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是周堔礼点的。

宋安对吃食没那么多要求。

反而有些时候，他觉得周堔礼甚至比他还了解自己喜欢吃什么。

只不过在确认菜单的时候，宋安还是划掉了那一道上汤菠菜。

周堔礼问道：“你不喜欢吗？”

他深蓝色的眼睛望过来，明明脸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宋安却莫名觉得他似乎有些紧张。

是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宋安安静地合上菜单，忽地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对周堔礼想法的揣度，已经完全偏离初次见到这人时的印象。

他好像更了解这人了。

宋安浅浅地笑了一下，回应他：“你不喜欢。”

周堔礼似乎愣了一下。

他的脸上似乎划过一瞬的茫然，又有些欣喜。

极浅的，在他的眉眼间波动。

像是海面被风轻抚，泛起的涟漪。

他抿了抿唇，露出笑来，“好。”

“谢谢小安。”

宋安的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下口袋里的盒子，一瞬间被他脸上的笑所蛊惑。

但他猛地回过神，想到自己订的花还没到。

甚至他们的饭局还没开始。

还不是时候。

宋安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随后按灭了屏幕。窗外的雾气正隔着透明的玻璃窥视着他们，灰色的雾气中似乎有个人影。

周堔礼正安静地看着他。

宋安忽地有些紧张。

想到自己之后要做的事，他错开周堔礼的视线。

宋安的目光不经意瞥向了窗外，看见街道对面似乎站着个人。

他没有多注意。

而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的小动作，瞥见宋安露出与白皙的脖颈截然不同的通红耳尖。

周堔礼轻笑了一下。

刚刚一本正经为他考虑的宋安让他惊喜，现在这个看见他会羞涩会耳红的小安也很可爱。

他的指尖颤了颤，忽地萌生了想要轻咬一口的冲动。

牙尖有些痒意。

周堔礼深蓝色的眼暗了一瞬，脸上的笑意却更加温和。

宋安不知道他为什么看着自己，笑得如此……

勾人。

他瞥了一眼周堔礼，默默滚了下喉结。

被敲响的包厢门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暗流，服务员安静地上菜。

宋安的手在桌下慢慢握拳，面上却平静地看着服务员布菜。

他的目光透过桌上升腾而起的热气，与周堔礼相接。

扭曲的白雾有一瞬间模糊了男人俊美的容颜，像是与世界断联。

宋安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又恢复正常。

安静的包厢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只剩他们两个人。

周堔礼正举箸，有些疑惑他怎么不动手。

“小安？”

宋安回神，他后知后觉地拿起筷子，笑了下，“……不小心走神了。”

周堔礼目光顿了顿，落在他并无异样的脸上。

随后夹了一块宋安喜欢吃的咕噜肉，放进他的碗里。

宋安欣然动筷，“谢谢礼哥。”

他唇角抿出一个小小的笑。

然后礼尚往来。

这家店的味道的确不错，对得起昂贵的价格。

宋安将食物咽下，看见周堔礼慢条斯理优雅的动作，看见他端正好看的坐姿，白衬衫坚决恪守顶线的严谨。

还有仍旧戴着白色手套的一丝不苟。

这人依旧禁欲，优雅，沉稳。

桌面上的手机震了震，宋安想到了什么，拿起来看了一眼。

是他定的东西到了。

就在餐厅门口。

宋安放下筷子，轻微的声响引起对面的人的注意。

周堔礼也放下筷子看着他。

眉睫上染上了几分轻浅的疑惑。

“我去……”宋安顿了顿，他改了口，“洗手间。”

他站起身，“很快回来。”

“礼哥你先吃。”

宋安快步走到了包厢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等我。”

周堔礼点了点头，看着他急匆匆跑了出去。

门被打开，又飞快合上。

室内落下一片清净。

周堔礼却觉得有些冷清，他看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菜肴，指尖在桌面上缓慢地轻点。

深蓝色眼眸微眯。

小安似乎有什么在瞒着他。

周堔礼目光转向了窗外，街道对面的人影还站着，大雾模糊了那人的样貌，什么都看不清。

只是莫名的，那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窗外一阵风吹过，雾气散了些许，周堔礼看见了那人的脸。

他的目光缓缓沉了下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人的名字应该是叫……陈益阳？

周堔礼的舌尖抵着上颚，缓解了片刻泛起的烦躁。

只不过是想起了这人和宋安之间，他所不知的那些过去。

大概是注意到了周堔礼的目光，街对面的人冲这边缓缓露出了一个笑来。

大雾又浓郁了起来。

宋安买了一束玫瑰花。

由于连绵的大雾天，现在鲜花并不好栽培。

特别是喜光的植物。

他本以为订购的鲜花品相应该会有所欠缺，没想到到手的玫瑰看上去却是娇艳极了，被裹在黑色的包装里，全是浪漫的气息。

仿佛时间被定格在了最美好的时候。

宋安决定给店家好评。

他捧着玫瑰走过了前厅，时不时有人抬起眼好奇又揶揄地看他。也有餐桌的人正在激烈地交谈，完全没有注意他。

宋安却顾不得这些视线了。

他先去了洗手间稍稍平复一下狂跳的心脏。

冷静。

冷静。

宋安看着镜子里脸颊泛红的自己，那些汹涌而起的情绪比言语更先一步表现了出来。

洗手间门口没有人，安静的环境让宋安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几乎要和玫瑰融为一体，剩下和鲜血一般的冲动。

他仿佛要融化。

又炙热地像在燃烧。

有人从外面跑了进来，直冲到洗手池旁，打开水龙头猛地用冷水扑面。那人似乎情绪激动，正不停喘着粗气。

溅起的水花落到了宋安脚边。

他不动神色往旁边挪了一步。

再次看向镜子时，却对上了一双微微泛红的眼。

是那个正在洗脸的男人。

镜子里的他冲宋安露出了一个略显古怪的笑来。

看上去并不十分友善。

宋安护着自己的玫瑰花，打算离开这里。

退出洗手间时，余光看见那个男人正痛苦地捂着脑袋，神经兮兮的喃喃：“不行，别说话了……安静……”

精神病？

宋安漫不经心地思忖着，却皱起眉。

正好此刻，男人的同伴往这边跑来，他不好意思地朝宋安笑了笑，随后开始安慰水池边情绪不对劲的男人。

“山子你没事吧……？”

“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

宋安与那人错过，只是忽然觉得有些面熟。记忆没有给他线索，于是不了了之。

他走到了自己订的包厢面前，看着紧闭的门，宋安捧着玫瑰的手忽地有些僵硬。

紧张。

好紧张。

周先生会喜欢他的礼物吗？

周先生会觉得玫瑰太俗气吗？

宋安的眼渐渐亮了起来。

周堔礼会……接受他吗？

*

街对面的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周堔礼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不再关注。

他正等着宋安回来。

周堔礼的目光在对面空荡荡的座位顿足片刻，又挪到了包厢紧闭的门上。

深蓝色的眼藏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和热切。

小安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有点等不及了。

时针有条不紊地划过刻度，可惜时间不会快进。

——

他们正隔着一扇紧闭的门对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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