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后，裴修他们师弟三人靠着平日除妖积攒的善缘被安排了三间客房。

裴修刚进房间，齐山便后脚也进了门。

裴修转头愣住：“师兄？”

“你的伤……如何？”

裴修轻轻动了动身子，不得不感叹主持这丹药的威力，这不大半天，伤口都已经不太有感觉了。

“好像好了？”裴修咋舌：“太……神奇了吧？”

这搁在哪个朝代里都是个奇迹，是四大发明都得退居二线的程度。裴修不禁在想：当年他读过的古代寓言，神怪小说可能全部是真实记录的吧。这样一想，还怪可怕的。

齐山仔细看了看他的伤：“以防万一，我速速去镇上医馆找个大夫再为你瞧瞧，你好好在此休息。”

“不用了吧大师兄，真没事了。我身强体健，还有灵丹加持，不但不会挂还能多活几年。”

“……”

半晌没回话，裴修一抬头只见齐山拧着眉又疑惑了。

“挂……是什么意思？”

裴修觉得502也不一定能粘住自己这张乱说的嘴。

“挂……哈哈哈，就是我们那个地儿的方言，就是指人死了……”

“你不是镇上人士吗？”

“我……”裴修差点被口水呛死，脑子里海浪湍急，一团浆糊，文学系学生在线硬掰：“我……我母亲来自很远很远的外地……这是我母亲那里的方言，我也就会几个词罢了……”

齐山见他脸色泛红，又问：“那你母亲来自哪里？”

裴修差点一句“调查户口啊艹”的脏话骂出口。

突然齐山的双眉间腾起一团红色的火焰，一点猩红伴着耀眼的金色。

裴修张大嘴，惊着了。尼玛呀，这特么是什么鬼？

齐山愣住片刻，右手张开一抬，拂过双眼，那点红金火焰于眉心渐渐消失，他闭紧双眼，口中默念咒语，只见他身后浮出满屋子的金色梵文，直直悬在半空中。

裴修觉得自己在看漫威大电影，全是特效，而且还是3D 4k版本的！他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不一会儿，齐山猛地双眼一睁，急急往外走，没走几步又折回来：“我有事出去，不知几时返，你与齐景且在这里等候。切记！有任何事都要与齐景商量，不得再擅做主张！”

裴修敷衍地点点头，谁知齐山忽然一步向前站定在着裴修面前，离得太近了，裴修都看见大师兄衣服上的丝线纹路，一时间惊得他憋住了呼吸。

“这次我很认真与你说，你可听懂了吗齐悟？不可以再擅自作主进入危险地带，为兄法力微弱，时而难以自保。若你…与齐景再被误伤，我定当在寺前以死谢罪！”

那一字一句重重的打在裴修心上，忽然有点累目。

他与他不过做了几月余的假师兄弟，交情更谈不上许多深浅。可这师兄却是真情实意地为他担心，每字每句都包含着情谊。

“哦。”望着看向他黑漆漆的眼睛，裴修不自觉被蛊着发出声来。

他这句答应是真心真意，虽然如此简短。

齐山退后一步，眼眸里的汹涌随即收敛至平静，仿佛刚才说话的人并不是他。然后他再没看他一眼，便匆匆离去。

睡不着啊睡不着。

裴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头整在交叠的手上，各种思绪在脑子里转。

“哎……”

平日里恨觉少，真没事了又闲觉多，爱作死说的就是自己。他发现忙里偷来的那点休闲才算是最甜的。

比起初来乍到，他已经开始适应这个世界，有人有妖，有坏人，也有好妖……还有待他如至亲的师兄弟，也许这一生在这里长伴他们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自由自在……

