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看见现场的照片，但仅凭舒孟雪的描述就足以让正在开车的蒋临渊神情一凛。
沉默了一会儿，蒋临渊才低声说：“这是灭口，而且是一点都不遮掩的灭口。”
舒孟雪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即使我们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但无法否认的是，一场‘车祸’可以让很多线索都断个干净。”
“你说……”蒋临渊眯起了眼睛，“他们这么嚣张到底是因为太蠢还是因为太有恃无恐？”
对面的舒孟雪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老蒋，注意安全。”
听到这句话，蒋临渊下意识地朝躺倒在副驾驶上的孟知妄看去，与孟知妄深沉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蒋临渊苦笑着说：“啧，有点后悔带你一起过来了。”
孟知妄双手枕在脑后，淡淡地答：“没关系，我是自愿的。”
移开目光后，蒋临渊叹了口气，沉默地将车停在舒孟雪标出的安置点附近。
那是一座中型的室内体育馆，外形怎么看怎么像厨师帽，周围满满地停了很多私家车。
舒孟雪给了蒋临渊一个志愿者的联系方式，蒋临渊熟练地盲打着字，目光却一直黏着身边的孟知妄：“路上睡得好吗？”
孟知妄点点头，伸展了一下手臂，肌肉的线条绷紧的样子很好看。
发完消息的蒋主任终于可以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拿来对付孟老师，不满地说道：“啧，孟知妄，你的情商真的太低了。”
孟知妄眉头微皱，倒真的稍微反思了一下自己：“我做错什么了吗？”
“嗯。”蒋临渊唇角一勾：“你错在没有表扬我的车技。”
以为蒋临渊会说正经事的孟知妄：“……”
孟知妄绷着脸憋着笑迈出一个大步将蒋临渊甩在身后，蒋临渊却自顾自地解释道：“你想啊，如果不是我车技好，你能睡这么香吗？”
孟知妄觉得身后那个身高一八零的男人心理年龄大概只有一岁零八个月，但唇角却再也绷不住：“车技？换车胎算一种车技吗？”
蒋临渊的脸黑了：“……不算，一码归一码！”
蒋临渊带着孟知妄走向体育馆一个不起眼的偏门，门口早有一个穿着红色志愿者马甲的中年男人等候着，他大约四十岁上下，肤色偏黑，眼窝深陷，嘴唇泛出一点白色。
“你好，我就是吴桐，我们提供的名单有什么问题吗？”
吴桐的声音有些嘶哑，整个人不苟言笑的，他昨天彻夜未眠，度过了极度兵荒马乱的一夜。
好不容易将避难的群众安顿好、物资发放好，将清单拍照交给上级之后，却突然有一个女警官直接将电话打到了吴桐的手机上，让他准备接待两个人。
女警的语气很认真，但一点儿有用的信息都没透露，让吴桐提心吊胆了很久。
“啊，您好，一看就辛苦了。我是蒋临渊，您提供的名单上有个叫黄奕安的人，他是警方的重要证人，您对他有印象吗？”
吴桐的疑惑仍旧没有被打消，但他很知分寸地没有深问：“我们这个安置点有三百多人，只是在发放物资的时候做了个简单的登记，不好意思，我对这个人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没关系。”这在蒋临渊的意料之中，“刚刚劳烦您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吴桐点点头，将蒋临渊和孟知妄引入体育场内，里面还算整齐地打了许许多多地铺，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泡面的味道。
完全不知道蒋临渊做了什么安排的孟知妄眉头微皱，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最终在一间狭小的杂物间外停下了脚步。
吴桐指着杂物间说：“东西就在里面，我就不进去了。”
蒋临渊推开门走进去，打趣地望着似乎有些踌躇的孟知妄：“怎么了孟老师，一动不动的，不会是害怕了吧？”
孟知妄一脸嫌弃地迈开了步子：“……我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自信。”
杂物间里贴壁亮着一个灯条，瓦数不高，亮度勉勉强强，蒋临渊掩了门，打开桌上放着的一个塑料袋，哗啦啦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孟知妄难得有点好奇，背着手凑过去看，原来里面装着两套常服，一套是休闲西装，一套则是衬衣和皮夹克。
蒋临渊解释道：“我们穿着手术服太招摇了，换个衣服才好不动声色地把黄奕安骗出来。”
自从在复康医院抢救了一个股动脉大出血的患者后，蒋临渊和孟知妄的衣服双双报销，直到现在都穿着手术服和白大褂，实在是太扎眼了。
“嗯……骗？”
“马上你就知道了，先换衣服。”
蒋临渊笑了，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将那件皮衣塞给了孟知妄，孟知妄被动地接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觉得不太对……
