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怡萌突然想起，这么多文具堆在这里，也许不是偶然。
几天前，她曾对叶沛良说过，她要去文具店买文具，后来又觉得没什么必要，所以搁置了。
不过是随口一说的话，连她自己都忘了，叶沛良居然记得，还买了这么多。
呃，虽然是让助理买的。
但至少像他说的，他也在用他的方式为这件事努力。
况且……
唐怡萌重新审视袋子里的东西，渐渐发现不少宝藏。
之前的自己完全被那些花里胡哨的笔蒙蔽了。
在袋子下面，藏着不少好用的笔。
有一种和她常用的一模一样。
唐怡萌不由得有些愧疚，刚才那些嫌弃笔“好看不好用”的话，似乎有些冤枉人。
除了笔，还有各种规格的线圈本、单词本，都是她迫切需要的。
看得多了，唐怡萌发现问题，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叶沛良问：“怎么了？”
唐怡萌没说话，但责备的眼神格外明显。
有没有搞错，叶沛良居然问她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他？
唐怡萌总算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东西。
她看得出来，多半是叶沛良对待下属极为严苛，以至于他的助理在买文具时既卑微又小心，好像生怕不能买到她心坎上似的，把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文具都买了。
唐怡萌立时对这位助理充满同情。
说真的，她真想把这位助理找来，好好安慰一番。
叶沛良也真是的，买个文具而已，至于吗？
她有意帮助理一把，也确实发自肺腑。
因为这位助理实在让人感动，居然连文件夹、橡皮、小夹子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准备了。
唐怡萌感慨道：“你的助理还挺细心的。”
“……”被夸奖了，叶沛良却高兴不起来，因为真正细心的人是他，被夸的却是他的助理。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
他看唐怡萌不喜欢那些笔，也就没说是自己挑的。
之前没有承认，错过了也就错过了。
叶沛良把自嘲的笑藏了起来，顺着唐怡萌的话附和道：“他是挺细心的。”
“天哪！岂止是细心，根本就是心有灵犀！”翻到最后一个袋子，唐怡萌彻底折服在助理的温柔里，她从中拿起一样东西，大声惊叹，“他怎么知道我的卡套坏了？”
唐怡萌习惯把校园一卡通放在卡套里，前两天，连接处断了一边，差点把卡丢了。
她没买新的，用透明胶粘了一下，凑活着用。
原本想等有时间再去挑一个喜欢的，没想到……
叶沛良的助理连这个都买了。
这哪里是助理，分明是有求必应的小神仙！
哇！卡套的图案还是她最喜欢的草莓熊。
这位助理居然可以精准狙击她的喜好，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也喜欢草莓熊。
这是什么缘分？
如果可以的话，唐怡萌真想当面感谢一下这位助理。
“对了。”唐怡萌停下把玩卡套的手，突然冒出的想法令她惴惴不安，她迫切想要搞清楚，“那个……你的助理有女朋友吗？”
“？”叶沛良没有回答，但讶然的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唐怡萌为什么要问这个，难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唐怡萌也发觉自己的话惹人遐想，红着脸补充，“我就是有点担心，万一被他的女朋友发现他买了这些东西，会不会误以为他……”
唐怡萌也知道自己是杞人忧天，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原来是因为这个……
叶沛良哭笑不得。
刚刚凝聚的不安不见了踪影，叶沛良真想夸一句，唐怡萌好本事，随便几句话就能让他的心情忽上忽下。
偏偏她本人无知无觉，眨眼时目光澄澈，睫毛如羽翼一般上下蹁跹，透着无辜与懵懂。
视线扫过唐怡萌脸庞，叶沛良若有所思，他理得清最复杂的财务报表，却没法评价唐怡萌的顾虑是细心还是多心。
不管怎样，有一件事他一定能给出答案。
