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早啊丹主管，最近怎么这么勤奋，老板要提拔你当经理啦？”

丹恒但笑不语，跟满脸写着“八卦里边请”的同事打了声招呼，随后一缕青烟般飘进了工位。

早晨七点半，放在往常一般还是他的起床时间。反正白露幼儿园就在小区里，身为一名时间管理大师，半个小时已足够他完成将两人洗洗涮涮打包出门的动作——公司八点半上班，他就绝不会在二十九之前落座。这并不是伟大的丹恒老师缺乏爱岗敬业的责任心，而是他真的很难早起，久而久之，甚至成为了公司的一道美丽传说：打卡超时不要急，那有可能是机器坏了；但是早上在楼下看见丹恒，那绝逼是要迟到了！

然而这个月以来，据不完全统计，他们这位会行走的计时器提前上工已超一周，同事中的好事之徒甚至在谣传，老板的心腹终于进化成了心腹大患，准备揭竿而起了！

更有眼尖者则发现了猫腻，那就是大家的外卖员……不是，大家的好伙伴穹宝，早上挨个发放赈灾粮的时候好像漏掉了某个人。

“早啊，丹恒。”穹吸着豆浆路过，好不容易把“二舅妈”仨字憋回了喉咙里，投来了一个九曲十八弯的眼神让他慢慢体会。而他这好哥们儿也不愧是江流石不转，对此竟然目不斜视，没事儿人似的矜持道：“早。”

早什么早！你明明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穹两道探射灯似的目光“刷”一下射了过来，丹恒一顿，若无其事地端起了水杯……但现在距离上班时间还早，显然是不存在找借口开溜的可能，于是穹也不拐弯抹角了，开口就是义愤填膺的一句：“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了罪！”

“……咳咳咳！”

丹恒一个趔趄，底下滑椅差点窜出一尺远。他眼疾手快，连忙将险些阵亡的杯子放好，随后略一琢磨，疑惑道：“你不是beta吗，闻到什么味？”

“好啊丹恒老师，装都不装了。”穹伸出一根手指，点着他的胸口隔空戳了戳，“我是闻不到信息素，但是鼻子还没瞎呢——今天刃投喂你什么了，是不是又拿他炒的那个酱烙蔬菜饼了！”

嚯。丹恒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还挺灵。

“还有这玩意儿。”穹手指拐了个弯儿，“曼特宁是吧？现磨的是吧？心选哥手冲咖啡就是疗效好，天天早八都不困了是吧？”

有心辩解的丹恒默默举手：“不……”

然而穹同志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一顿输出完了最后总结道：“你上次不是还‘没可能’了吗？现在为了吃他一口简直强得可怕！你俩给我干哪来了这是？这还是国内吗！”

“淡定。”丹恒不紧不慢地扒掉了他的爪子，顺嘴宽慰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要是老拿以前当现在，怎么不拿刚出生的时候对比呢？”

“………………”穹一下子哽住，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突然一下也太黑了吧！他二舅不是早特么从良了吗？怎么杀伤力还这么恐怖！

“唔，不好意思，有点话赶话了。”丹恒礼貌地笑笑，表情十分诚恳，可那话音怎么听都带着点儿飘，“我最近早上确实赶早了些，不过是因为跟和平公司的合作事项催得紧，大家都想在今年收尾，正好赶上新年的风口，免得时间久了夜长梦多——碰见刃主要也是恰巧，真的。”

穹沉默了一下，罕见地没被他带跑：“你其实知道他对你还有意思，对吧？”

青年眉梢一动，然后穹就见他抬起头，灰绿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可是紧接着，平静的湖面忽然泛起一点波光，他看见那眼睛很轻地弯了一下。

穹莫名一哆嗦，发觉自己好像不小心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连忙指天发誓以表忠心，顺便在心里给他二舅点了一根蜡。

38

身为一名五讲四美新青年，丹恒并不喜好说假话。“早起是有工作”是真的，“碰见刃是恰巧”也是真的，但是这个“恰巧”，多少就沾了点人为的意思了。

毕竟法治社会了，资本家也得讲文明，就给那几个窝囊费，就算是牛马也不能焊死在工位。大家明面上不说，身体还是挺诚实，没有谁会鞠躬尽瘁到如此地步，拿出追老婆的气势去上班，不过……反正刃初来乍到，他又不知道。

