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看着他深蓝色的眼睛，仿若落入无尽的深海中，又像是踏入了一场找不到出口的美梦，每一次呼吸都在诱惑他沉眠。

“周……周先生？”宋安嚅动着嘴唇，哑口了许久才勉强喊出了面前人的名字。

周堔礼真的等了他六个小时？

还是说这仅仅是这人说得好听的逗语？

他像是不敢相信，但又怀揣着热烈的期望，黑色的眼那般希冀地看着周堔礼。

像光下被水洗过的黑珍珠，胆怯又藏不住光芒。

周堔礼无法克制自己的目光，直直地与他对视，看见黑色的眸子里专注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他满意地勾起唇角，“小安，我在等你。”

他又说出了另宋安心动不已的话语，轻巧地拨弄着宋安早已颤动不已的心弦，像在恶劣地玩弄着自己心爱的玩具。

于是他又继续蛊惑。

“你现在要和我一起走吗？”

宋安没有犹豫地点了头。

像一位胆大而热烈的公主不顾一切地追随敌国王子而去。

他清楚前路可能只是一片装饰着繁花的末路，也可能是随时会跌落的深渊，面前的人可能对他带着假面，正在喂他吃下藏有毒药的糖果。

但在这一刻，他只想牵上他的手。

但宋安或许还没有想象中的公主那般大胆，他甚至只敢踩着周堔礼的影子缀在这人不远不近处，攥紧自己的手，用眼神追随着心上人的容颜。

他或许从来没想过，他的王子可能只是一只怪物披上人类的皮囊。

可惜，那些好听的情话迷乱了他的双眼，痴迷了他的神智。

他们又共进了一顿晚餐，在这座城市最高的那幢楼，手边便是可以放眼整座城市的落地窗。

这里曾经距离天空最近，曾经可以一眼看见满天繁星，曾经是情侣必去的餐厅，也是求婚成功率最高的地方。

但如今大雾掩埋，星空被阻拦，哪怕窗明几净，但也只剩下了那些浓烈的灰雾。

正缠绵地顺着窗沿，想要窥探他们的容颜。

坐在宋安对面的那个男人依旧俊美无俦，他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一举一动都充满着优雅而矜贵的气质，轮廓分明的侧脸倾泄了几分冷淡，可目光却是温和的。

路过的人皆是忍不住投注视线。

又想看看是谁得了如此之人的倾心。

于是目光又往男人对面之人看去，等看到一身平凡的宋安，垂着头看不清容颜，可浑身上下写满了普通与不起眼。

他们的眼里又充满了不解。

这又是哪个灰麻雀的故事？

这一桌的王子与灰公主落进了另一个男人的眼里，那人下意识皱了皱眉。

宋安不自在地滚了滚喉结，对着满桌的美食心不在焉。

他不懂周堔礼之前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何意味。

若说是朋友，那又显得暧昧不清。

若说是恋人，又似乎不到界限。

宋安心里不知是期望周堔礼是在说些玩笑话，还是真的如他所说那般。

但面前的人并没有接下之前的话，极其自然地挑起其他话题，温和有礼又不显得过分殷勤，这让宋安失落的同时又暗藏侥幸。

他可以再在自己的美梦里沉醉一会儿。

他们只是平常地吃了顿晚饭，像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朋友。

没有热烈的气氛，也没有暧昧的举动。

这让默默关注着的其他人纷纷松了口气。

他们重新扬起笑来，神色自如，心里想，果然现实里哪有那么多灰麻雀的故事。

临走前宋安去了一趟卫生间。

没看见身后紧跟而来的男人。

直到进门才发现身后那个已经有些陌生了的人。

“……陈益阳？”

宋安不确定地喊，眉心紧皱。

“小安！我就知道你没忘了我！”

男人一脸欣喜。

宋安听见他的话却一脸菜色，面对周堔礼时忐忑而雀跃的心情，此刻只剩下了沉郁。

他面色冷淡。

“你怎么会在这？”

宋安冷淡至极地撇下眼，嫌弃地不为所动。

陈益阳却不这么觉得，多年不见，但是宋安那张好看的脸还是一成不变。哪怕穿着灰扑扑的外套，但就像藏在沙子下珍珠，让看见的人一眼便心动。

他的心开始蠢蠢欲动，但是余光瞥见了宋安攥紧了的手，蓦地想起了宋安与外表极不相符的力气，陈益阳又恹恹地熄了火。

他干巴巴地打了声招呼，“小安，好久不见。”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宋安厕所都不想上了，只想赶紧离开有这个人在的地方。

“等等！”陈益阳连忙拉住了宋安的手。

宋安不客气地甩开。

陈益阳也不见怪，但还是想把自己的话说完，“小安，我看见你和那个男人吃饭了。”

宋安缓缓抬起眼，“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缺钱，但是你也不能出卖自己啊。”

他说得倒是诚恳，只是越诚恳越让人厌恶，“他们那种有钱人只是想玩玩你，根本不可能真心待你的。”

宋安猛地握紧拳头，想着周堔礼还在外面，担心闹出太大动静，他压着火气，“我和周先生的关系没有你想得那么龌龊。”

“小安，我都是为你好啊，不想你被人骗，那样的人我见多了。好歹我们也有过一段，如果你非要这样，不如来找我……”

宋安没忍住，一个拳头挥了过去。

“我的事似乎轮不到你来插手。”

恶心的人果然只能想到恶心的事。

……

周堔礼站在门口等着宋安，挺拔的身姿吸引了不知多少视线，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腕表上的时针正有条不紊地转动。

宋安的身影终于出现，周堔礼冷淡的脸上扬起轻浅的笑意，目光不经意间注意到了宋安泛着红的手指关节。

但面前的青年却扬着若无其事的笑，说：“周先生，我们走吧。”

周堔礼顿了一下。

“好。”

他的目光凝了凝，转过身的瞬间不经意往青年走来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正好看见了一个捂着脸出来的男人。

那人似乎眷恋地望着这个方向，目光紧紧黏在宋安的身上。

周堔礼掩在银色眼镜后的眼冷了下来。

他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身体遮住了宋安的身形，也遮住了那人看过来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