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它就是这场游戏的收获了，船长。”得到天使的授意，云颐对奥斯顿解释这场灾难的来龙去脉，最后道，“怎么处置就交给你们了。”

没人说话，甲板上一时只有呼啸的风声。

这凛冽的，令人大脑狂躁的冷风将奥斯顿的乱发吹的胡乱的飞，他本人却像石化了一样纹丝不动。当黑斗篷人操控着新生的藤蔓准备离开现场，去其他地方转转时，那原本沉默的，像熊一样的男人却突然抬起的一脚踩住。

力道之大，藤蔓差点踩成烂泥。

海怪两眼阴测测的看向奥斯顿船长，像一缕藏在斗篷下的阴暗怨魂。

祂并不在乎这些人类在交流什么，把祂带到这里，无非是想让祂受折磨？或者良心上的折磨？

可惜，即便到现在，祂都不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些人类。

奥斯顿沉声道:“说实话，我越来越不懂你们的意思了，既然强到随意摆布祂，为什么不干脆彻底消灭，要带到我的面前？祂的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还是说能帮助大家都活下去？”

“你们是想看一出大戏吗？”

在咄咄逼人的追问下，黑发的温和少年略微收起了一些笑意，身上的那种亲和力陡然间削弱了。

他与情绪明显异常的奥斯顿的对视，慢慢说:“因为……我们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处置祂，不在我们的责任范围内。”

“船长，我不关心你们有什么大戏可看。现在处境不是已经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了吗？机会摆在了面前，利用还是杀死，都是你的自由。既然选择夹缝里寻找出路，保持你一如既往的积极态度，在任何方面都能发挥不错的作用。”

“明天就是海盗船探险活动的最后一天，我们会离开这里。”

奥斯顿微微怔住，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这样傲慢的训话。

虽然这些话没什么友好的意思，却让他从愤怒和躁动的情绪洪流中解脱出来，得到了片刻冷静。

与那位非人存在相伴的人类果然不是什么正常人类，一言一行中流露出的犀利和精明，让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埃特·克斯汀的年龄。

克斯汀家族恐怕根本不知道他们送来了两个怪物吧。

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云颐对海怪道:“按照云庭管理条例，像你这样被意外牵连，选择迫害人类的神明，是要对自己的过失负责到底的。只不过你以前是支配者，而现在是被支配者。”

“可笑。”海怪吐出混沌重叠的声音，几根藤蔓缠上脖颈，重新充当了喉管:“当这个世界变成裂缝，云庭为什么没有出来救援，而是一直放任到了现在？而我只是自救就要跳出来给我定罪，我绝不接受，也不认同云庭所谓的管理。”

“如果不是为了追捕你们刚刚消灭的那个家伙，恐怕你们看都不会看这里一眼吧。”

这个问题倒是把云颐问住了，这么一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云颐对人类没有太大的归属感，自然也没有救援这回事的想法，加上对云庭的制度不算太过了解，以为一切已经是定局，他在脑内询问天使后，终于得到了回答。

“你的想法没错，所以我们没有杀你。”云颐点头，“但云庭根本没有收到你的求援信息。你求援了吗？”

“时间之河中纠缠的世界太多了。一旦意外碰撞形成裂缝，就意味着既定的死亡与毁灭，通常需要几个神明联合向云庭发情紧急求援通讯，我们才能将里面所有生命受到污染前转移……但是，你把那几个神明都杀了吧？”

“而且拿到所有神格之后，你仍然可以向云庭发送求援，你却没有这么做，而是任由生命大批因为污染死亡，裂缝日益恶化。

你的行为我不多做评价。裂缝是意外形成，又不是云庭造成的，即使云庭确实很强大，但如果你不发起求援，在浩瀚的宇宙海中，我们很难发现你们出了什么事。”

“虚伪。”海怪嗤笑。

祂都杀光了那几个本土神明，向云庭求援，是要自投罗网吗？

奥斯顿努力理解他们的对话，分析其中蕴含的信息量，终于得知了他们遭受这场灾难的起因，以及埃特·克斯汀和非人存在隶属于那个名为“云庭”的组织。

他们有过被救援的机会……一种不甘又希冀的情绪从内心最深处涌起，奥斯顿强行压下，即刻道:“我们现在还能继续求援吗？”

“可以。”询问天使后，云颐指了指海怪，回答道，“但主要的力量，要靠祂。你们作为本世界的生命，要离开这里其实是要借助本土神明的权限的。”

天使一开始不打算转移幸存者，是因为就算转移了，没有本土神明庇护的生命在异界也会迅速死亡，加上裂缝世界已经广泛传播的污染和条条框框的规则，天使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把污染传播出去。

