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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梦中身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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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接下来的几天,刃没再出现。他好像真的只是个度假的游客,想起“老朋友”在这儿就顺便来见上一面,之后就继续他的行程。

丹恒回过神,转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同事:“……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总觉得最近外面有点不太平啊。”年轻人朝着窗外,冲丹恒努努嘴,“昨晚我回家,大约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在巷子里交火。”

“萨斯高原的□□?”丹恒说,“他们才到这边不久,应该在试图跟本地帮派抢地盘。你离他们远些,别卷进那些争斗。”

“我知道。”男孩摊摊手,一张稚嫩的娃娃脸上露出老成的表情,“还有,我发现路上多了些没见过的车,虽然我不太懂,但那恐怕不是这边的‘下等公民’消费得起的货色吧?”

这倒是丹恒也注意到了的事实。他沉思片刻,还未理清思路,又听同事说:“前阵子来找你茬的那个长发佬好像也不是本地人,他会不会跟这些情况有关系?”

刃……确实有可能,他的背后毕竟还有个组织,就算他本人与此事无关,也说不准星核猎手的打算。丹恒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向刃打探消息的想法,既然那家伙丝毫没有透露,就说明他并没有分享情报的意图。

最终他只是重复了一遍:“尽量避免招惹麻烦。但如果是麻烦主动找上门,你可以打我的电话。”

变故的发生总是突如其来,第一声尖叫响起时,丹恒正靠在喷泉广场侧面的墙角,与那个二手的智能机斗智斗勇。平时给店里送货的师傅今日请假,于是他被交以出来采购的重任,可不知为什么,支付软件的付款码没了反应,还好出门时被老板塞了些现金,不然就要白跑一趟。

在基础设施老旧的西城区,信号中断也是常有的事,丹恒并未太放在心上,在确认一时收不到任何信号之后,他只得暂时放下了手机。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听到了一道惊天动地的剧烈声响,紧接着是什么人的嘶喊与哭叫——

怎么回事?

丹恒心中一惊,周围的市民显然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四处张望。丹恒的心跳陡然加速,龙的敏锐直觉让他本能感到危险,手中的物什轰然落地,他御起云吟奇术,以最快的速度往一个方向赶去,却并非是在逃离。

空白之中,他瞄了一眼紧紧握住的手机,屏幕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来电提醒。

该死!

下一秒,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更多更猛烈的火花卷着混凝土和砖石迸射开来,空中破碎的残渣纷然如雨下,而最危险之物的蔓延却往往无声无息。足以叫人蒸发的热量随辐射弥漫,所经之处如同人间炼狱。丹恒的身上浮现出青色的鳞片,重渊珠上涌出的微光如同一个蛋壳将他包裹其间,他想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可怖,但此时已经没有人会在意这无谓的细节。

炸毁半截的焦黑门头从前方坠落,丹恒以蟠跃之姿直冲而过,前几日还歌舞升平的酒馆此刻也在动荡中化作了粉末。

是星核。

顷刻间就能叫一颗星球天崩地裂,无法阻拦无法逆转,只能是星核。

星核猎手出现于此,他的意图不是已经不言而喻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想起这一点!

丹恒紧咬着唇,思绪如火焰般跳跃翻飞,可不管他再怎么岔开思绪,脑海里都仍然不断浮现出那个没有其他可能的可能性。

……尽管如此,在没有亲眼见证之前,他都抵死不愿面对。

直到熟悉的场景闯入眼帘,丹恒的目光缓缓凝滞,一片焦土之中,好像有什么名为“命运”的楔子从头顶贯穿,将他整个人牢牢钉在原地。

青色的龙尾垂落,被地面的灰尘浸染,如同他的心。

自出生起,他身边的一切好像都留不住。

人也好,物也好……或者是他先离开,或者是他们先毁去。到头来,除了那杆击云和手上的臂鞲,他什么也没留下。

连自己这个人都如无根之水、如雨打浮萍,天地悠悠不知何处是归途,他还有什么能留下……?

