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国庆节的到来,萧和宇授意方顺英,将网上与傅雪尽相关的话题热度都压下,于是一只手表引起的娱乐风波就在举国欢庆的日子里平息了。
国庆假期,虽然已经有财富加身,时间充裕,不同以往,但傅雪尽一如既往没有出门旅行的打算。
她哪里都不想去,萧和宇也没有出行的计划,两人就在家里。
萧和宇在书房里处理工作的时候,傅雪尽无所事事,思来想去就搬出《观沧海》的剧本。她还没有一部分没来得及细看,现在停拍,倒是给了她时间可以仔细捋一下故事。
该准备午餐的时候,萧和宇稳步走出书房,听见傅雪尽在小声念台词。
“陆地是男人的天下,海洋呢?你要告诉我这片汪洋大海也是男人的天下吗?那女人该去哪里?我聂浮光该去哪里?什么女人不可掌舵,天既生我聂浮光于大海之上,我便要这汪洋大海,要这万千船队,全都臣服于我——挡我者,死!”
傅雪尽的嗓音清冷,平时说话不悲不喜,淡然之中带着一股老道的麻木,在这个世界上就像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但在电视剧和电影中,她演绎出了一个个深入人心的角色,或天真活泼、或聪慧内敛、或冷酷无情、或义气豪迈,千人千面,清冷的嗓音在出自不同角色之口时,都有不同的气质。
此时听到这段野心勃勃的台词,萧和宇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傅雪尽的存在。
这个轻盈却有劲力的清冷嗓音一出来,一个杀伐果断、誓要称霸海洋的传奇人物便浮现在萧和宇的脑海里。
他看过她的影视作品,尽管他看见她就想笑,但他知道,那是因为他发自内心喜欢她。
不可否认的是,傅雪尽是一个表演天才。
萧和宇突然想起合约一到期,她便要隐退,不再演戏一事。
她如果真的不再演戏,完全是一个遗憾。
“你忙完了?”
看见萧和宇走来,傅雪尽放下剧本,冲他微微一笑。
她的声音回到平常,轻轻的,不悲不喜,麻木又疏离。
萧和宇颔首,“在研究剧本?”
“没别的事做,就看一下。”
知道萧和宇要去厨房,傅雪尽丢下剧本,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我帮你。”
萧和宇从冰箱里拿出食材,把需要切的食材递给傅雪尽。
傅雪尽不擅长烹饪,但拿刀的架势不错,刀功好得像一名资深厨师。
第一次见到她的刀功时,萧和宇笑着夸了她。
她还有点腼腆,谦虚道:“以前拍戏需要,练过几天,现在都生疏了。”
此刻,刀在傅雪尽的手里,一起一落,与砧板碰撞出轻快又规律的声音。
“阿春。”
“嗯?”
“你还是喜欢演戏的,对吗?”
傅雪尽微怔,没想到萧和宇会忽然这么问,一想到自己刚才还在看剧本,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像她这样认真研究剧本的演员,已经不多了,谁见了都得钦佩她是喜欢演戏的。
思忖片刻,傅雪尽顺从本心说道:“嗯,演戏的时候,可以忘记很多事情。”
演戏的时候,她就是戏里的人物,不是傅雪尽。
傅雪尽的喜怒哀乐,在一声“开拍”之后,便可以被彻底放下。
傅雪尽知道,这就是逃避现实。
她有些痴迷于此。
“忘记很多事情?”
萧和宇不禁看了她一眼,隐约明白她在说什么。
傅雪尽淡然地笑,“嗯。”
业内公认,傅雪尽的成功不可复制。
这份人尽皆知的成功,建立在她从应该步入顶级学府的天之骄子沦为无依无靠的孤儿的基础上。
人人都羡慕傅雪尽,然而如果可以选择……
傅雪尽一定不想要这份成功。
萧和宇心知肚明,沉吟道:“你以后不演戏,那些事情忘不了,怎么办?”
闻言,傅雪尽愣了愣,有几分茫然地看向萧和宇。
过了一会儿才苦涩地笑一下,“我当然会做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不过现在还没想好。”
其实已经想好了。
她会开一个农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再拉上同为孤儿的孟以凝作伴。
逢年过节,姐俩就进城去找孟礼,或者孟礼去找她们。
这样的生活平静安宁,是傅雪尽想要的。
然而,如果萧和宇愿意和她结婚,她是可以重新规划人生道路的。
倘若萧和宇需要她继续为和风影视效力,她也愿意继续当公众人物,当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被镜头紧紧追随、窥视。
为了萧和宇,她心甘情愿,只要萧和宇一句话。
萧和宇又轻声问道:“那些事情,包括你父亲的离世吗?”
