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雨笑嘻嘻背上林琳，往城外走。
阿月还在一旁兴奋地问祈雨是怎么做到的，林明川却是默不作声。
他刚才听得一清二楚，掌柜可不怕他们这群小乞丐闹事，大不了乱棍打死，无父无母的乞儿，就算打死了衙门也不管。
祈雨跟掌柜说的是——只要给点吃的，他们就去别处乞讨，旁人看见自然不敢进去，掌柜的生意也会好起来。
掌柜一听，打发了几个剩饭剩菜，还说只要事情办好，往后剩饭剩菜都给他们包了。
林明川内心复杂，此时的祈雨显然还没成神，小小年纪为了保命，已经老练到面对泔水，都能谈笑风生。
一行人出了城门，破败的城墙站着几名守卫。
守卫驱赶倚在墙角的流民，面黄肌瘦、伤残病痛的流民来了一批又一批，偶尔有些躺在地上好几天动也不动。
其中一名守卫探了探鼻息摇头，其他守卫见怪不怪暗骂一句，又得替人收尸。
气温过高尸体不管的话，只会横生疫病。
夏季的风火辣辣，风走过境，徒留满地黄沙。
林琳趴在祈雨小小的背上，一阵脸红：“祈…大哥，我可以自己走。”
“没事，你生病了，我背你。”
祈雨咧嘴一笑，不过低头就闻见自己一身泔水的酸臭味，她只得将琳琳放下，交给一旁的林明川。
“阿弟，你带老幺先回去，跟着阿月好好待着，哪里也不准去，不准打架。”
说时，祈雨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将小布袋里的剩饭剩菜交给阿月。
“阿月，你带小的先回去。”
“你呢？”
“我得想办法找个差事，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祈雨说时握紧拳头，客栈那边顶多干一两回，没有本事到处惹事，掌柜可不会关心，她们有没有被乱棍打死。
她一定要挣大钱，带弟弟妹妹离开这个鬼地方！
阿月欲言又止，纠结了许久还是说了句：“最近人牙子找不到女孩，到处扒小孩裤子，你要小心。”
祈雨一怔，眨了眨眼忍住酸涩：“嗯。”
她飞快收敛情绪：“没事，我一身泔水臭得很，这帮王八蛋敢过来，我臭死他们。”
祈雨将弟弟妹妹交给同伴之后，再次返回城中。
封城本就贫瘠，常年少雨干旱，找不到活干的人多不胜数，缺水粮食收成不好，不少人颠沛流离成了流民。
爹娘给她取名祈雨，希望她出生后，封城可以风调雨顺。
无奈封城一年比一年糟糕，土地里长不出粮食，六岁那年爹娘再也撑不住，离开了人世，她孤苦无依活在世上，过着有今日没明日的生活。
直到一年前，在街上捡到两个小孩儿。
她的世界不再是一个人，她是长姐，是有弟弟妹妹的大人，她要给他们一个家。
也许有了寄托，也许有了祈盼，也许有了想要守护的人，祈雨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
十年大旱，快要将封城变成鬼城。
没有人愿意收留废物，半大的孩子都得干苦力，太小的婴孩根本养不活，没有会可怜无家可归的孩子。
哪怕是乞丐，哪怕是流浪汉，讨不来钱的小孩只能等死。
但人牙子干的那些勾当，只要小姑娘。
哪怕兵荒马乱也不缺一掷千金的人，酒池肉林歌舞升平，笑贫不笑娼，在封城女孩永远比男孩值钱。
穷人家，但凡有姑娘嫁入官宦世家，哪怕是为奴为妾，娘家人也会跟着逆天改命。
哪怕嫁给商贾子弟，也不必再愁吃穿，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最差劲的便是将女儿卖去青楼，以至于拐卖妇女、偷盗女婴的事连年发生，姑娘们终日不敢出门，人人都像是魔鬼。
她和玲玲、小月、小九都是姑娘家，天灾让她们成了孤儿，无父无母，每天还要提心吊胆被抓去青楼。
哪怕害怕，她也得出门找吃的。
比起危险，她更怕大家一起饿死。
她没有钱，无法离开封城。
办不到路引，改不了户籍，没有干粮还会饿死在路上，没有钱给商队或者镖局，一路豺狼虎豹，风沙迷烟，无法走出那茫茫戈壁。
听说江南乃富庶之地，四季如春，坐船可以看见汪洋大海，水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祈雨正想着，胳膊肘被人一撞。
“臭小子滚开。”
“滚滚滚，别挡着老子去看天师求雨。”
祈雨皱眉，求雨的天师来来回回不知道来多少批，雨没有求来，反倒害死了不少人。
尤其是这位大天师，和县令一起搜刮民脂民膏，筑高台、搭祭坛耗费无数金银财宝，甚至有传闻县令挪用了赈灾款。
祈雨被推搡地往前走，恼火地想要冲破人群，逆流而行。