忽然,手指触到了什么硬物,丹恒蓦地低头,不知何时,那杆从不离身的神兵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掌心冰凉,手腕却发烫。冰火两重天的触感霎时拉回了他的神智,他突然想起自己现在并非束手无策,至少在离开这个星球前,他还有一件事能做。

……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他当即掉头,冲向了原本租住的公寓、现在的一大片废墟。在满目疮痍之中,一辆高大的黑色越野车屹立原地岿然不动,显然超脱了普通交通工具的范畴。丹恒闪身钻了进去,把那车门拍得震天响。

即使是龙尊之躯也无法长久的暴露在紊乱的虚数洪流中,丹恒感到面红耳赤,表情却冷若冰霜。他将钥匙贴上感应器,胡乱按下了几个按钮。

以太编程的伪装褪去,陌生的操作台浮现眼前。

这是一辆太空级装甲车,能量库里携带着足以“清扫”整个西城区的弹药,与战舰同等规格的外壳甚至能在宇宙环境下支撑一小时不倒。

刃果然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没有跟他说起一个字。

丹恒抬起眼眸,在后视镜里看见了自己通红的双眼。

他面无表情,看见屏幕上跳出了一个对话框,那上面用他非常熟悉的仙舟文字写着:“请输入密钥。”

丹恒手指翻动,在那里输入了刃的名字。

“错误。警告:防卫方案α已启动。”

令人牙酸的机械声响起,丹恒不用回头,就知道已经有不少于五柄激光枪瞄准了自己。

随便吧。他有点自暴自弃地想,这些东西杀得死我吗?只要自己动动手指,那些杀人玩具就会溶解于高压水流。多可笑啊,他明明是那样想要逃离过去,可到了生死关头,却只有那份力量永随其后。

恍然间,一簇火花在前方爆裂。丹恒眨了眨眼,似乎看见了有谁的身影消逝其间。

也许是情绪的剧烈波动造成的幻觉,他仿佛听见有人在耳边说:“……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那声音有些熟悉,丹恒向前伸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丹恒闭上眼,那个虚幻的身影好像更清晰了些。他“看”到了一头银白,不知是雪,还是月。

那人应该是笑着的,所以声音都带着些缱绻情意,可口中吐露的,却是有些无奈的感怀:“叹隙中驹,石中火……”

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龙尊大人虽贵为千金之躯,比之浩瀚宇宙又何如?

有人在他眉心点了点,犹嫌不够,又添一指,轻轻按揉,似乎想抚平他眉间褶皱。

与其伤怀悲遗恨,不若陶然乐金樽。应如眼前人,应如……

“……梦中身。”

青年喃喃自语,这句话仿佛是凭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机械预热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睁眼看向前方的屏幕,“核验通过”的字符之下,还蹦出了一个搞怪的Q版点赞小人。

丹恒沉默两秒,一巴掌拍下了操作台上的“紧急跃迁”。

发动机发出轰鸣,眼前的屏幕上跳出数个预设的坐标,丹恒扫了一眼,调出了手动模式。车载对讲机恰好在此时发出杂音,丹恒如愿以偿地听见了那个男人的声音:“……你来了,饮月。最好别让我抓到你任何破绽……”

“别废话。”丹恒说,“带我去。”

车内沉寂了片刻,随后一串坐标发到了他的桌面。丹恒紧紧盯着那串数字,一个不差地输入了跃迁程序。

06

他现在知道刃那天向他打听“黑蛇”是什么原因了,不,与其说是“打听”,不如说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长枪贯穿血肉之躯,丹恒脸上也看不到分毫犹豫。这或许要感谢刃,因为他的围追堵截,如今的自己也绝非纯善之辈,至少面对仇敌,他不会再如最初那般踌躇不决。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他本不欲制造杀孽,可是他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

刃在他身旁,仍然穿着三件套的黑色礼服,看不出端倪的呢绒衣料浸透浓厚的血腥味。他挽出一个剑花,将那把残破的长剑负于身后,似乎在跟什么人对话:“……清扫完成。嗯,无需支援……我有一个帮手。”

他站直了,视线越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将身边青年的脸色尽收眼底。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去或是留,随便你。”

刃撂下这么一句,长腿一抬便要走。可当他迈了几步,余光发现那个青年当真一个眼神也没给,又忍不住开口道:“你没什么要问的?”