傅雪尽沉默片刻,“嗯”一声应道。
钱有至今没主动汇报进展,萧和宇不得不承认,傅跃的死或许真是一个意外,是他高估了周传宗的心机和歹毒。
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他不能和傅雪尽说什么,否则无异于揭开她的伤疤。
他只深深地看了埋头切土豆的傅雪尽一眼。
如果当年他能早一点察觉自己的心意,早一点……
可惜没有如果。
就算当时他察觉自己的心意,在那个轻狂的年纪,恐怕根本不会放下身段去追求傅雪尽。
真追求了,说不定还会因为自己的大少爷脾气而弄巧成拙。
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
晚上八点。
洗完澡,无所事事的傅雪尽早早坐在床上,拿着萧和宇给她换的新手机,跟孟家姐妹发信息。
孟以凝放假了,先前被傅雪尽溺水一事吓得不轻,计划一放假就来朝风望园看她,但是孟礼已经预料到傅雪尽身边守着一位萧大少爷,因此让她别来当电灯泡。
孟以凝:【雪姐,我明天去看你。】
孟以凝:【你应该在家吧。】
孟礼:【她好好的,不用特意去看她了。】
孟以凝:【可是我好久没见到雪姐了,难得她在定川。】
孟礼:【她最近应该也没空见你。】
孟以凝:【为什么?她不是已经停工了吗?】
孟礼:【她追星呢,你去了就是当电灯泡。】
孟以凝:【雪姐追什么星?】
孟礼:【她老板。】
孟以凝:【哦哦哦哦。】
看到孟家姐妹旁若无人的对话,傅雪尽惭愧又羞赧。
她和孟以凝确实好久没见了,上回孟以凝生日,她还想陪她过,结果因为萧和宇也生日,她想都不想就选择了萧和宇。
是重色轻友了点,见色忘义了点。
但是也没办法,傅雪尽是这么想的,她跟孟礼、孟以凝还有以后,跟萧和宇则未必,哪天他厌倦了就一拍两散,各走各路,因此她得好好珍惜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
孟以凝:【雪姐,你的老板对你好不好?】
傅雪尽:【好。】
孟礼:【凝凝现在还不太敢相信你真的和你老板谈恋爱了。】
傅雪尽:【为什么?】
孟以凝:【你看起来不像是喜欢谈恋爱的人。】
孟礼:【我本来也这么觉得。】
傅雪尽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给她们留下这样的印象。
过了几分钟,孟礼准备出门,孟以凝要去洗澡,三人好不容易凑到一起的闲聊时间便结束了。
傅雪尽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微挪了一下,跟萧和宇的手机紧挨在一起。
她不喜欢谈恋爱。
她只是喜欢萧和宇。
等萧和宇从浴室里出来,傅雪尽的视线不由自主系在他身上。
他也径直走向她。
那一晚的激情之后,两人之间有了一种无法言喻的默契。
白天,两人各忙各的事,闲下来时也只是坐在一起看看电视。
傅雪尽心血来潮就会说起自己入行后的一些经历,还有和电视上正出现的某个名人之间发生的不愉快。
她语气轻松地说:“他在《江湖夜雨》里演男三号,同时还在另一个剧组里演男二号。经常就是乱说台词,和我演对手戏老是出岔子,我嫌烦,就在采访上说他叫错我的角色名,然后观众都知道他不好好拍戏还轧戏了。”
萧和宇宠溺地看着她,听着她说起的一桩桩一件件,就知道她树敌的能力有多强。
庆幸她是天生的大明星,在趋炎附势的名利场,为了沾她的星光,别人再恨她也得削尖了脑袋往她身边钻,争抢站在她身边陪笑。
晚上,两人都不约而同不满足于坐在一起看电视闲聊了。
傅雪尽坐在床上,什么都不用说,萧和宇便会放下一切来拥抱她,亲吻她。
“阿春。”
耳鬓厮磨时,他叫她的小名,低沉的嗓音格外清幽,宛如一阵温和的清风潜入傅雪尽的心田。
她的心微微悸动,手指屈起又张开,轻颤着搭在萧和宇的腰上。
男人结实的窄腰蕴藏的力量与电流,透过棉质T恤,从柔软的掌心涌进傅雪尽的感知。
蓦地,萧和宇把傅雪尽按在枕头上,膝盖利落地顶开她的双腿,好让自己置身其间的侵略性铺天盖地而来,叫她心惊,也叫她欢喜。
单薄的衣物在半空中被抛出完美的弧线。
微张的红唇被吻住,薄荷清香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带着一些粗重的喘息,还有他的低吟——
“傅雪尽……”
情到浓时,萧和宇不会再叫“阿春”,只会连名带姓叫“傅雪尽”,咬字低而重,充斥着强烈的占有欲。
“阿春”对他而言没有太深的印象,“傅雪尽”三个字则是他走进高中时代第一天便刻在心上的咒语。
傅、雪、尽。
多么美丽的名字,多么可爱的人。
呢喃着她的名字,将她禁锢在身下,缠吻不休,彻底占有——少年时代闪现的梦境,与这一刻完美重合。