祭坛设在城外一处避暑山庄上，离住的破庙也不算远，但一次都没去过。
她可不信大天师能求来雨水，谁料走在半路，已经是狂风大作，听说祭坛已经作法，这会儿正在求雨！
祈雨瞪大了眼，看着漫天乌云，内心有些激动。
此时此刻，她兴奋得不管不顾钻进人群，想挤到前面去看天师开坛做法，可惜官兵在附近把守，山庄外的人根本进不去。
这会儿已经是乌云密布，狂风呼啸，黑沉沉的眼见就要下雨。
封城的百姓激动得浑身颤抖，十年啊整整旱了十年，长河被烤干，历经多少生死离别，吃不饱穿不暖，今天终于要结束了。
“天师！”
“天师！”
无数人开始大喊叩拜，虔诚的声音带着欢呼。
就连祈雨也忍不住双掌合十，闭上眼睛开始祈祷——求求龙王爷，求求天师，快点下雨吧。
正当她要跪下的时候，轰隆一声巨雷落下。
说来也巧，位置刚好是祈雨所在地方。
祈雨惊魂未定，踉跄倒在地上，刚才只差一点点就劈在她的身上。
祈雨咽了口唾沫，整个人面色惨白。
只见她前方出现了一个深坑，巨大的深坑还冒着烟，身旁的百姓对她骂骂咧咧，说她一个浑身泔水的小乞丐，不应该来这么神圣的地方。
祈雨被吓得已经够呛，又被大家指指点点，不得不用衣服捂住脑袋离开。
她刚离开没多久，天空就下起了大雨。
黄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祈雨整个人开始傻笑，早就忘记了刚才的谩骂与雷劈。
如果雨早一点来，爹娘是不是就可以不死。
祈雨大笑甩了甩脑袋——没关系，她现在有弟弟妹妹，她不怕！
只要能下雨，土地喝饱了水，她再攒钱买些种子，找一块小荒地种上小白菜、种麦种谷，一家人都能吃饱肚子！
祈雨高高兴兴朝破庙走去，沿路雨下得越来越大，打在身上隐隐作痛。
然而这跟雨水带来的清凉与湿润相比，不足挂齿。
避暑山庄外跪满了百姓，百姓们疯狂的欢呼声传入天师的耳中，后者只是轻笑一声——还真是来了场及时雨。
***
祈雨兴奋地跑回破庙，没想到阿弟和幺妹竟然站在门边等她。
林明川和林琳在破庙已经对过暗号，确定对方就是自己的亲人，正倚在门边小声说话。
川：“看来我们不仅回到了古代，还回到了祈雨的幼年时期，应该是钟大神的杰作。”
琳：“哥，说实话，要不是这张脸和你长得有点像，我都要认不出你来。”
川：“钟大神说，要是救不了祈雨，咱们也会死在这里。可祈雨好端端就站在我们面前，要怎么救，难道等到她成神？”
林琳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吃饱穿暖保命要紧，你瞧祈雨面黄肌瘦和唇红齿白的童子神，完全不是一个模样。”
林明川若有所思点头：“挣钱的事交给我，你一个小不点照顾好自己，咱俩好像是祈雨捡来的，可千万别给祈雨添麻烦。”
“知道了，哥。”
比起末世丧尸横行，兄妹俩见惯了尸横遍野血沫横飞，如今不过是穷了点，顶多也就小场面。
可惜异能没有带过来，不然就能更快攒到第一桶金。
兄妹俩正想着要怎么挣钱离开封城，祈雨已经回来了。
小丫头一回来，就急急忙忙拿着破缸烂瓦开始装水，别说是祈雨，封城十年干旱的程度，连路边一条野狗都开始刨坑装水。
破庙还住着几个流浪汉，还有一批大一点的孩子，大家蜂拥跑到外面开始装雨水，雨水足够多，谁也不拦着谁。
祈雨住在破庙，已经差不多两年。
因为她们五人年纪小，所以一直不受待见。
要不是祈雨足够“疯”，闹起来大家都害怕，早将五人赶出了破庙。再则住在破庙也有破庙的规矩，只要给予为首的流浪汉一些食物，就能避免不少麻烦。
祈雨虽说年纪小，可办法还不少，不然也活不到现在。
此时此刻，阿月几人见祈雨回来，别提多高兴。
祈雨浑身被淋湿，笑意却不减。
她甚至开始想象，破庙四周的荒地种满了黄灿灿的稻谷。
可惜美梦终究会醒，第二天早上醒来，整个破庙已经被雨水打湿，蔓延到脚脖子，但大家仍旧舍不得将雨水刨出去。
大雨连绵一连下了三天，险些将破庙给淹了。
许是太久没见过雨，封城百姓也没有在意，甚至乐此不疲囤了一缸又一缸，生怕大雨不再来。
谁料瓢泼大雨，一连下了大半个月。
由于封城四周都是黄沙戈壁，没有古树城墙遮拦，山洪直接摧垮了附近的房屋，村民死伤无数，发肿的尸体顺水漂流，百姓惶惶不安。
原本干涸的河道，已经被填满，隐约有溢出来的迹象。
这下人们开始慌了，粮食还没种下，瓢泼的大雨眼见就要冲向城楼，十年大旱都没弄死封城，如今却要被大雨淹没。
于是大家又开始求天师做法，停了这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