开了江渚的房门,然后趁着凌景途又在厨房捯饬“大补”的老汤时,他蹑爪蹑脚地爬上了床尾,头一次卑躬屈膝地跪在床被上,抽抽嗒嗒地认错:“小渚,我错了,我不该给那袋子纸尿裤买三个座位,其实一个座位就能放开它,你能不能看在咱俩同甘共苦近百年的份上,别生气了。”

“嗯。”江渚听到这吭吭唧唧的耗子音,嫌弃地应了句,然后继续平躺在床上,揉着自己久久不得平复的胃腹。

“我知道你更改了支付密码,咱俩之间那种无密支付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咦嘤嘤嘤~”鼠哥有模有样地擤了下鼻涕,同时挑着眉头时刻关注着江渚的表情。

江渚一肚子姜水还在咣啷响,现下被鼠哥一吵,他竟比吃了一口耗子屎还难受。于是,他为了尽快打发走鼠哥,不耐烦地说:“密码是换了,但是您老左脚第三根脚趾头照样能用,别烦我了,该干嘛干嘛去。”

鼠哥单眉恍然一挑,讷讷地抬了抬自己左脚。他这两天为了支付大巴司机留下的“重赏金额”,不仅打着江渚的名号怂恿凌景途用江渚给他买的手机扫了扫码,还趁着江渚昏迷不醒时,彻夜溜到房里试过了江渚十根手指头和十根脚趾头,可兀自无法支付。

不想,原来江渚始终留着他当时录下的鼠爪。

这份人兽情意……鼠哥心头一酸,为了不辜负自己的脚趾头,当即决定先把金额付了,算是为江渚还了一份不小的债务。

虽然这钱还是花的江渚的。

第二日天还没亮,江渚就积极地去了阴间,一来是真的有急事要处理,二来是为了躲开凌景途的那两坛姜汤热水。不过他临出门时还做了一个痛快的事,那就是特地把被窝里做梦的鼠哥塞进了冰箱,不仅试图借些凉气消除自己心头的火气,同时也为自己突然逝去的一笔冥币报仇雪恨。

江渚没有回死令部,而是直接去了兽道轮回处。兽道轮回处排队的人依旧很多,不过大多都集中在那三四个窗口,也有几个比人道轮回处还冷清的窗口,则是招待那些想要投胎做野性十足兽类或是四处流浪兽孩的“强”人,或许是因为选择来这几个窗口办事的魂魄实在是少,所以里面的设备看起来都还停步在二百年前。

“我来查轮回记录。”江渚叩响一窗口,拿出了自己破旧的阴间工作证。

坐在里面工作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鬼,他听到叩窗的声音,急忙用布擦了擦略显斑驳的玻璃,接着取过江渚的工作证细细研究了一番,然后稍稍惊讶地打量过“年轻有为”的江渚,大喊一声:“查什么时间投胎的?”

“昨天。”江渚算着老人投胎做猫的日子,应了一句。

“昨天?”老鬼不缓不急地带上老花镜,拿出一个封皮上写着“七世录”的本子,并一边查看轮回索引,一边与来这个窗口办事的江渚说,“你别看这本书叫‘七世录’,但为防被恶鬼利用,这上面可有魂司亲自设下的咒符,所以这上面只能保留魂魄轮回七日内的记录,幸亏你来得早,这要是七天后来查,我就算记性再好,也帮不了你,说不定你还得跑一趟冥法司。”

“投胎做猫的人倒是不少,但做流浪猫的……”江渚双指悠闲地轻敲着工作台,往周围看了看说,“几十年也等不来一个吧。”

“确实是,哪有人愿意做流浪猫的,”老鬼笑了笑,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忽地露出一副惊叹的表情,“不过我记得八九十年前吧,有个人还签了一份七世轮回意愿书,上面的投胎意愿全填了流浪猫,我当时还问过他怎么这么草率,他只说他要做猫,但等不了几百年,所以才选择做流浪猫。”

江渚听到这个人的事迹,颇为赞扬地点了点头,略微惋惜地说:“可说是七世轮回意愿书,一旦填了,可是生生世世都要做流浪猫的,这人怕是没有机会做人了。”

“是啊,我那时也提醒过他,不过他说,他儿子一直嚷嚷着想养只猫,但这轮回投胎可是不会留前世记忆的,所以他才想世世做猫,算是赌一次,赌总有一天,他儿子会找到他,他还说,哪怕下辈子有机会只陪他儿子过一天,他也算是了却了上辈子的遗憾了。”

“可这赌注太大了。”江渚无奈地笑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可不是嘛……”老鬼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随即指着“七世录”上的记录说,“昨天投胎的只有一个人,叫林栋木,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江渚点头:“是,我想知道他轮回的具体地方。”

