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晴不定的命运似乎又在眷顾。
从定川飞往巴黎的飞行时间在十个小时左右,意味着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人要在一个封闭空间里,相处大半天的时间。
傅雪尽的心情难以平息,一方面忍不住多想,一方面清楚不能多想,两股力量在交战,而导火索就在眼前。
或许,这并非命运的眷顾,而是玩弄。
命运带走她的一切后,仍在玩弄她。
“傅雪尽。”
萧和宇的声音极其有磁性,清越如冰川融化的溪流,带着恣意、懒散的腔调。
被他叫到名字,会令人觉得自己的名字格外好听。
以前,傅雪尽是这样想的。
现在的她神经紧紧绷得像一根弦,顾不上欣赏他迷人的嗓音,警觉万分。
“在。”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回答,不经意暴露自己的紧张。
萧和宇轻笑一声,明知故问。
“你很紧张?”
傅雪尽低着头,捏着手,声音低低的。
“没有……”
萧和宇就像没听见,散漫道:“不用紧张,虽然我是你的老板,但从今天开始,我是你的经纪人。”
“……”
傅雪尽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昔日同学重逢,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萧和宇的身份一变再变,跟变脸似的。
她的相亲对象,她的老板,她的朋友,她的领居……
现在变成她的经纪人。
如果这些都不是巧合,说明萧和宇还没有彻底打消玩弄她的念头。
这倒是一点儿也不奇怪,人家是萧氏集团的太子爷,有的是时间、金钱、兴致,可以慢慢玩弄她。
“你跟方经纪怎么相处,就跟我怎么相处。”
“……”
这时,聚在一起小声玩扑克牌的保镖里,有一人没忍住嘲笑说:“少爷,你是男人,方经纪是女人,傅小姐怎么可能……咳咳。”
话没说完,他自己就反应过来,立刻假装咳两下,噤声了。
萧和宇的笑意凝固,消失,对面一直低着头的傅雪尽却忍俊不禁。
即使无法与她对视,也忽如春风拂面,心旷神怡。
萧和宇的脸上再次弥漫轻浅的笑意,风轻云淡、若无其事,说:“还是当朋友吧。”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你跟闻修怎么相处,就跟我怎么相处。”
这个例子就没有性别差异了。
傅雪尽微愣一下,抬起头,迟疑地看着他。
“闻修?”
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说起闻修?
“嗯,闻修——你的朋友。”
萧和宇还记得上次某人跟自己断交的场景。
他幽幽道:“海纳影视的那部剧,你不是还指定了他当男一号么?”
傅雪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酸味,但不太敢确定。
她点了点头,并不对此说什么。
萧和宇继续轻飘飘地说:“看来你跟他真的很合得来。”
傅雪尽茫然,不明白他说起闻修的用意,只能根据事实,含糊地应声。
“……嗯。”
玩扑克牌的保镖们不约而同一心二用,听着萧和宇酸溜溜的话,还有傅雪尽心不在焉地应答,每个人都想笑,却得忍着。
萧和宇故作漫不经心地说:“原来你喜欢他那种类型。”
闻言,傅雪尽目光一滞,呆呆地盯着萧和宇的眼睛。
年轻男人深沉的眼睛里,光芒熠熠,却似乎只有揶揄、戏谑。
被她盯着,他也不慌不忙,面不改色道:“难道不是?以前读书的时候,可没见过你对哪个男人这么……关照。”
傅雪尽紧紧攥起拳头,用力得掌心滚烫。
“是这样吗?”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声音平静,毫无波澜,就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
“跟他拍拥抱的戏份,被他拥抱,确实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保镖们不由得对视一眼,十分默契,都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少爷玩完了。
萧和宇眸底一沉,眼前闪过那个夜晚——傅雪尽拥抱了他。
短暂的拥抱,他记到现在,犹如昨夜。
“原来如此。”
萧和宇按下心底的慌乱,语气淡淡地问:“在人多的时候,保镖护着你走,也会觉得不舒服?”
人多拥挤,保镖们难免会近距离拥着她。
傅雪尽下意识回忆片刻,摇摇头道:“不会。”
托萧和宇的福,她身边的保镖年纪轻轻,形象气质具佳,身上的味道干干净净。
每个人对她也都是毕恭毕敬的,没有过令她反感的言谈举止。
萧和宇莞尔,“这么说来,你喜欢的男人有点多了吧。”
保镖们:“……”
少爷不愧是少爷,脑筋转得贼快。
按照傅雪尽自己的感觉,闻修对她来说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结果萧和宇这么一说,立刻让闻修泯然众人。
“……啊?”
傅雪尽一头雾水,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被牵着鼻子走。
“我……”
她喜欢的男人怎么会有点多呢?
她哑口无言地朝保镖看去,他们立刻移开视线,继续打牌。
“我……”
萧和宇揶揄问:“你什么?”