他看见那个青年缓缓起身,那双眼此刻不再是清澈的湖水,而更像是无机质的玻璃。丹恒问:“星核的爆发跟你有关?”

刃微微挑眉,他知道如果此时给出肯定的答案,那把由他冶炼的长枪下一秒就会出现在他自己的胸口。

这似乎是个很不错的结局,但他听见自己说:“不。这个埃特福德子爵原本只当它是一件收藏品,我们设想的是一场普通的交易,但是他手下的虫豸,那个自以为是的情报贩子动了歪心思。把星核的影响力控制在了最低,你该感谢我们才是。”

他顿了顿,皮笑肉不笑地补充道:“兄弟阋墙,反目成仇。呵,我早说过,这是天底下最常见不过的戏码。”

丹恒无视了他这含沙射影似的评价,以陈述的口吻继续说:“你在西城区探查情报,因为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但你既没有告诉你的‘合作对象’,也没有告诉我。”

“为什么要说?等他们斗到两败俱伤,我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至于你……”

刃的嘴角勾出一个浅淡的笑,他上前一步,摊开双手,似乎想将丹恒变成一副肖像框在其中:“高高在上,目空一切,永远冰冷永远孤独永世不得解脱……这才是你啊,饮月君!为什么幻想要与蝼蚁为伴?他们配么?你配么!”

他的最后一句话在脱口时几乎变成了嘶吼,可是下一刻,那张面目狰狞的脸又迅速变得平和。

“不过,你该感到庆幸。”他重新微笑起来,红眸依旧空洞,如同封存了何物的琥珀,“活着的时候,伴随你的只有无尽冤怨,而死亡的路上,还有我能作陪。”

丹恒闭了闭眼,一时间只余下久久沉默。

真荒谬……他本该愤怒,本该争辩,本该与刃再打一场,但事实上,他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不该是这样。

他所知道的刃,不是这样。

不管逃去哪里,不管躲在何处,那个人总会带着一身过往而来,以一种极端而惨烈的方式,提醒丹恒别忘了一直坚持的“自我”究竟是谁。

哪怕歇斯底里,哪怕万劫不复。那双眼里应该燃着火焰,而不是唯余凝固的鲜血。

他的过去,“丹恒”的过去真的什么也没留下吗?

至少……至少还有这个人。

如果连刃都不再执着。

如果连刃都变得陌生……

那还有什么能证明“丹恒”的存在?

丹恒忽然又想到那天的疑问。

他与刃交锋许久,最具威胁的敌人,同时也是最为熟悉的故人。

他其实是见过刃真正的样貌的。狂躁的刃,阴郁的刃,亦或是眼前这个诡谲的刃,都只是魔阴的衍生。在某个星星沉寂的夜晚,他躲在废弃的工业园里,不得不守着一具新鲜的尸体等待与外界的信号重连。墨蓝的长发铺散一地,煤油灯的映照下尽是斑驳的血迹——大部分是这人自己不要命的打法弄出来的,相较而言,真正给他致命一击的人反倒做得体面。事实上,如果有得选,丹恒根本不愿下此狠手,幽囚狱的九万余夜彻彻底底地教会了他何谓“公序良俗”,乐善好施是对的,伤天害理是错的,杀人性命更是绝对不能碰的红线,哪怕是对方欲行不轨在先——第一次,他感到胃里翻江倒海,半身不遂地落荒而逃;第二次,他手执击云步步后退,直至那人淡出视野也不敢有丝毫松懈;第三次,第四次……直到这一次,丹恒看着这具尸体,知道它再过不久就会重新焕发活力,他在原地沉默良久,周围静得只有自己一人的呼吸。

