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傅雪尽在网上的热度高居不下。
刘晓慧在个人账号上分享出吃火锅时四个人的合照,粉碎了牛茂和傅雪尽共进午餐的暧昧传闻。
然而,到了晚上,傅雪尽带着两个男人去陵园见父母的事盖过了一切资讯,还是在网上被人津津乐道。
“都带去见父母了,这下还能说只是朋友?”
“傅雪尽的眼光还行,一个是导演里长得最帅的,一个是摄影师里长得最帅的,我就是不明白,她的眼光这么好,怎么不带闻修去?”
“闻修没得罪任何人。”
“闻修哪里够资格,应该带岑让去。”
“某些人不提岑让会死?”
“我看岑让巴不得去给人家父母上坟当孝婿,可惜哭起来丑,人家看不上啊。”
“哈哈哈哈说明带去的这两个哭起来是帅的。”
“带男人去墓地见父母,一带就是俩,这么离谱的事,一看是傅雪尽干的,我居然觉得很正常。”
“我一直都觉得她有点疯。”
八点。
夜风凛冽。
在朝风望园的正门口,傅雪尽提着黑色背包下车,向车里的牛茂、李括道别后,转身走进小区。
不远处还有一路跟着的媒体车。
独自进了电梯,傅雪尽回想起下午在陵园,又是遇上周杳,又是遇上媒体,不用上网,她也知道网上会有什么光景。
她抬头,望着一层一变的数字,心仿佛是一张网,千疮百孔,丝线凌乱。
那些纷扰的声音,就像海水一样,穿透了网。
浸湿她的眼睛。
吵死了。
电梯到达,傅雪尽木然地走出去。
溢满泪花的眼睛,看见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
“萧先生……”
萧和宇站在自己的房子门口,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密码锁上,目光刚往旁边紧闭的装甲门看去,整个人就像被定住一样出神。
大约过了几分钟。
慢吞吞的脚步声传来,萧和宇回神,一转身,陡然回到昨晚。
容颜清冷的女孩,宛如一盏落满霜雪的琉璃花,晶莹的冬露盈满她倔强的眼睛,欲坠不坠,惹人心动。
昨晚,萧和宇心动之余,担忧地问:“傅雪尽,你怎么了?”
这一刻,萧和宇依然担忧,但一想到她带两个男人去陵园见父母,也就不想在意她为什么笑着出去,却哭着回来了。
一颗心像被霜雪所掩埋。
他的语气冷淡,问:“哭什么?”
傅雪尽微微张嘴,想说自己没哭,可是泪水来势汹汹。
萧和宇收回目光,输入密码后“嘀”一声响。
他拉开门,无可奈何道:“过来?”
傅雪尽抽噎着低下头,没有迟疑地走进男人为她开的门。
玄关的灯自动亮起,照亮滴落的泪珠。
萧和宇自顾自脱下身上的黑色大衣,见她还杵着不动,他主动拎下她肩上挂着的黑色背包。
“不热?”他提醒一声。
傅雪尽这才脱下外套,抱在怀里,乖乖跟在萧和宇身后。
萧和宇走到客厅,放下她的背包,漠然问:“吃了没有?”
傅雪尽点点头,哽咽道:“导演请我吃了。”
她吃过了。
别的男人请的。
萧和宇单手解开衬衫衣襟上的两颗扣子,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
看傅雪尽克制地抽噎,擦泪,看了一会儿。
“傅雪尽,方经纪没告诉你,要出门就跟她说一声,她安排保镖来接你吗?”
他的声音,沉冷如冰川间的溪流,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一刻,两人的身份明确——
他是她的老板。
傅雪尽脸色苍白地点点头。
萧和宇继续问:“今天出门为什么不跟她说?”
傅雪尽捏着纸巾,有些茫然,还不习惯萧和宇的语气这么冰冷。
特别是昨晚,他还温柔地给她煮牛肉面。
刚才,他还不忘问她吃了没有。
“没必要。”傅雪尽轻声说。
萧和宇气结,冷声重复道:“没必要?”
傅雪尽被他一问,原本的理所当然都变得没那么理所当然了。
她抬头望了他一眼,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与生俱来的显赫家世带给萧和宇的那份威慑力,即便他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也如一汪漆黑潭水,带给人深不可测的冷意。
平日里,萧和宇太擅长用漫不经心的慵懒伪装自己了。
“对不起……”傅雪尽能屈能伸地说。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不滥用公司资源究竟错在哪里。
萧和宇微怔,没想到傅雪尽干脆利落来一句“对不起”。
他明明只想听,她带那两个男人去埋葬她父母的陵园的原因。
那两个男人,只和傅雪尽合作过一次,只是五年前的同事。
而他,是她的高中同学,是她的相亲对象,是她的老板,是她的朋友,是她的邻居……
昨晚,她还主动抱了他一下。
这时,傅雪尽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孟礼发来的视频通话。
傅雪尽下意识接听,一时没想到自己正在萧和宇的房子里。
“阿礼?”