正想着，忽然整个房间不规则地抖动了起来。

地震了？

裴修一惊连忙爬起来，地震了该怎么办？他在现代这20几年还从来没遇见过地震。这房子他不踏实？他该不该出去？现在出去还是等会儿出去啊？

救命啊，谁来和他说一下安全须知？耳边响起了门外许多人惊呼的叫喊声，还有人滚下楼吵杂的脚步声，推搡声……

地震还没结束，他咽了咽口水，还是不敢乱跑，多年来的现代教育在脑子里反复提醒他跑不掉的话，躲在墙角三角区内比较安全，于是他第一时间连滚带爬倚着空旷的窗边三角区，心中默念菩萨保佑，佛祖显灵。脑袋里已经没了其他主意。

噗——

晃动中，房间地面忽然挤出一个圆泡泡，伴着一股熟悉的腥味在房间里散开。

圆泡泡抖落抖落身体，成了一个半大的孩子样。乌溜溜的眼睛和一头长发。

裴修揉揉眼睛，妈呀，妖怪啊！

“喂！”

“……”裴修缩在一起不敢应。

“齐悟！”那声音奶奶的怎么还有点熟悉。

等等……

妖怪怎么连我名字都知道？？！！

裴修伸起头看。这妖孩子约莫7、8岁的样子，小圆点衣服和他的长相也都很可爱，他再仔细嗅嗅鼻子，味道有点熟悉不过还是不好闻……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是我，孟如！”

孟……如？那个奶团子蘑菇精？

“你！你怎么……长大了？”裴修睁着眼不敢置信，明明之前才那么一点点。

“我带你走，这里不安全！”

孟如拽起他的手腕往外走。

“等等！我们去哪儿？”

“先去外面，你怎么这么愣？”

裴修被骂的一怔，都来不及反驳就被一个小孩子踉踉跄跄地拉着走。

孟如带他推开一个房间里的暗门，溜了出去。

裴修讶异：“你怎么知道房间的暗门？”

“我经常来。”

裴修不解：“你来这儿做什么？”

孟如：“回收蘑菇。”

“……”

孟如带他熟练地穿过小路，走到了酒楼后面的一片小树林。

“行了行了，你慢点，我快被你拖死了！等我喘口气。”

裴修一屁股靠在一颗树边坐下。

孟如便站在他对面。

待裴修喘过气后，问道：“拉着我就跑，到底怎么回事啊？刚刚是地震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如打断他：“你怎么这么啰嗦，这么多问题我到底先回答哪一个？”

“刚刚地震了？”

“是的。”

“自然灾害？”

“……不是。”

“啊？”

孟如看了他一眼：“具体原图我就不清楚了，但应是和幻妖有关，哎，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说了你也不懂。”

“幻妖？跟我说说呗，我可好奇了！”

孟如见他渴望的眼神，想了想说：“他们其实就是一族水妖，可常年变换形态，随意潜浮于水中，若有大妖法力上乘后亦能撼动大地，也就能形成不是自然现象的地震。”

裴修听得似懂非懂的，也不好再和一个小妖多问，只得点点头：“那你怎么突然出现在我房里？是收完蘑菇来找我的吗？”

孟如扭捏半天没吱声，“我…我……”

“没想到你还会担心我。谢谢！”

裴修扬起脸笑了。

孟如扭动着小身子说：“……你也救了我一次。咱们算是扯平了。”

虽然还是小身板，但已经不像原来那样圆滚滚行动不便了。

“哎，你怎么就长大了？”

孟如自豪地仰起头：“我得了老大赏赐的精力，足足涨了一百年修为呢。”

裴修疑惑：“老大？你们也有老大？”

“那是当然！他……”

“师弟———小师弟———你在哪里？”齐景大嗓门在黑夜里尤为突兀，瞬间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两人对看一眼。

“我走了！”孟如嗖地往地上一缩钻了进去，一下就不见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裴修还是对于蘑菇精的遁地术震惊不已。

远处齐景的呼喊声越来越大，裴修一股脑儿爬起来赶忙向那声音方向跑去：“齐景师兄！我在这！”

齐景回头看见裴修的身影，气喘吁吁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他：“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我刚刚到处找你！整个酒楼被我翻了个遍！还好你没事，呼呼——累死我了……”