——那时候的祂，并没有发现这里还存在一个神明。

直接给这些生活在痛苦的人类一个终结，是最利落的方式，也是天使在大部分世界的做法，只不过他答应奥斯顿的要求，会把这个时间往后推移。

不过现在想来，神明的存在是有迹可循的。毕竟制定规则已经属于神明范畴，一个污染形成的普通海怪很难掌握这么高的权限。

云颐看向奥斯顿:“虽然我们没有救援义务，但是会把这里需要救援转移的信息带回去。你们可能还需要等待几年，之后会有人把你们转移到新世界去……当然，这要看你们的选择，如果你们不愿意离开，也可以留下。”

奥斯顿一怔，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展开。

云颐放轻了声音:“值得吗？其实无论哪种方案，得救的都不包括你。在真正污染源被清除之后，你已经成为这片海域之上最大的污染了，你甚至可以接手祂的权限，控制祂做很多事情，求援对你而言，不是个好选择。”

“有什么不值得的？”奥斯顿面色毫无波澜的，冰冷的说，“这一趟自始至终的目的只是找个避难的地方而已，只要人类能延续下去。我自己的结局，早就想好了。”

也注定不会改变。

云颐深深看了奥斯顿船长一眼。他尊重这样无私，勇于担当使命与责任的“英雄”。这样的人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灿烂如同烈日，坚守着自己的使命，普通人仰仗着这轮烈日的光辉才得以安然生存。

云颐转身挥了挥手，准备回自己房间，回头时说道:

“顺带一提，船可以靠岸了。

船长，你可以不用只带这一船孩子去寻找生路，而是可以带上这世界所有生命。”

“这段时间，你可以利用祂的力量，好好整合一下那些污染不算严重的人，做好随时转移的准备。”

“哦，对了……可能要和那些孩子解释一下没找到宝藏的理由。”

奥斯顿神色有些恍惚。不过，在埃特·克斯汀走后，又有一个少年的身影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

天使和宿主在船上认真休息了一个晚上。

由于前几天大幅度的魔力与体力消耗，这个世界又没有魔力可以补充，只能靠睡眠恢复，这绝对是云颐来到这个世界睡的最深度，最安静的一觉。

窗外风平浪静，月明风清，就连天使也把翅膀裹得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睁开眼时，外面居然传来了久违的，零落的海鸥叫声。那些鸟儿落在高高的桅杆上，歪着头打量这艘陌生的庞然大物，以及缓缓下落的巨大风帆，操控室的水手一大早就在转动轮轴，往水里抛下船锚。

——“征服者”号靠岸了。

他们从洛弗特帝国最北部的一个极地海湾出发，仅仅第七天，就抵达了另一片大陆的最南方陆地，这就是在时空跳跃点航行的诡异之处。

只要掌握好跳跃的目的地，几乎可以瞬息之间通往大陆的任何地方。

之前污染横行，跳跃点是随机的，可现在他们船上有一个曾经掌控整片大海的海怪，这一点很容易做到。

这片海湾的渔业繁华，岸边停泊了数不清的船只，有货轮也有渔船……虽然那些船只发黄，舱内灌满了海水，依稀还漂浮几具腐烂变异的尸体。

和受到洪水侵袭的葛兰湾一样，这座海湾城镇的镇民也全部逃走了。码头和街道空无一人，地上满是垃圾，街边房屋洞开的窗户被海风吹着，一下一下的撞向窗框。

房内，贝壳风铃孤零零的摇晃，旋转着，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只有蔓延的杂草、遍地乱跑的老鼠、蟑螂没有抛弃这里。几头溜出栅栏的羊带着羊崽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缓慢游荡着，姿态放松，单纯而愚蠢，嘴里还咀嚼着路边某户人家盆栽里的花。

也不知道那些羊是怎么在海水上涨时活下来的。

水手们放下了艞板，随后回到了船上，过了一会，仆人们带着小客人们下了船，望着这荒凉的景象，这些孩子显得很茫然。

他们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

不幸的出生在这了这个已经临近末日的世界，幸运的是出身显赫，得到了奥斯顿的邀请信，又在后来等到了求援机会，可以前往新世界避难。

在此之前，不知多少孩子已经死在了这波洪水之下。

“船长，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接我们？”梅拉问。

“哎？埃特去哪了？他弟弟也不在，是还没下船吗？”

身为“同事”，贝蒂很是关心这个小哥哥的动向，脑袋四处张望着，没看到人影，只看见执事阿尔杰安静站在艞板的一侧，表情有些怅然若失。

女执事桑妮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他们已经离开了。”

“离开？在哪？他还没说游戏赢了之后要做什么呢！”

“这个……我们先去把阿尔杰叫过来怎么样？我们都有自己的主人，只有他的主人不在身边呢。”

“阿尔杰一个人，是不是被丢下了？”

“呃……有可能，所以我们把他带上吧。”

——

本来想把海怪和人类的后续写了的，连绳子都准备好了（不）

想了一下，与其写什么就是什么，不如留给空白

反正他们现在是一个相互厌恶相互利用相互威胁的状态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