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执脸色大变，直接愣在原地，不得动弹。

然而他神色闪烁良久，才悻悻地嘟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裴修：？？？

不承认？为什么？

许执伏下身子，抓起毛笔在纸张上草草写道：“我帮你配了几副药，回去喝一喝，你心脏无事，只需静养几日就行。”

裴修盯着那纸上惨不忍睹的字体，不由想到医院里医生的鬼画符，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医生原来在哪个医院供职？”

许执笔一顿，“……听不懂。”

好吧，连谎都不撒，直接摆烂了是不？裴修想，此人心直口快，以后总会露出马脚。

于是他往后一靠，说道：“还请大夫开完药带我和师兄去看看那个没死的人。镇上一周内走失7个幼女了还死了不下10人，我们怀疑是有妖作怪。”

许执抬头正色：“那个人伤得很重，怕活不过几天了。我马上带你们去。”

许执从室内出来，把药方拿给抓药之人，向齐山一挥手：“大师，你们赶快随我去看看那人吧。”

外伤室里———

受伤之人面色青灰地躺在石床上，双眼紧闭，只有胸口微微起伏才能感知到他还活着。

齐山仔细查看过胸口肩膀处被撕裂的痕迹，是属于撕裂伤，也就是说这些伤是被妖硬生生撕开的：“他的伤势如何？”

许执摇摇头：“我只能保他几天，一会儿他可能会醒，你们如果有话问他要快。”

齐山点点头。

许执扫了眼裴修：“那我先出去看诊了，有问题再喊我。”

待许执出去后，裴修悄悄走近齐山身后，伸出点脑袋看看那人。

齐山转脸看见裴修胆小又好奇的样子，有些发笑：“他还未死，你在怕些什么？”

裴修小声道：“害怕还要有理由吗？就是害怕而已。”

齐山掀开那人身上的布，只见他的腹部有些狭长的伤痕带着漆黑的颜色。

“这…这是什么？”

齐山手掌摊开，略悬在那伤痕之上，只见他眼睛里精光一闪，仿佛蒙上了一层琥珀色。

裴修不停在齐山和那人身上来回查看。

片刻后，齐山收回手说道：“有水汽。”

裴修从他身后探出一步，想靠近看看那伤痕处哪里有水汽，忽然一缕奇异的味道随着他的凑近飘入鼻内。

！！

这是……？他赶紧再凑近了一些，仔细辨别。

齐山见他如此突兀，问道：“齐悟？”

裴修猛地抬起头：“是妖的味道。”

齐山看着裴修晶晶亮的眼眸出了神。裴修眨眨眼睛，又确认了一下：“是真的。”

齐山瞥过头：“……你似乎能闻到不一样的气味，这是第几次了？”

裴修揉揉鼻子，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师兄，你可有不能辨认的妖？”

齐山仔细想了想：“有，超越万年便不能鉴别。”

“那主持他们呢？”

“亦不可。”

裴修慌了，他这种特异功能在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一，可以自保；二，被别人当作探测犬，哪里危险去哪里。

他一抖嗦，完全不敢想。

“大师兄，你刚刚说有水汽，难不成……？”

齐山思考了下：“晋城被两条河流交叉流过，分成了四个部分，此镇子处在整个晋城的北部却正好位于两条河流的交叠处，那里汇集成了一处巨大月牙形湖泊，此湖也被称为月牙湾。”

裴修问道：“那月牙湾里可有什么妖怪？”

齐山摇摇头：“我只听说过主持提过多年前此湖中曾有妖存在，称为幻妖。但从未见过。”

裴修：“可……”

忽然，外面闹哄哄，一群人在尖叫，在呼喊。

齐山裴修对视一眼，不好，出乱子了。

“不好了！月牙湾吃人啦！”

“许大夫！快去看看吧，好多人家被淹了，还有人溺水啦！！”

两人冲出门口，几个衣衫尽湿的村民正慌张地抖着在喊。

村民们见到大师在此，更是扑通几声齐齐跪下。

“大师，救救我们吧！”

齐山：“怎么回事，速速说来！”

“傍晚时分，月牙湾突然涨水一发不可收拾，水势漫过村庄，大家都赶紧向高地撤退，谁知那水里不知是什么东西，扯着人的腿便往水里拖，已经被拖去三四人了……太可怕了！那水里就像有意识一般，力气奇大，我们几人拉着被拖之人都拉不住……差点也把命搭上……大师！大师！救救我们……”

裴修问：“被拖的是不是都是女孩？”

村民一愣，回想一番急忙答道：“是！确是几名幼女！”

裴修暗付：果然是如此。

齐山长袖一掀：“走，去看看。”

众人一阵狂奔，裴修也跟得上气不接下气，才跑到一半，就看见天边的月牙湾里的水仿佛一座巨大的喷泉由湖中心汩汩地向两侧涌出水来，那水中心竟然涨出三四层楼那么高，水势又急又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水而出一般。

四周村庄楼宇竟已然被淹了大半，大多数村民都聚集在远些的高地上，哭喊声一片。

裴修一站定，立马抱住一棵树，开始了一阵昏天黑地的呕吐。

“呕……”

是刚刚医馆里那个味道，只是这味道至少弄了100倍，又扑面而来，着实差点让他窒息。

齐山：“小师弟！”

裴修蹲在那边边吐边向齐山比划，就是这妖，真真正正的臭啊！

齐山：“有妖？”

裴修呕着点头，眼泪鼻涕一大把。

齐山转头站在原地，没有动，好似已感觉不到，怕是这妖已然万年以上的修为。

裴修哆嗦着找出止吐薄荷膏，挖了一大坨几乎捅穿两个鼻孔，方才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他定睛一看这里的惨状，心里除了我的妈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许是他着实从未见过如此凄惨与诡异的情景，那震撼程度相当于再一次近距离看了场好莱坞科幻大电影一般。