第一回在小区门口碰上的时候，刃很是惊讶，下意识瞄了一眼运动手环，还以为自己没倒过时差。虽然刃自己就是自己的老板，但他也能称得上是个先天打工人圣体——日落不一定息，日出一定会起。五点多钟，他那不知师承何处的生物钟就开始打铃。过去有个人形抱枕拖着他一块儿赖床也就算了，但是现在孤家寡人一个，醒了还躺床上，就感觉身上二百多根骨头都不得劲儿，遂每日天刚亮就出门，混迹一群晨起练功的夕阳红天团中间，也不掺和，就监工似的往那一杵，间或被七旬老太的单臂大回环震撼一秒，然后继续溜达。

罗浮小区边上有个小公园，假山瀑布人工湖修得像模像样，如果没什么事儿，他就循着沿湖绿道转几圈，找找灵感……等到七点左右打道回府，再把星薅起来搓进幼儿园。然而这位大爷可能是我行我素惯了，竟敢孤身闯入社区最大的情报市场。于是丹恒想打听此人的行踪就跟呼吸一样简单，第一天“打窝”，就把这条大鱼逮了个正着。

前任相见，对方尴尬你尴尬，那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对方不尴尬你却尴尬，那就是你心里有鬼、想入非非。刃才刚下定决心要循序渐进，自然不可能人前露怯，只得强装镇定，却没想到对方只客客气气地寒暄几句……然后就没事儿人似的走了。

随后是第二天、第三天，莫名其妙的，每天都能“碰巧”。本想保持距离，可架不住缘分在这儿，简直就像天意如此。不出三回，刃就破罐子破摔，带着点儿侥幸的心思去制造“偶遇”，却在第四天的早上扑了个空。他不甘心地继续蹲点，好容易才在第二周再次见到了丹恒，这下他可不敢再“随缘”了，于是接下来好几天，几乎是每到那个固定的时间点就开始心跳加快，又要注意时间，又要让自己不显得太刻意，原本自由散漫惯了的生活陡然变了个调，像是一种甜蜜的折磨……殊不知全盘落在他那前O友眼里，暗戳戳打了个“计划通”。

桌上的文件成山成海，丹恒险些要被纸片掩埋，心情却是十分不赖。

也许是个人就会有逆反心理，之前以为刃已经走出去时，他虽是打定主意不再纠缠，可心里总还会禁不住惦记；然而如今知道了对方的心意，他反而又开始若即若离。

原因无他，他实在是好奇，刃打算藏到什么时候……在他不按套路出牌的情况下，又能坚持多久？

熟悉的感觉再度冒头，他发现自己仍然记得如何掌控节奏。

一切就像回到了当初，他们最早认识的时候。

苍城的冬天来得猝不及防。南方总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可在这儿就好像安了个快进键，某天一开窗，呼啸的北风就给你来一大耳刮子，提醒柔弱的人类们该向着自然颤抖了。八方纵横的供暖系统纷纷复工，看不见的暗流顺着管道涌入城市的边边角角，就像其中的人们也各怀心事，却偏要装作古井无波。

大人们总是如此，一些不愿宣之于口的情愫就如埋入坛中的酒，等待一个时机酝酿出窖，可孩子们就不同，眼见着日历翻到年末，剩下的时间里便擎盼着新年了。

“二月十号……二月十号……啊！在这里！”

两个小姑娘光着脚丫趴在沙发上，两颗毛绒绒的脑袋挤在一起，小动物一般拱来拱去。鲜红的水彩笔在新买的台历上画了个圈，紧接着就掰着指头数起了日子……然而现在还是十二月，此等高级的算数对于幼儿园来说还是太过超前，于是俩人四只手也没能数得过来。

刃拎着个锅铲，面无表情地探头一瞅，就见此二人叽叽咕咕，不知在密谋什么国家大事。左右这俩崽子加起来也没他鞋码四分之一大，估计也翻不出什么花，刃搁外面瞅了几眼，就又放心地晃进了厨房。

