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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梦中身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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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又一次见到那个鬼魅般的男人时,丹恒知道自己的这段职场生涯命不久矣。

同事嘻嘻哈哈的声音犹在耳边:“丹恒,你这是哪里招了个煞星呀?哎哟,他又看过来了,算了算了,给我去送吧,你先进去避避。”

比他年纪还小的活泼男生接过了后厨新出的餐,朝他抛了一个wink,转身一秒切换到了步履从容的工作模式。丹恒看着他走向咖啡厅的一角,在那个屏风遮挡的阴影中,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闭目而坐,身上的外衣光看质感便知道价格不菲。许是侍从的脚步声唤起了他的神智,他抬起眼皮,倨傲不恭地看向来人。

尽管隔着绿植和书本的重重阻碍,丹恒还是冒出了冷汗。那个男人只是乜了他的同事一眼,就转头看往自己所在的方向,一如既往,锐不可当。

“……实在抱歉,弄脏了您的外套,要么您脱下来,我们清洗干净再还给您?或者,您说要如何赔偿?”

“赔偿?”男人古怪地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眼,极尽轻蔑道,“以——你们西城区的薪水?”

操。侍应生暗骂一句,却仍然堆着满脸笑容,冲着那位难缠的客人点头哈腰。待回到丹恒身边,他才愤愤道:“哪来的狗!他有钱,他牛逼,用得着来我们这吃快餐?拽的二五八万似的,装什么!”

“别生气。”丹恒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问,“他说什么了?”

“他……他要你去给他把外套脱掉,然后洗干净,亲手。”同事面色复杂,“不是,这男的有病吧,要不是他突然伸一脚,你会把咖啡甩他身上?根本就是故意找茬!”

那可不,这家伙看我吃瘪能把尾巴翘天上去……丹恒心中叹了口气,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工作服:“慎言。我照他说的做就是了,这个人很危险,别去招惹他。”

“先生。”丹恒在那名客人的身前站定,一张冷脸比平日更甚,“请起身,我把您的衣服拿去洗。”

“哦。”胡搅蛮缠的客人却并不打算放过他,金红的眼睛微微眯起,从中迸射出浓烈的戏谑之意,“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丹恒深呼吸一口气:“……对不起,因为疏忽,我给您添了麻烦。但如果您执意不脱,咖啡会洇透衬衫,那恐怕就不是我的问题了吧。”

于是那名客人这才站起,墨发随着动作垂落,散在身后。他比丹恒高出大半个头,黑压压的,像一座小山。

小山冲丹恒张开双臂,说:“来吧。”

……行。

丹恒僵硬地伸手,搭到了那个男人肩头。他另一只手扬开一侧的衣领,抻松了原本服帖的风衣。

然后是袖管。丹恒将手指从男人的手腕处伸进去,夹住袖口,不怎么费力地拽下了一半,然后从背后绕到另一边,将这个动作重复了一遍。

进行这些动作时,丹恒的手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对方的身体。某种意义上,他其实对这具躯体十分熟悉,当然,他清楚每一处致命弱点所在,却不意味着能面不改色地面对这古国雕塑般的□□——虽然它现在大部分藏在衬衫马甲之下,但丹恒觉得这些玩意根本阻止不了那饱满的身躯主动碰瓷自己的手。

“喜欢摸?”男人讥笑的声音从头顶传入耳中,“那我不介意给你的投诉单再加一项,骚扰顾客。”

“如果意念能动手,我根本就不会靠近你。”丹恒白了他一眼,“别得寸进尺,刃。”

他后退两步,抱着那件厚重的风衣正欲离开,却又顿住了脚步。

“你最好别打他们的主意。”丹恒偏过头,却没有分给身后的男人一个眼神,“距离我下班还有三个小时,既然你现在不想直入正题,那么剩下这段时间,希望你也等得起。”

02

刃,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伴随恐惧的阴云如影随形。丹恒不太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了——丹枫的仇敌众多,刃并非是最早找上门来的那一个,但是自那之后,他每一场噩梦都被这个男人占领。

但那份恐惧并不是针对刃本人。幽囚狱底邪魔无尽,丹恒自幼与怪物为伴,刃在其中还真算不上名列前茅,可他与刺客与孽物又都不同,丹恒不知道那无边的杀意是从何而起,但他的斥责抗拒亦或探究都像是投入了一潭死水,软硬兼施也得不到回馈;唯有当他采取“某种”特定的态度时……才会得到一些额外的反馈。

他起初以为刃是一头失去神智的野兽,但后来却发现,这人只是拒绝交流。久病成医,无师自通,漫长的追逐之中,即便丹恒不愿意承认,他也的确掌握了些许应对这头凶兽的窍门。

“所以,你这次来到这里,的确和我没有关系?”