随后老鬼找了张便签,把老人投胎的地方在哪儿,什么时候会呱呱落地,兄弟姐妹会有多少,甚至连流浪猫的颜色体貌都写给了江渚。

江渚道了句谢意,接着拿着信息准备转身离开时,窗口内收拾东西的老鬼恍然来了句:“对喽,我记起来了,之前七世做流浪猫的那个人叫江渝,和你这名字差不多,怪不得我看到你名字时觉得熟悉呢。”

“江渝……”江渚脚下一滞,前倾的身子差点让自己趔趄摔倒,他僵硬地在原地杵了一会儿,然后紧紧攥住手里的便签,才勉强抑住自己不自觉颤抖的手指。

江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阴间,也许是发烧的余症还没有彻底消除,他只觉得连骨缝里都冷得厉害,恍惚之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间白茫茫的房间里,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蜷缩在靠近床头的地板上,一旦听到敲门声便犹如躲猛兽般钻进床底。

活了这么久,在活人眼里他是克亲克友的死神,就连他母亲离开的那一周,他都没有去看过她,之后他稀里糊涂地进了疯人院,本以为能让他身边唯一的活人过几年安稳日子,却没想到,等来的结果却是这世上,终究只剩下了他一人。

如果不是鼠哥后来找到他,他怕也早早生无可恋地入了阴间。

如今再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江渚不知道该恨自己还是该恨他们,他随手掸去滑落的泪痕,继续看着面前这块冷冰冰的墓碑。

良久,直到夜幕吞噬了他,他才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晚上我随你去巡逻,你捎我一程。”

正开着鬼车准备出阴间的曾泉听到这句话,立刻讥笑一声问:“你闲的?”

江渚垂眸,好不容易从疼涩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嗯。”

曾泉虽然不知道江渚要去干嘛,但他一听江渚竟然难得没有反驳他,于是,在十足的好奇心驱使下,以及一想到江渚家里还有一个威慑八方的凌大侠,他还是同意让江渚搭一次顺风车。

“你在哪儿呢?”曾泉说完这句问语后,似是听到江渚深吸了一口凉气。

“墓地。”

作为被江渚克死的曾泉,这么多年的过命交情下,他知道江渚说的墓地是哪儿。只是让他没料到的是,与之前来墓地时不同,江渚这次并没有带些供奉的鲜花纸钱,而是直接将自己供在了墓碑前。

“你这是……”曾泉不解地打量过颓废的江渚,然后对着江渚父母的墓碑微微鞠了鞠躬,并安慰似的拍了拍江渚肩膀,“走吧,送你回去。”

江渚上车后什么话也没有说,而是拿出了裹在自己怀里的白酒,然后完全不顾曾泉吃惊的神情,直接当成白开水往嘴里灌。

曾泉一惊,急忙劝他:“我说,你别在我车上喝酒呀,这可是我车,万一你吐了咋办?再说了,我可是治安部的标杆,你一会儿是下车了,我还得巡逻呢,这要是被鬼员查到再以为我酒驾,你让我老脸往哪儿搁?往你空酒瓶子里搁吗?”

许是受不住耳边的唠叨,江渚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前面路口,你放我下车。”

曾泉啐了一句,将车开快了些:“拉倒吧,你今晚要是不回去,你家那位还不得平了治安部,取了我的项上人头呀!”

江渚:“……”

“鼠兄,猪兄什么时候回来?”凌景途坐立难安地盯着墙上的挂钟,焦急地问正躺在沙发上消化煎蛋的耗子。

鼠哥拍了拍肚子,慵懒地说:“他晚上呢,一般也就待在阴间死令部,如果不加班,零点之前会回来的。”

凌景途又看了看挂钟,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可是现在已经零点一刻,猪兄还没有回来,他会不会……”

“不会不会,他那么大岁数的人了,丢不了……”鼠哥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接着打了个哈欠,“不行了,我要去睡觉了,你也早点歇着……谁??!”

鼠哥经过门前时,听到门口撬锁似的窸窸窣窣声,禁不住大喝一声。而凌景途闻声,倒是没有觉察到任何死气,便起身去开门。

“嚯!你这是掉酒缸了?”门打开的刹那,看到突然跌进凌景途怀里的江渚,鼠哥瞪起困意稍退的鼠眼,诧异地问。

“猪兄……”凌景途怀抱着趴在他肩头傻笑的江渚,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鼠哥想是见惯了这种状况,继而名正言顺地推脱说:“途弟,这活酒缸这么大我也玩不了,你带他冲个澡再换身衣服,你俩就洗洗睡吧……我必须要去睡觉了,要不然我又得饿了。”

鼠哥说罢,便大摇大摆地回了房间,独留站在门口的凌景途,还有他怀里只顾着傻笑的江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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