裴修被齐景箍在怀里，感动之余又被抱的喘不过气，只得拍拍他后背，用手臂撑出一点距离：“放心师兄，我这么大人了还是能够自保的。”

齐景这才放开他，有点尴尬地挠挠头：“我总忘记你已经能自保了。你年龄最小，在我心里还是前几年那个小豆芽的模样。”

好吧，裴修翻着眼想到这不就是父母眼里孩子永远都长不大的道理吗？害，齐景敢情是把自己当娃带了。

裴修岔开话题：“师兄，刚刚地震是怎么回事？感觉有点不正常。”他故意说的玄乎，只是想从齐景嘴里探点消息。

“的确不正常。我刚已传信与大师兄，大师兄嘱咐我一定和你待在壹名居，他办完事马上过来。”

“传信？”裴修不明：“怎么传？飞鸽传书那种吗？”

齐景手指一勾用关节点了下他的头：“让你好好学就是不学！这种基础法术又简单又好用，你呢？也不知道怎么这么轴，害得每次一出事我只能到处找你！”

“隔空传话，还特么能定位？”裴修脱口而出。

“嗯？”

裴修摆出一个假笑：“我是说……这么厉害。我

回去一定好好学！”

裴修和齐景边走边说道：“所以地震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幻妖。他们已蛰伏千年，今日不知是什么唤醒了那大妖，但是，主持传唤师兄回寺里说明此事非常棘手，肯定哪里出了错。”

裴修点头。

也不知道他们要在这里等多久，长夜漫漫。

忽然黑到深沉的夜色想被点亮一般，裴修抬起头望去。

“哎，那里是什么？”

他指着远处黑到极致的夜空中划过的斑驳的琉璃色亮点，像满天星似的嗖一声洒向四处。

齐景也被这景象震得戛然停住脚步，神情严肃地盯着那些满天星看了好久好久。

突然好似想起什么，一跺脚喊道：“坏了。那不应该是钵吗？它碎了？！！”

“钵？什么东西？”

“是寺里的镇妖之物，已经流传万年之久。这东西形如大碗，钵内通体琉璃色。可收复万年大妖化为灵力藏于钵体里。但它不侍二主，无论主子如何转世它亦可辨认。连主持这等功力深厚之人尚不能碰触此物。主持曾说，今世它还在等它的主人。可是如今，它怎么会碎成这般模样？……”

裴修脑子嗡嗡的。听的云里雾里。钵？大碗？寺里？难不成是《新白娘子传奇》里那法海和尚用的东西？

它竟然存在于这个世界里？连主持都无法使用它？它在等它的主人？

要是电视剧里没骗他的话，这钵的主人不就是法海吗？

我的天？法海老头也在这里？

裴修被自己的逻辑搞的晕头转向。他扶着脑袋插嘴：“等等，我就问一句。这里有没有个和……不不，是大师叫法海的？”

齐景满脸问号：“谁？法海？从未听闻……”

接着他又说：“我们还是先回去等消息，此地湿气异常，怕是小妖感知到异动都在此聚集。”

“聚集？为什么？”

“那钵体吸收过数百万年大妖的灵力。如若真的碎了，得此碎片便可炼化法力，无论大小妖都想分一杯羹。”

“这么厉害？难道他们不怕噎死自己？”

齐景叹气，摇摇头：“也就你这脑袋会考虑噎不噎的问题。哪个不是获得越多越好？”

裴修晃悠悠背着手，边走边说道：“那可未必，要知道知足常乐。不是自己的东西千万不能要啊。”

齐景看着师弟走的极不正经的背影，忽然觉得他是真的一夜长大，已然不再是那个躲在自己身后的豆芽菜。他的想法如此清透，甚至自己在初时都会有一丝歹年闪过。

这些日子到底是哪里改变了师弟？

正想着，他眉间也闪出一点炫紫色火焰。只见他双指一捏，空中浮出几个字：

速回客栈等信！

裴修一转身便瞅见齐景空中掐字。

“是大师兄？”

齐景摇头又点头：“先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