丹恒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仍然有些警惕。站在阴影中的猎手牵了下嘴角,语调虽是带笑,可那双眼却是空洞异常,仿佛映不出任何色彩:“你很希望继续我们之间的事?别急,你我的时间都还很长,但现在……我只是在享受我的假期。”

借口。丹恒十分轻易就下了判断,因为这个男人不会撒谎。他的风格总是直截了当,即使抱着玩味的心态讲出几句并不好笑的笑话,也从不在意听者的感受,就像现在。

这个迷离的状态,应该是刚接受过那个女人的言灵。那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跟星核猎手的任务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丹恒稍稍松了口气。有了星核猎手这层约束,刃暂时就不会暴起发难,至少,他会把那个任务放在第一位,而不会不顾一切对自己穷追猛打。但是经验告诉他不能对这个人掉以轻心,毕竟,他知道自己真正恐惧的是什么——

无论他逃到何地,无论他想要开启怎样一段新生活,只要这个男人出现,那些他努力筑起的根基都会顷刻瓦解。他想起自己坐过的飞船,待过的公司,他小心翼翼维护的关系,一个接一个地沦为泡影。

逃,是没有尽头的,但他别无选择。那把自出生以来就伴随他身侧的长枪,锐利得足以穿透龙鳞,却也无法终结仇敌的生命。他只能继续这场荒谬而无尽头的游戏,日复一日,宛如轮回;唯一能做的,只有继续抓紧这杆名为“击云”的神兵,妄图在密不透风的倾轧之下寻得一线生机。

“好吧。”丹恒侧过身,作势要走,“既然这样,我就不奉陪了。”

他刚迈出一步,忽然手中寒光一闪,瞬息间便与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过了几个来回,最后一触即分。丹恒冷着脸,击云的枪尖指向了刃,无声地催促他的解释。

“谁说你可以走?饮月,你应该对我更加警惕。”墨色长发的男人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丹恒看出他在不满。

虽然说起来有些奇怪,但是只要不涉及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这个男人本身非常好懂。这对丹恒来说像是一种天赋,就像此刻他也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如何回应。

“你是想要我更关注你……”丹恒微微皱眉,“但你又不打算跟我动手。你不觉得矛盾吗?我跟你还能做什么,如果你真是来度假,难道你想要我陪你逛街?”

出乎意料的,刃说:“怎么不可以?”

丹恒:“?”

他神情古怪地看着刃,那件脱下来洗的外套还没干,因此这个人高马大的家伙上身只穿着两件套的内衬,修身的马甲将恰到好处的腰身展现得淋漓尽致。而他自己换下了工作服,穿着假两件的休闲T恤,被刃这幅人模狗样的打扮一衬托,就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别忘了,我现在没衣服穿是因为谁。”刃一本正经地说,“服务客人,让我满意,不是你这个侍应生应该做的吗?”

“现在是下班时间。”丹恒黑着一张脸,试图跟他讲道理,“况且为什么非要跟讨厌的人待在一起,你是不是喜欢折磨自己?”

03

没错,他就是。

丹恒认命地领着刃穿过弯弯绕绕的小巷,站到了站台等公交车。在这期间,他一力挡下了所有试图递来和顺走东西的手,不是为了保护刃,是为了保护那群无知的泥腿子。

西城区就是这样,与另一头的富人区仅有一墙之隔,却仿佛分别活在地狱和天堂。

刃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并未对他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直到被丹恒拉上了一架堪称古董的交通工具,刃才惜字如金地“提醒”道:“为什么不打车?”

“因为你会把目的地选在东城区最远最高档的商圈,大爷一样挑挑拣拣,把那些销售乐得团团转,然后叫我付钱。抱歉,我们西城区的薪水供不起您这样的挥霍。”丹恒瞥了他一眼,一脸“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随后果然收到了一声嗤笑,似是默认。

班车缓缓开动,虽然最终方向是驶离西城区,但它还会在这里面绕个大弯子。丹恒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逐渐后退,心绪却始终在刃那边。

都市精英般的打扮让他在这辆车上全然是个异类,但他本人却屏蔽了所有或明或暗的注视,一屁股占据了一个写着“老弱病残孕专座”的爱心座椅,泰然自若。

丹恒……丹恒无话可说,毕竟这家伙都年过七十旬了,今天就是市长来了也得给他让座。

于是丹恒收回视线,继续看风景。说是“风景”,但那些老旧不堪的联排建筑和又脏又乱的狭窄街道真没什么好看,唯一能吸引丹恒注意的,只有那群生活在这里的人。

虽是憔悴,虽是活着就竭尽全力,但他们也在努力活着。就像他那个年纪不大的同事,丹恒知道他下班后还有两份活要干,因为家中还有病重的母亲和残疾的兄弟;他的老板是个强壮而细心的女人,她粗糙的手指可以做出菜单上的百般花样,这是她养活自己和几个孤女的唯一途径;被她捡来的女孩们白天在店里帮工,晚上则会去夜校学习,只是并非每个孩子都有这样的机会,遗落下来的那位只能自己翻看姐妹们的笔记……

人的苦难并不相通,但共情仍然是人类最可贵的能力。在狱中,丹恒偶尔会听到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过往任何一个“饮月君”的声音,像是深海的塞壬,清远缥缈,极尽诱惑——

“它”说:“龙,应腾翔宇宙,观天地不朽。”

于是丹恒冒出一点没来由的庆幸:也许,把他关在狱中才是正确的选择。

可在那过后又是一阵悲哀,难道自己终将被虚无的命运左右,一旦没了缚身的枷锁,便会与前世一样犯下滔天罪恶?