“真没有特效吗？”

齐山来不及搭理他的古怪言谈，一言未发便飞身立在月牙湾半空，双指抚过眼睛，再一睁开，他的眼珠刹那变红，那身衣衫也隐隐泛上红光。

“小心师兄。”裴修于背后苍白着脸喊了一句。

妖过了万年也成了精了。齐山未必是他的对手。这可怎么办？

齐山整身悬在半空，呵斥道：“何方妖孽，速速现形！”

那水里咕嘟咕嘟地向外更狂妄地冒着水，隐隐传来一阵阵有规律的咯咯笑声，清亮的月夜却听得人毛骨悚然。

齐山右指尖一点，一束红光打在了水柱顶上，配合他嘴里念的术语，那红光愈发散开，想要笼住整个月牙湾湖面。

水柱似乎被齐山的法力压矮了些下去，但片刻之后又顶着红光放肆地向上翻涌。

“不—自—谅—力—”

水中的声音嗡嗡作响，慢悠悠地说着还带着点嘲讽。

齐山浑然不停，依旧闭着眼默念着。

裴修回过神来见情势不好，这小山头聚集了这么多村民，万一误伤了可不行。

裴修喊道：“谁知道这里可有其他避难的地方？

大家都慌作一团，一时间无人回应。

“有没有？都愣着干嘛？有地方撤离吗？”

“有有…我知道一处。”有个村民从那头急急连奔带爬地跑过来：“在山后有一处洞穴，像是狗熊的老巢，但此前有人躲雨去过并没见到动物，估计是熊已经离开此地了。”

裴修二话不说喊道：“大家听我说！老爷们儿全部一分二，一部分领路，一部分殿后！妇女儿童老人全部排中间，我们撤到洞里先避一避！待我师兄收服了妖再回来。大家听到了吗？”

众人见这平平无奇的小师父说话铿锵有力，字字句句都透着可靠，不禁也赶紧动了起来。

裴修拍了拍那人：“你认识路你带头，生死攸关千万要小心。”

众人皆有序离开这里向后山前进。

齐山略一偏头，正好对上了裴修的眼睛。裴修回视的目光坚定清澈，像是雪里的绿松石，油亮的让人心头发紧。

他见其他人在小师弟指挥下已然撤离，忽然长袖一挥，术语自口中荡出层层声压，瞬间便把那水又压了回去。

裴修眼直了，他抱在一颗树后看得发愣。他虽然知道齐山很厉害，但从未真正见过他的招数。

齐山仿佛双脚立在滚烫翻涌的火山之上，神色愈发平静，仿佛入了定般。寺里的衣服着实普通，而此时这抹布料的粗衣也精贵了起来。

他感叹：果然人还是要以气质和实力取胜。

忽然那水中凸起一个不明的形状，宛如盖子一般坚固的红光“嘣—-”一声碎了。

岸边的湖水不知被什么吸引又迅速倒流回月牙湾中，只留下潮湿的土地。

齐山掩过衣袖顺势往后飞开。裴修赶紧躲在树后。

一时间，四下无人，静地可怕。

裴修慢慢伸出半个脑袋。

呕———

突然他抹了薄荷的鼻子里被一股强烈到要窒息的味道呛入，胃里翻滚的酸水被按下去接着又被胃挤出来。

他差点就要昏过去。

齐景的话忽然隔空响起：“师弟，你已修行了几月，屏息之法只需心静便易于操作。记得 ‘凝气丹田，汇集太合，周而复始，方能运转。‘”

试试吧，死马当活马医！裴修屏息咬牙坐定，尝试着回想这几个月的修行方法。

忽然，一个庞大的身形自水面腾出。水流顺着那身影渐渐褪下，缓缓露出一张脸来，白而素净。他上半身仰躺在什么东西上，下半身却只有些模糊的影子，看不清形状。

齐山掌心横推，一股真气喷涌凝结而出朝着那不知是何物的面上打去。

那东西半睁着眼，手指轻轻一动，湖底的水便全部涌出湖泊，直直地与那股真气碰撞在一起。

水色本是清澈，渐渐地却越来越黄，卷带着大量的泥沙，浑浊不堪。

湖底的水眼见干涸，但对峙的水势却异常凶猛。

齐山顶住水波，憋出一句话：“残害百姓，罪不可恕！”

那东西眼睛低垂，睫毛密密地压出一片眼底的阴影，他轻轻一笑：“罪不可恕的可不是我……”

“你杀戮深重，满身血腥，还敢顶嘴？”

那妖轻轻抬起身，压低了声轻吐出一句话，齐山忽然凌厉而愤怒。

他说的太轻，裴修打坐又离得他们太远，完全没听见他的话。

齐山释出全身真气，瞬间打旋在身子四周，他眸色通红，连眉毛也随着他的怒气延伸至太阳穴，好似一柄尖刀。

对面的那人这才坐起身来，只见他下半身轻轻扑了扑，立刻掀起巨大的风浪。

那影子慢慢自外侧翻滚出形状，形态越发明显。

竟然是条巨大的鱼尾？！

这尾巴比他上半身大上几倍，在空中小幅度摇晃摆动着。

后面好似还有什么隐隐托着他。

那妖扇形的尾端透着光，用力的自上而下摆动着，瞬间气浪伴着水柱如同一头凶恶的猛兽咆哮着冲向齐山。

裴修在运息中忽然心跳一瞬间失速，脑中一片琉璃光掠过，他猛地睁开眼。

就只看见齐山在如猛兽般的水柱中被震了出去，嘴里猛地咳出了一滩鲜血。

“咳咳咳——”

裴修捂着心脏用尽全力大喊：“大师兄！他有钵片！你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