萧和宇看着傅雪尽皱起的眉眼,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想安抚她的怜惜之心显而易见,狂野的侵占却丝毫没有变得轻缓。
昏黄的夜灯静静照耀宽敞的卧室,女孩凌乱的喘息像涓涓溪水。
晶莹的泪珠淌过男人的指尖,犹如珍珠在大海之上散发微弱的光,隐隐约约却诱人至极。
再亲一点,再深一点。
白天强大的自制力,在沉静的夜晚,早已轰然决堤。
-
克己的白天,疯狂的晚上,日复一日,国庆假期转眼结束,萧和宇被萧识叫去萧氏集团开会,家里剩下傅雪尽一人。
起床洗漱后,傅雪尽红着脸,将床单收拾了扔进洗衣机里。
餐桌上摆放着萧和宇给她准备的早餐,还有一张便签——
“凉了记得放进微波炉里热一下再吃。”
坐在餐桌边,傅雪尽一边啃金枪鱼三明治,一边看着便签上潇洒的字迹,犹如看着萧和宇潇洒的身影,舍不得移开视线。
吃完了早餐,傅雪尽把便签拿起来,出门回到隔壁,暂时还是属于她的房子。
她轻车熟路走到主卧的衣帽间,打开角落里的行李箱。
柴思、李括、闻修送的五根金条。
萧和宇送的第一束花的包装纸。
萧和宇写的卡片。
萧和宇送的钻石首饰。
萧和宇写的便签。
傅雪尽心满意足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收藏品,才恋恋不舍地关上行李箱,把它放回原位。
“你以后不演戏,那些事情忘不了,怎么办?”
萧和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傅雪尽走进书房。
“我当然会做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不过现在还没想好。”
看了几天《观沧海》的剧本,傅雪尽有点累了,心里也清楚距离自己隐退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该为以后做一点打算。
书柜上整齐的书籍映入眼帘,萧和宇陪她一起把书放上去的画面历历在目。
“你想学医吗?”
“阿春的梦想是什么?”
“当医生,当一个像妈妈一样救死扶伤的医生。”
傅雪尽抽出一本《系统解剖学》,拿在手里。
崭新的书籍,放上去的时候散发崭新的纸香味,现在摸起来却有灰尘之感。
七年前破灭的理想,变成了依附在书籍上的尘埃,不肯离去。
傅雪尽盯着“系统解剖学”五个字,心里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翻开书封,翻一翻,翻一翻就好。
她微微恍惚。
下个月就二十二岁了,还来得及吗?
等傅雪尽回过神来时,已经抱着《系统解剖学》回到萧和宇的房子里。
“看一下,看得懂就看,看不懂就算了。”
她自言自语地说。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有退路的。
将来萧和宇甩了她,她不当演员,学医也学不好,她可以开一个农场,种田、养牲畜。
已经赚到的钱和孟礼、孟以凝都不会离她而去。
这样想着,傅雪尽才有勇气,抱着书环顾四周,选择了餐桌作为自己的书桌。
离开学生的身份有七年了,她非常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学习理论知识的能力。
不过,她的记忆力保持得还不错。
当年,她差点听信蒲漫的话,想不背台词,随随便便敷衍,把说台词的活儿留给配音员。好在一开始就遇到了牛茂,他鼓励、教导她理解剧本,熟记台词,用自己的声音。
如此一来,她的脑子没有荒废,由于拍戏需要,她还学过不少技能。
在餐桌边,傅雪尽端正地坐着,庄重地翻开书封。
像小时候第一天上小学一样。
那时老师发下来新书本,书本是那么新,那么香,身边的每个孩子都在好奇地翻书,此起彼伏的书页声穿梭时空,依然在傅雪尽耳畔回荡。
她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个时候。
明明在家里,父亲就已经教过她读书了,但去到学校里,坐在课堂上,还是非常新鲜。
“系统解剖学,是按人体器官功能系统阐述人体……”
傅雪尽停下来,左右一看,手边空荡荡的,少了一些东西。
是笔和笔记本。
她走到沙发边,拿了自己在看剧本时写写画画的几支笔,但还差笔记本。
她想了想,走进萧和宇的书房。
书房里干净整洁,宽大的办公桌上除了电脑,没别的多余东西。
傅雪尽随手拉开抽屉,只觉沉甸甸的,垂眸一看,看见一个空的文件袋。
她一心只想找笔记本,没有窥探萧和宇隐私的兴趣,但不知怎么的,一只手自然而然掀开文件袋,下一秒便看到一份旧报纸。
春晖餐饮创始人遭遇车祸去世。
傅雪尽顿时一脸困惑。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