那应该是他第一次主动触碰刃的身体,他不知道“死而复生”的过程会让这具躯体发生什么变化,因此只是稍作摆弄,擦掉血污,然后干脆在旁席地而坐,像是在等一个沉眠之人梦醒。

一个小时,是刃那次苏醒的时限。静止的胸腔突然急剧起伏,丹恒才从飘忽的思绪中抽回神来,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大掌攥住了他的手腕,可刃的表情却懵懵懂懂,仿佛睡得昏沉。他不适应地转动眼珠,似乎还没能掌控身体的控制权,却是第一时间抓紧了身边的人。

“是……你。”刃喃喃低语,涣散的瞳孔渐渐开始聚焦,“你在啊。”

感受到身旁人的紧绷,那只手的力道放松,改为轻轻揉捏,可为时已晚。击云的寒芒停至眼前,刃的脸上流露明显的错愕,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迷蒙的幻觉褪去,目光所至是黑发青年神情冷峻的脸。

不必青年提醒,刃就自觉松开了手。方才的依恋迅速消失,此刻的他看不出任何情绪。

“想杀我,就动手。”刃掠过枪尖看向天花板,语速缓慢地说,“然后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神经病。丹恒是这么想的,却没有这么说:“我没有守尸的爱好。起来吧,地上躺着难道舒服吗。”

你刚刚,透过我的眼睛在看谁?丹恒的疑问一闪而过,却仍然没有说。

他就那样与刃度过了一个相安无事的夜晚,直到看到赶集的车队伴随着第一缕阳光出现在道路尽头。

刃没有与他同行,丹恒把现金交到车夫手中,踏上乘具之前,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

料想中的视线相碰并没有发生。刃独自留在了废弃建筑的阴影中,略微仰着头,似乎在望向无穷远处。丹恒顺着看过去,发现乌云不知何时散开,月亮仍然挂在西边,掩映在初生的日光中将落未落。

再回眸时,刃已经不见了。

真是疯了,我居然会觉得那个身影很寂寞。

……他究竟在追寻什么呢?他不是丹枫的敌人吗?这个人对我的杀意毋庸置疑,可是却没有恨……灵魂与□□各执一词,于是呈现的便是扭曲,矛盾,何其可悲。而他就像,就好像……

……好像他其实不愿杀死我,所有的恶语相对兵戈相向,都只是在确认着什么。

现在,你得到那个答案了吗?

——既然你说要与我一同偿还代价,那就睁开眼吧。

手掌触碰到柔软的肌肤,丹恒觉得自己几乎在与刃跳贴面舞。

他捧着那张熟悉的脸,看着那毫不掩饰的惊诧,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和内心叫嚣的冲动,突然发现自己原来还有这么顽劣的一面。

这太糟糕了。他想。

丹恒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么生动的刃,但这也意味着他成功了。

熄灭的火焰重新燃起,以痛苦为燃料,以己身为中心,开始向周围蔓延。他替刃做了选择,就如过去刃逼迫他做的那样。

“饮月。”刃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比平时听起来更加低沉,似乎压抑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你……就非要找死吗?”

“……我是丹恒。”被他压至角落的青年深吸一口气,才说,“继续刚才的事之前,请你至少弄清楚对象是谁。”

回答他的是刃发狠的啃咬。

丹恒仰着头,脆弱的喉咙暴露在利齿下,而他拉扯着猎手的后脑,深蓝的发丝与指尖缠绕,分不清是抗拒还是自甘纠葛不休。

对,就是这样。

丹恒没有闭眼。挣脱了言灵束缚的刃重新带上了令人窒息的威压,可这份沉重也让他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就是这样……你说要我背负罪愆,那你也不准逃避……

因为你我之罪孽与爱恨,本就无法割离。

作者有话要说: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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