唐怡萌问的是他的助理，叶沛良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他对上唐怡萌的视线，轻飘飘地说着分外笃定的话：“他没有女朋友。”
“哦……”唐怡萌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要是两个人因为这件事掰了，她不成了千古罪人？
与笔记本、橡皮之类的不同，唐怡萌没有把卡套放回去，而是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包里。
与此同时，她又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不是一个，是好几个！
“哇，好可爱！”之前怎么没有注意到。
唐怡萌从袋子里拿出几个挂件，每一个都爱不释手。
可惜她的包上已经有了挂件，不过没关系，可以轮换着来，一天一个，从今以后，她就是蓉江大学最亮的仔。
唐怡萌陶醉在毛茸茸的挂件里，叶沛良也沉溺在她被幸福填满的笑靥中。
他用目光描摹着唐怡萌唇畔的弧度，任由羽毛扫过的痒意在心上滋长蔓延。
有那么一瞬，他几乎不受控制地要和盘托出：“其实……”
“什么？”注意到他有话要说，唐怡萌放下挂件，收敛心神望了过来。
比上课时聚精会神的样子还要认真。
叶沛良却默不作声，突然间没了下文。
其实唐怡萌喜欢就够了，是谁买的，并没有那么重要。
让叶沛良没想到的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并不只是说说而已，电光石火间，唐怡萌竟然窥探到了他的想法。
“哦……”唐怡萌猛地拍手，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她猜到叶沛良想说什么，大咧咧一笑，说：“你放心，我没有忘！我知道，东西是助理买的，但钱是你掏的，对吧？放心，我记着呢。”
说完，唐怡萌把挂件拿到脸旁，眨了眨眼，甜甜一笑，说：“谢谢啦。”
“……”叶沛良怔了怔，在心里给出评价，有悟性，但不多。
他礼貌地扯出一丝笑，说：“不客气。”
最后，唐怡萌决定把所有文具都收下，而且要一个一个地用完，直到考上研究生的那一天。
不然对不起助理的良苦用心。
收拾好东西，差不多到了中午，叶沛良提议一起吃个饭。
上次请唐怡萌过来，分别时也是饭点，叶沛良因为有应酬，没能成行。
他一直记着这件事。
这次，他不只把和品牌部的会议推了，抽出时间陪唐怡萌一起上单词课，还特意把中午的时间空出来。
“位置已经订好了，一起去吧。”
话说到这里，也不好拒绝，唐怡萌答应道：“好。”
出会议室时，照例有人在外面等着，唐怡萌不用问也知道，又是工作上的事情。
按照她的意思，也不是一定要吃饭，不过叶沛良特别嘱咐：“抱歉，等我一下。”
“好。”
唐怡萌正好有事要问叶沛良的助理。
她抓住这个机会向他道谢：“是你买的吗？谢谢，我很喜欢那个卡套。”
“啊？”助理一头雾水，他不知道唐怡萌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只知道不能抢人功劳，“我是和叶总一起去了文具店，不过东西是叶总挑的，买了那么多，结账时，店员都惊呆了……”
助理一想到那个场面就觉得好笑。
太多人见过叶沛良在谈判桌上的沉稳睿智，在饭局上的谈笑风生，能见到叶沛良拿个手拎筐在文具店大买特买的，只有他们几个。
助理绘声绘色地描绘着当时的场景，听得唐怡萌目瞪口呆。
竟然是叶沛良买的？
晦暗的角落忽然明朗，唐怡萌灵光一现，心中的疑惑悉数解开。
难怪在她夸赞助理细心时，叶沛良的表情怪怪的。
与此同时，更大的疑问冒出来，他为什么不承认？
工作上的事说完了，叶沛良一边整理袖口，一边走了过来，见两人聊得热火朝天，随口问道：“在说什么？”
助理心直口快：“说您在文具店挑文具。”
唐怡萌还是不敢相信：“原来是你买的？”
叶沛良看了助理一眼，面不改色道：“是挑了一点。”
唐怡萌坏心眼地追问：“哪一点？”
叶沛良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挂件，挂在唐怡萌的包上，说：“这一点。”
唐怡萌把手盖在毛茸茸的挂件上，憋不住的笑涌上心尖，又泛滥在脸上。