其实这天已经不是白露第一次造访他的家。最近丹恒手上那个项目正到紧要关头，整天起得比鸡早，回得比狗晚，可能是听好朋友说了这么回事，星星小姑娘主动请缨，拿她的小天才电话手表给丹恒打了个招呼，就把白露领回了家——只不过小天才百密一疏，忘了给她二舅打声招呼，眼见着家里突然大变活人，刃差点没给她当场跪下。当天晚上丹恒回来，一手拎着水果，一手还提着电脑包，进门见俩崽子没渴着没饿着，不像是被蹂躏过的样子，于是小松一口气，转头对眼巴巴盯着他的第三个崽说：“今天活还没干完，在你家蹭一下网……方便吗？”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丹恒到他家来“做客”的次数越来越多，虽然大多数时候坐都没坐，但就是有种说不出的东西在悄然变化。

刃垂下眼睛，看着切得细碎的南瓜丁在小米粥里蛄蛹，咕嘟咕嘟，冒出几个金黄的泡，绵密又温馨，一看就不是他的风格——

不错，这就是丹恒亲授的。

刃做饭的画风，也是紧随时代变迁。小时候拉扯穹，其实卡芙卡也没让他做饭，倒是他自认为自己是大孩子了，非得憋着口气想露一手。结果那会儿人都没比灶台高多少，看到那堆瓶瓶罐罐头都大了，一阵沉思后得出一个伟大的结论：饭，熟了就行。至于他大外甥的意见……反正又不是让他出去捡垃圾吃，不服也憋着！

而现在拉扯星，又是另一个极端。出来闯荡这么多年，别的不一定说会，但装逼这条路实在是一条道走到黑。见识过各种高端情调，自然不肯简单地皈依厨房洗手作羹汤。他在动手方面也算颇有天赋，不消多久就修炼出一手好刀法，片个卤牛肉，能切得纸一样薄，做个鸡丝凉面，乍一眼分不出哪是鸡哪是面……某次穹来蹭过一顿饭，直呼你不显摆能死吗？而刃听了这话，觉得像是夸奖，欣然照单全收了。

……不过总的来说，鉴于这两位的家庭弟位，俩人加一块儿也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但是，丹恒就不一样了。

装逼归装逼，但是在暗恋对象面前多少还是得收敛一点，毕竟这可是以结婚为目的去表现的，要是一看就不像个过日子的人，那能像话吗？

刃瞄了眼表，一刻钟——差不多该收火了。今天丹恒貌似还得加班，听穹说过，他们公司晚上没有休息，所以他特意多煮了一点儿，吃完晚饭，还能留份夜宵……

“叮咚——”

敲着算盘的动作微微一顿，刃有些疑惑地想，送牛奶的晚上上门吗？

他还没来得及出去，就听客厅他外甥女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来啦！”

不是说过了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吗！

刃一惊，一把掀开了厨房的门帘，却已经听见了自家大门关上的声音——

丹恒摘下围巾，露出了冻得发红的脸颊。他呵出一口白气，原本就有些卷曲的头发被裹了一路，乱糟糟的，更显得可怜了。听见动静，他抬眸向这边望来，正看见刃惊讶的眼神——

“……你今天回来还挺早，工作提前做完了么？”

“啊。”丹恒顿了顿，顺手揉了揉腿边星的脑袋，说，“没有，不过，我跟他们说了家里有点要紧的事。”

刃看了一眼好端端啃手手的白露，奇怪道：“什么事？”

丹恒眨眨眼，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这个，是哪个小朋友发给我的啊？”

刃一低头，只见他前O友的手机上赫然是一个熟悉的聊天界面，那个他亲笔签名的手写头像后面冒着一个气泡，曰：“什么时候回家？宝宝想你。”

时间停留在一小时前。

刃：“…………………………”

失算了，那俩破孩子真的要翻天了！！！

一点小预告！虽然手速很慢但是真的在写了，如果七月底之前能写完会把这个故事攒吧攒吧做一个无料本参cpgz，领取条件是无料本交换或者给本文（前A友这一篇）留长评！如果没写完就当我没说过，忘了我这个负心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