“……”
萧和宇眼睁睁看着她若无其事跟朋友视频通话,无语凝噎,默默扶额。
又干脆闭上眼睛,收拾打翻了一整天但无人问津的醋坛子。
孟礼在美国,这会儿还是一大早,她的模样看起来是刚睡醒不久。
“我刚醒就看到凝凝给我发了你的事迹。”
孟礼一捋长发,淡然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言,萧和宇睁开眼,静静听着。
孟礼问得很直接,很好。
傅雪尽眨眨眼睛,看了一眼萧和宇。
他像在闭目憩息,也像没眼看她,说白了就是懒得理她了。
“什么怎么回事?”
“你不是带了两个男人去陵园吗?跟哪个谈恋爱了?还是真的都谈了?”
傅雪尽一头雾水,“没有谈。”
“没有谈?没有谈,你带他们去看你的父母?”
听着孟礼开门见山的问题,傅雪尽在恍惚间明白,网上的人对此是怎么议论的了——
原来是都以为她带牛茂和李括去见家长。
傅雪尽叹一口气,又委屈又无奈,说:“我跟他们吃饭,吃完问他们有没有空,他们说有,我就让他们陪我去陵园。”
“就这样?”孟礼好笑道,“那问题在他们两个了。”
“他们有什么问题?”
“你和他们的关系有多好?”
傅雪尽想了一下,简单明了地说:“拍《风之影》的时候,他们就对我很好了,不过后来工作上碰不到面,就一直没怎么联系。”
孟礼说:“这充其量就是同事。这样的关系都愿意陪你去陵园,真是让人想不通。”
傅雪尽不觉得有什么想不通的,说:“你不也会陪我去吗?”
孟礼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
“你的高中同学,你的相亲对象,你的老板,你怎么不找他陪你去?”
随着孟礼揶揄的话语结束,傅雪尽脸色煞白,目光惶然地看向萧和宇,一时连呼吸都不记得了。
被提及的萧和宇,也清楚地听到了。
他放下扶额的手,缓缓抬眸,英俊的脸庞上隐隐散发着漫不经心的慵懒,就像戴上了纯良无害面具的顶级猎手,又开始伪装了。
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还在放出凌厉的光。
“卡了?”
孟礼看着一动不动的傅雪尽,只有一个想法。
“你那里信号不好吗?”
“……”
在萧和宇直勾勾的目光里,傅雪尽拿着手机的手颤抖了一下。
下一秒,她果断结束视频通话。
“萧先生,阿礼是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傅雪尽的语气有点僵硬,就像在努力克制自己不支吾。
同时,她也知道自己该滚回隔壁了。
今晚为什么又来这里?她不太清楚。
萧和宇跟孟礼一样,得不到她的回答。
只看见她立刻起身,抱起黑色外套,拎起黑色背包,就要落荒而逃。
“傅雪尽。”
萧和宇起身叫住她,却欲言又止。
他到底没有孟礼作为某人最好的朋友的底气,所以没有办法像孟礼一样,想问什么问什么。
傅雪尽手忙脚乱地僵在原地。
手机“噔”“噔”响起。
萧和宇的气息微弱,轻声问:“你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傅雪尽一愣,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还该说什么。
“……我不打扰你了,萧先生,你早点休息。”
“……”
傅雪尽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哭得像清透的琉璃,斯斯文文,我见犹怜,这会儿就像做贼心虚,也像见了猫的老鼠,逃窜得飞快。
随着沉重的装甲门发出“砰”一声响,房子里倏然冷寂下来。
萧和宇回到客厅,看着傅雪尽坐过的位置,旁边还凌乱地扔着她用过的纸巾,心头涌上奇怪的感觉。
又觉挫败,又觉好笑。
傅雪尽对着他,一个字都不肯说。
对着孟礼,倒是老老实实就把来龙去脉说了。
“你不是带了两个男人去陵园吗?跟哪个谈恋爱了?还是真的都谈了?”
“没有谈。”
“没有谈?没有谈,你带他们去看你的父母?”
“我跟他们吃饭,吃完问他们有没有空,他们说有,我就让他们陪我去陵园。”
萧和宇单膝跪地,浑然忘了自己有洁癖,一边捡起某人用过的纸巾,一边回忆着某人和孟礼的对话。
孟礼是她最好的朋友,之一。
还有一个叫孟以凝的。
最好的朋友,总是会知道最好的朋友很多事情。
最好的朋友,总是会调侃最好的朋友。
“你的高中同学,你的相亲对象,你的老板,你怎么不找他陪你去?”
为什么?
为什么孟礼不用别人来调侃傅雪尽,偏偏用他?
萧和宇捡起几团纸巾,犹如捡起几团灵光,豁然开朗的眉宇间,忽地有了自得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