孟知妄防备心很强地背对着蒋临渊换衣服，时不时回头瞟他一眼，那样子简直像是在防贼。
跟他比起来，蒋临渊就宽心多了，因为他知道孟老师算个君子，所以不紧不慢地换衣服，甚至还有闲心对着镜子整了整衣领子。
回过头的蒋临渊用一种欣赏的眼神打量着穿着黑色皮衣的孟知妄，皮衣是很挑人的，但孟知妄的身材堪比男模，穿什么衣服都撑得起来，整个人在利落中隐约透出两分性感。
蒋临渊只是提前让吴桐准备两套常服，并没有料到里面会有皮衣，更没有料到会这么衬孟知妄。
孟知妄咳嗽了一声，提醒蒋临渊把眼神收敛一点。
“记住我们的定位，我是文的，你是武的。你只要装成一个沉默寡言的打手就好，就跟你平时一样，是不是很简单？”
孟知妄沉默了，这还真是他第一次听说自己平时就像个打手……
换好衣服的蒋临渊带着孟知妄走到了志愿者服务区，撑在临时广播台的桌上唰唰写了张便签递过去。
在吴桐的示意下，广播台后坐着的那个微胖的女人皱眉接过了便签，用带着方言的口音播送道：
“请车牌号溯A9911的车主到广播台来一趟，您的车堵住了物资运输车的通道，需要您配合挪车，谢谢合作。再通知一遍……”
一听到那个很土豪的车牌号，孟知妄就咂摸出了蒋临渊的心思，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这是黄奕平的车牌号吗？”
蒋临渊笑了，话里总是没个正经：“嗯，不愧是孟老师，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
在知道黄奕平出车祸后，蒋临渊向舒孟雪问了他的车牌号。
现在的黄奕安应该正是惊弓之鸟，如果直接播报他的名字很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蒋临渊选择打一个反逻辑，让黄奕安以为哥哥开车来接他，然后自己主动撞上枪口来。
蒋临渊双手抱臂，不动声色地将整个体育场尽收眼底，观察着每个人的动向。
在看见一个年轻人听到广播后立刻从地铺上站起来后，蒋临渊不禁嘴角上扬。
孟知妄看见了他的笑，却突兀地问了一句：“你会告诉他吗？”
蒋临渊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渐渐走近的青年，没太明白孟知妄的意思：“什么？”
随着那个青年的走近，他的形象越来越清晰，中等个子，略长的头发胡乱拢到耳后，里面夹杂着几绺挑染的灰白色，脸上泛着暗沉的油光，神情看起来既疲惫又紧张。
“你会告诉他，他的哥哥已经……出车祸了吗？”
蒋临渊微微一愣，偏头很快地看了孟知妄一眼，他也同样盯着黄奕安，眼神里有显而易见的……同情。
“暂时不会。”
蒋临渊的回答很简单，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在他和孟知妄之间，孟知妄怎么看怎么像更冷漠、更不好相处的那一个，但共情能力其实比他强得多。
看见一个刚刚失去哥哥的少年，孟知妄的反应是同情，蒋临渊的反应却是兴奋，是猎手看到猎物落网的那种兴奋。
这么想想，他还真挺不是东西的……
在心里自嘲地骂了自己一句，蒋临渊摇摇头，重新调整好表情，面对着几步开外的黄奕安露出了一个特别狗腿的夸张笑容。
“小黄总，我可算是找到您啦！”
蒋临渊的称呼和态度让没有看到哥哥，本来打算再观望一下的黄奕安不再犹豫，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然后摆足了架子大步走了过来。
“你是谁？我之前似乎没见过你。”
“你叫我小蒋就行，后面那位是小孟，我们帮黄总处理的大都不是什么一般的事儿，您觉得脸生也正常。”
黄奕安本来就没什么城府，又遇到了蒋临渊这个满级忽悠选手，很快就放下了心防，开始嘟嘟囔囔地抱怨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哥昨天让我立刻去机场，但交警设卡封路，新区根本就出不去，我只能先到这个安置点来，后来他就联系不上了……我一晚上都没合眼，就怕错过消息。”
“现在形势很复杂，周总的手机被人监控了，不得不暂时关机。”蒋临渊的鬼话真是张口就来，“他已经先飞澳洲去了，他猜到您被困在这里，所以特地让我们两个送你到机场。”
黄奕安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蒋临渊和孟知妄对视了一眼，有点无奈地挑了下眉。
“小黄总，我们的车就在外面，现在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好。”
蒋临渊的话音刚落，忽然听到头顶的天花板上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同时体育馆里的灯突兀地暗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蒋临渊又夹带私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