真是的，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叶沛良走在前面，路过的同事向他问好，每个人都是公事公办的表情，只有唐怡萌春光满面，情不自禁地将叶沛良的背影与马卡龙色的文具店重叠。
他们出了公司，乘电梯下楼，步行到位于裙楼的商场。
这是一家榜上有名的餐厅，服务热情周到，装修富有格调，每有商务宴请，大多都在这里。
同样的位置，意义大有不同。
叶沛良脱去外套，没了西装的束缚，整个人轻松不少。
他松了松领带，望着唐怡萌似笑非笑。
“怎么了？”唐怡萌问。
“谢谢你。”
“谢我？”唐怡萌不明所以，“谢我什么？”
叶沛良笑而不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吃饭好像变成了任务。
不管是中午还是晚上，不是有商务宴请，就是随便吃个三明治对付一下，仔细算一算，他已经很久没有心无旁骛地坐在这里，什么都不想地去吃一顿饭。
往常来这里，助理会在订座位的同时把菜点好。
今天不一样，叶沛良把这个任务交给唐怡萌。
“想吃什么？”
这家馆子以苏浙风味为主，家烧黄鱼是招牌中的招牌，清炖狮子头、脆皮乳鸽也是每桌必点。
唐怡萌没看那些，直接翻到主食部分，说：“来个炒饭吧。”
然后合上了菜单。
叶沛良问：“没了吗？”
唐怡萌说：“没了。”
“……”
唐怡萌有自己的考虑：“这样快一点，你也挺忙的，不要耽误你的时间。”
“其实……”叶沛良想说，他有这个时间，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巧合地成为强有力的佐证。
唐怡萌耸了耸肩，仿佛在说：我就说吧。
叶沛良抱歉地笑笑，接了电话，尽量用简短的话语说完。
他提议再加两个菜，唐怡萌回绝了，叶沛良有工作，她也不轻松。
“我下午有课。”
“好吧。”
两个人，在最高档的餐厅里，用最快的速度吃了两份炒饭。
酒足饭饱，服务员递来西装外套。
叶沛良蓦地想起一件事。
“差点忘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唐怡萌，“这个给你。”
离得有点远，又被刚进来的助理挡了光，唐怡萌匆匆一瞥，发现是卡片形状的东西。
唐怡萌立刻联想到前不久看过的偶像剧，里面就有这样的场景。
剧情照进现实，难道……
不是，他这么客气干什么？
唐怡萌知道自己学习辛苦，也许叶沛良是出于愧疚，想要补偿她。
不管他怎么想，她坚决不能收。
往常只在过年上演的戏码提前到来，唐怡萌转过头，把手摇得像拨浪鼓。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偶像剧里都是男朋友给女朋友的，他们也不是那种关系，怎么能要？况且她也不缺钱。
卡没送出去，叶沛良的手僵在半空。
助理看不下去，他忍着笑，说：“唐小姐，你就收下吧，是文具店的会员卡。”
“……”想到刚才的表现，唐怡萌绝望地闭上眼睛，欲哭无泪。
怎么会……
她明明看到卡上有提头有卡号，一看就是……
在助理的提醒下，唐怡萌仔细瞧了瞧。
卡片上有字，不是某某银行，而是“迪迪文具店”。
这也太社死了！
可是这也不能怪她，谁能想到叶沛良会给她文具店会员卡。
她没好气地接过来，闷闷地说了一句：“谢谢啊。”
你还别说，卡还挺好看，当书签也不错。
叶沛良好像不打算放过她，他把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另一手落入裤子口袋，唇角带笑，好整以暇道：“你以为是什么？”
唐怡萌倏地抬头，直直地看过去。
好好好，看她笑话是吧？
她一下子被激起斗志，骨子里不服输的精神迫切促使她要扳回一城。
唐怡萌板起脸，微微扬起下颌，不只收起所有窘迫，还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姿态。
她像要求出示证件的警察，像宣读判决的法官，像提出严正交涉的外交官，像一切威严肃穆的角色。
她一动不动地迎视着叶沛良的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我以为是黄盘。”
“……”这回换叶沛良无言以对。
唐怡萌试了几次都没说出的话，终于毫无负担地说了出来。
几秒后，叶沛良由衷感叹：“唐怡萌，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