傅雪尽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叹息一声,说:“我现在对喜欢谁没兴趣。”
萧和宇眨了一下居心叵测的眼睛,意味不明地微笑着问:“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傅雪尽收回视线,垂眸道:“赚钱。”
萧和宇满意了。
私人飞机的机舱奢华又宽敞,傅雪尽却没能感受到这份宽阔的舒适,只觉得它比商用飞机的经济舱还要狭窄逼仄。
原因当然是对面正坐着一个光芒刺眼的人。
还好他又继续垂眸看杂志了。
想到长达十个小时左右的飞行时间,傅雪尽暗暗叹一口气,干脆闭上眼睛,装睡。
结果真的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傅雪尽第一眼还是看见了萧和宇。
他用手支着额头,也许只是闭目憩息,也许是睡了。
机舱里很安静,连保镖们也在休息。
傅雪尽的心跳声,在这一刻像苏醒的捣蛋鬼,吵得灵魂不安颤抖。
她好像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萧和宇。
一双亦深情亦冷情的眼睛阖上了,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高挺的鼻梁上光影分明,线条干净的薄唇透着浓淡适度的红,即使静如雕像,也散发着与生俱来的矜贵气韵。
傅雪尽的手指动了动,然后蜷起,掌心里藏着不可为人知的欲望。
时间缓慢流逝。
休息完的萧和宇向傅雪尽发出邀请,“要不要去驾驶舱?”
傅雪尽果断摇头。
“行。记得起来走走,活动一下。”
说完,他自己走去驾驶舱,钱有也跟着过去。
傅雪尽无意识地听从他的话,起身在机舱里走来走去,跟保镖们聊几句,看舷窗外的风景。
她心里没有计划,要活动多久再坐下,所以心不在焉地游荡着。
一名保镖问:“傅小姐,你以前和我们家少爷是同学?”
“嗯……”
“同班吗?”
“嗯。”
“那你们以前关系好不好?”
“不太熟。”
“不太熟啊……”
另一名保镖说:“同班同学,怎么会不熟?”
“对啊,同班,一个班才多少人,怎么可能不熟?”
傅雪尽认真说:“是不熟。”
一名保镖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你长得这么漂亮,我们家少爷当时没追你吗?”
傅雪尽陡然忘了呼吸,睁大眼睛看他。
他的神情十分真诚,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令傅雪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是说,有比你更漂亮的,他追别人去了?”
“……”傅雪尽唇角抽了一下,道,“你们为什么会觉得他需要追人?”
保镖们你看一下我,我看一下你,心照不宣。
“也对,少爷哪里需要追人,都是别人追他。”
保镖昧着良心附和傅雪尽的话,眨眼间就虚心地问:“傅小姐,你有追过他吗?”
“……”
猝不及防,傅雪尽差点咬到舌头。
见傅雪尽没回答,另一人善解人意说:“这需要问吗?傅小姐这条件,哪里需要追人?”
“啊……对对对对!”
傅雪尽:“……”
等到萧和宇从驾驶舱出来,傅雪尽的目光不自觉汇聚在他身上。
他回到原来那个位子,坐下了。
她什么也没多想,就要走过去,刚迈出一步,理智回笼,就退一步。
嫌他刺眼,就不该上赶着凑近他。
可是,不坐在他的身边,偌大的机舱,她环顾四周,感觉自己待在哪里都不对。
浪费了一点时间纠结,傅雪尽到底还是走回去。
刚走到萧和宇的旁边,飞机突然颠簸起来,傅雪尽的瞳孔紧缩,身体失控地晃了一下,手肘立刻被拉住,整个人随即往萧和宇身上摔。
“遇上气流了?”
保镖们的声音十分冷静。
飞机颠簸了好几秒,短暂得不足以想什么,又漫长得足够令人走马观花地回看一生。
傅雪尽靠在萧和宇的怀里,他身上的冷杉香气将她笼罩,令她仿佛置身于白雪皑皑的冷杉林,有冬日的寒风吹拂,有冬日的暖阳照拂,惶恐的心瞬间得到安宁。
“没事吧?”
萧和宇不禁用力地拥住她。
声音仍如往常,平静、克制。
眸底却一片慌乱。
是在担心这次遇上的气流会令飞机失事,还是在担心她马上就要挣脱他的怀抱,他说不清。
傅雪尽摇了摇头,仿佛受了惊慌还没缓过神来,她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在萧和宇的怀里,有些急促呼吸着。
几秒的时间,两人都贪恋不已。
“傅小姐没事吧?”
保镖关心的询问,结束了短暂的梦。
傅雪尽坐回位子上,强作镇定。
“我没事。”
萧和宇默默看着她,她没有和他对视,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还抬手将垂下的长发捋至耳后,露出了一只耳朵……
是红色的耳朵。
转眼间,她好像能知道自己的耳朵是红色的,就挠了挠头发,让发丝重新凌乱垂下,遮住红色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