所幸,那些人世悲欢,他还能触碰得了,感受得到。

“啧。”

一道不快的咋舌声瞬间拉回了丹恒的神智,他几乎是立刻会意,出言打断了那位大爷的蓄力:“没有无视你。我只是在想,如果不是来堵我,你到这地方来干什么。”

这句话极大地安抚了大猫的情绪,刃微微眯起眼,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呼噜:“我喜欢。”

喜欢什么,地沟油?丹恒默默偏头,把这句话咽进了肚子里。他知道刃偏好粗暴一点的对待,仿佛这样他才贴近这家伙心目中的饮月君;但是也不能太过针锋相对,否则就会适得其反。施暴和服软如何分配,这,是只有慢慢探索才能领会的,独属于刃的哲学。

这样一想,有点像是某种策略游戏。

……如果现实真是游戏,刃一定是其中最难搞的一款。

忽然,丹恒感觉到小腿被人踢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回头,看见刃好整以暇地端坐原地,仿佛做出那幼稚行为的另有其人。

“下车。”刃扬了扬下巴,示意丹恒麻溜地做好准备。丹恒一头雾水,亦步亦趋地跟着刃下了公交车,一路被这人引着,抬头一看,位于前方的赫然是一座缤纷炫彩的独栋建筑,花里胡哨的,与周围格格不入。

什么意思?

丹恒下意识扭头,发现刃突然动了——他一手抓乱了本就毛糙的头发,另一手把领带扯松薅出了马甲,又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副墨镜别在胸前,摇身一变从都市精英穿到了地下迪厅——全程耗时不到三秒,震撼丹恒一整年。

似乎犹觉得不够,刃左右看看,长臂一伸,就在身旁青年白皙的脖颈掐出了几个红痕。

丹恒:“??”

行动间刃脚步未停,转眼就到了那家明显不正经的娱乐场所门口,左右两边虎背熊腰的保安瞥了他们一眼,见怪不怪地收回了视线。

丹恒:“???”

“别发呆。”刃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把他按到自己嘴边低声咬耳朵,“他们的防护服下满满都是弹药,你也不想在这里变成筛子吧?”

直到一杯淡蓝色冒着气泡的液体被推到眼前,丹恒在昏暗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上演不可说剧情的灯光下缓缓抬起头:“这到底是干什么?”

“我改主意了。陪我喝一杯。”刃端起酒杯,却并没有递到嘴边,丹恒觉得他大概知道原因,这个人刚在他打工的咖啡店里坐了大半天,把他们的招牌产品挨个批评了一遍,气得那年轻的同事敢怒不敢言。

不仅如此,那双金红如准星的眼睛此刻也没有锁定在他身上。丹恒顺着刃的视线看去,舞池里一群男男女女搔首弄姿,好不快活。

他还没说话,刃先开口了:“给我讲讲这里。”

丹恒:“……一家酒吧,怎么了?”

“不止吧。”刃瞥了他一眼,语调轻慢地说,“你混了这么久,没听说过什么小道消息?”

“……”丹恒拿起他那杯酒抿了一口,含糊道,“他们老板是‘黑蛇’。”

“西城区最大的情报贩子,兼军火商人。”刃接上了他的话,“明面上的情报可不是这样,你能确定是他?”

“本地人有本地人的门道。顺便一提,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周围就有六双眼睛在看我们了。”丹恒垂眸又舔了一口酒,这个味道不太习惯,但算不上讨厌,不知道刃是如何一把挑中了这个刚好在他容忍范围内的口味,辛辣的口感开始刺激他的味蕾。

“那更好,也许我正好找他有‘业务’要谈。”虽是这么说,刃却并没有起身的打算。丹恒静等片刻,却没等来下文,望着酒杯里自己的倒影,他忽然意识到了对方在等什么。

“我没见过他本人,之所以打过交道,是因为我这样的外来者对他们来说意味着生意。”丹恒硬着头皮继续说,“他们曾邀请我做门客,但我没答应。他们的背后应该有东城区的大人物支撑,更多的我也不了解。我来到这里的时间不长,这你应该最清楚。”

这次的回答终于赢得了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人的满意,刃大力与他碰了一杯,全然不顾自己的酒液泼进了他的杯子里。

而丹恒沉默地盯着自己的酒杯,不必想也知道现在它里面混进了刃的口水。

啧,不能要了。丹恒揉了揉太阳穴,不免这么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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