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
他留了这么一句话。
梁山伯只留了这么一句话。
满城红枫的景象只在山脚下可以看见，而山上只种了松柏这些长绿的植株。
大部分人还是冲着赏枫来的。
所以大家更多的还是停留在山脚下，我信马由缰，在山下游走。
终是故地重游，虽有一些新鲜感与怀念也只是一般，不多会便将马栓在驿站，入了国子学，那上山的台阶一如既往，国子学这时会在院子中央的青铜兽耳鼎上点上粗香，随着台阶那股味越来越浓。
入了国子学的山门才算正式进入学院。
这时大院中已有不少国子学学子打扮的人，一身青衣的少年看上去朝气又陌生。
没有一丝世故的感觉，在早已浸染官场与世俗的游子看来，单纯得有些发蠢，不知从前游学归来的师兄们是否也是这种感觉。
想着想着我便笑了。
再次来到熟悉的地方，我推门而入，一屋点着安神的沉香，那人披着裘衣坐在屋子中央，手撑着下巴，似是睡着了，他前面是一个长方形的桌案，放着教学用的书，以及一些卷宗。
大概一边教着学子，一边处理公务，累得睡着了。
书香疑惑地走进大门，看见我之后瞳孔都肉眼可见地震了震。
他立马关上门，看到熟睡的颜真卿声音小了许多，
“马公子怎么不翻窗户了。”
我起了玩笑的心思，
“这种偷香窃玉的事还是不要做了。”
书香张嘴正要说什么，一声咳嗽声将他惊住，他目光越过我，看向了颜真卿坐着的地方，叹口气，拢了下他身上墨色的裘衣。
“我家少爷病了，病得很严重，公子，书香想请求您向以往那样与我家公子相处，您对他生疏一分，我家公子便心痛一分。”
我良心前所未有的疼痛，
“我已经痛改前非了，再不做这天怒人怨，人狗都嫌之事了。”
书香回答得斩钉截铁，不可反驳，
“对我家公子来说，这不是天怒人怨之事，公子越是如往常一般，我家公子越是欢乐。”
“别说了。”
每次拒绝，我的良心都好痛。
“我断不会做有伤大雅之事。”
“是吗？千字经抄五遍。”
“真卿！我错了。”
还真是有事真卿，无事师长。
我抱住他大腿，我是真的一遍也不想抄。
颜真卿醒了，从梦中，从连夜处理公务中，从怀念学子又教书育人的辛苦中醒来了。
他褪下裘衣，灰黑色的狐狸皮毛价值千金，就被这样随手扔下。
他两指抬起我的下巴，看着我的脸，叹了口气，
“还好，没瘦了，你修书一封告诉我你要退婚的事我已知晓。”
“接下来，由我处理。”
我张了张嘴，
“师长，你不会让我娶不喜欢的人吧。”
他已经向内室走，听到这句话，扭头看着我，留了个背影，递了个眼神让我自己体会。
“哎师长，师父，真卿……”
“那什么是你喜欢的人？”
我歪了歪头，从师长身上看到梁山伯的影子，他是由颜真卿一手教导，琴艺，六艺，骑射。
我突然笑了，满怀着开心，
“师长这样的。”
他嗯了一声，没有回应。
他在想若是喜欢他这样的又为何没选他。
可能怎么办，他是他的师长，再多不甘也只能看着他心悦别人。
大概对方的每一句话都是哄他开心的荤话。
颜真卿轻咳了两声，书香怕他落下病根，直白地劝他喝药。
他只说无碍，一边咳着，
“咳咳……你便在这用了晚饭吧，近日山下客栈人满，干脆今后夜里也住在这里。”
我眨眨眼睛，
“师长，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颜真卿肤色胜雪，血管的青痕几乎肉眼可见，他唇色似樱，咳嗽间，轻轻张合，似是被抖落的晚樱，美不胜收。
“为什么不能对你这么好？你又是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移到他膝下，仰头望着他，散乱的发丝垂落，两缕青丝垂到后背，
“如果我还不了呢？”
颜真卿突然笑了一下，那一瞬似万束曼陀罗盛开，艳丽异常。
又好似饱饮人血的妖精，只一下便移不开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不过是为了一亲芳泽。
“那便不还。”
我哦了一声，
“还是要还的。”
接着颜真卿便开始咳起来，书香赶紧上前，却没到颜真卿身边，而是走到我身后，推搡着我，看起来比我还急，
“马公子，但凡你说点好听的……”
颜真卿突然喝退他，轻咳了两三下，捂着的帕巾上便沾了鲜血，他的唇上也因为血的原因红艳了几分，可是他看起来好虚弱，一点也不健康，一阵风来了便能吹倒。
我手按在颜真卿膝盖上，侧脸躺下，
“对不起，真卿，我再也不任性了。”
颜真卿的咳症还是未好转，他仰躺在椅子上，衣襟微露，不知是不是考虑到他的病情，屋内的碳火烧得很旺，他外穿狐裘，内里却是一件黑色的大衣，领口被扯开，他仰着头，面容微红，轻喘起来。
“无碍，无碍。”
他还坚持着。
书香用一种“你懂了吧”的眼神望着我，悄悄退出书房。
我疑惑地回头，头悄悄垂下，眼里好似起了一层雾气，迷雾重重。
颜真卿伸出手，伸手要撩开我耳边两侧的两缕青丝，我抬起头，他便愣了一瞬，有种与礼不合的尴尬感，随即他拿出一件大衣披在我身上。
淡淡的墨香萦绕在鼻尖，我轻轻嗅了嗅，颜真卿却尴尬地扭过头。
“不像话。”
他如是说。
我疑惑地望着他，
“为什么书香整天都是围着你转，处处为你着想，连这次都拐弯抹角地让我陪着你。”
颜真卿淡淡开口，
“他从小便跟着我，可以说……”
他轻咳了两声继续道，
“与我是相依为命。”
这下是我不懂了，
“为什么书香要整日围着你。”
这下颜真卿突然哑了声，他也有些不懂了。
“就像我有灵雀一样吗？她虽然心思跳脱，但无时无刻都在维护我，我在自家宅院，也是灵雀与我相处，但在人眼中，这一切都顺理成章，可他们也是有欲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