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魏之动作一顿,似乎是没明白我什么意思。
“小意……”他眼巴巴地看着我,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好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宠物。
我靠着枕头,感受着脑后换上新纱布的清爽,只看着病房的天花板,不作声。
果不其然,我晕过去之后,陈魏之就立马把我送回来了医院。
他把我隔绝于世界的意图,原来从现在就已经初露端倪。
这病房带给我的安全感,远没有给陈魏之的多。
在这里,他可以肆意扮演任何一种他想要的角色,我也会乖乖躺着陪他过家家。
这种操纵着别人的感觉,应该是很爽的。
不然陈魏之怎么会乐此不疲?
“陈魏之,我不想陪你演什么深情戏码,你找别人吧。”我很平静地把自己的要求复述了一遍。
任何一种感情都该得到尊重。
但陈魏之在宿舍里发癫的样子,已经全然戳破我的不闻不问。
我不想陪他过家家了。
这是出自我个人意志清晰的表达。
听在陈魏之耳中不啻晴天霹雳。
他张张嘴,好半晌问了一句:“为什么?”
话音落地,他脸色就有些阴沉不定。
我把目光投向他,曲起左手,指了指自己的破脑袋。
“我不记得了。你在宿舍骂我的时候,很着急,应该是对我挺上心的,但是这里,不记得了。”我说着又戳了戳心口,露出恰到好处的迷茫神情。
陈魏之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死心地挣扎起来:“在任青石面前,你不是还说……”
这话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他比我更清楚,那是小孩子的玩笑话。
陈魏之浑身颤抖,抿紧了嘴唇,似乎在想对策。
他很聪明。
这一点我当然很清楚。
从我开始装失忆开始,就算准他在感情的事情上,是绝对不会找别人求助。
带点刚愎自用的骄傲。
所以陈魏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一个失忆的小孩。
怎么跟这个小孩说清楚,咱们其实在搞对象。
所幸我的智力还没退到十岁的水准。
没反过来教训陈魏之,不同性别才能搞对象。
不然他一准要吐血。
“没商量吗?我记得你挺喜欢我那块城墙拼图的,送给你?”我天真的语气藏着几分小心翼翼。
陈魏之的脸色难看得都能在上面写字了。
他听着我的描述,分明是把他的初恋情感跟一堆破烂划上等号,心绪起伏之大,也是要呕血。
“小意,难道你是因为我跟任青石出门吃饭生气?我俩就见过两面。”陈魏之兀自是不愿意死心。
他咬着牙,难得地试图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我睁着一双眼睛,静静地看他在心海沉浮挣扎,不愿意伸手拉他一把。
他对谁有没有兴趣,我不是太在意。
如果我有立场,甚至愿意劝他跟任青石早点定下来。
“或者是,你喜欢你那个室友?”陈魏之突然想起杨朝路。
他挡着陈魏之,阻止他对我挥拳的样子,也瞬间在我眼前晃过。
不过我连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陈魏之和任青石好歹见了两面,我跟杨朝路却才刚认识。
他这莫名其妙的怀疑,险些让我不介意把杨朝路拉下水做挡箭牌。
随即想到人家好歹关键时刻帮了我,我不至于不厚道到见个人就拿起利用,放下丢弃。
“你肯定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了,明明之前我们那么好……小意,总之你现在病着,我不会怪罪你。我们该怎么相处还是怎么相处。你爸让我照顾你,你还是得听我的。”陈魏之的疑心并没有因为我不动声色消失,他自顾自地做出定论,转而拿我爸压我一头。
“……好吧,你怎么对我是你的事情,我对你只是朋友。”我瞪着陈魏之半晌,见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得已做出让步。
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不顾我爸的嘱托,直接轰走陈魏之。
断得干净,听上去就超级爽。
只是,陈魏之又不傻。
我若那么横,他一准起疑心,更不愿意离去。
既然想明白了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我相信会有陈魏之主动离去的那天。
他对我的耐心,总归是有限的。
我过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
“好,一言为定。”陈魏之生怕我再有变,当即握住了我的石膏手,喜形于色。
我心中长叹一声,他若是一直像此时此刻这么正常,我说不定还会再次依恋他。
刻进骨子里的习惯,想改掉无异于剜心刮骨。
陈魏之得了我的首肯,索性住在病房,下课就来照顾我的起居。
他是铆足了劲要重新激发我对他的孺慕之情,加上心细如发,显得格外周到。
护士姐姐看到此情此景,十分欣慰。
我却看着自己跟着陈魏之选的课程,一个头两个大。
上辈子就是混日子,到毕业也没学进去皮毛。
现在看着课本上的符号,直觉得眼如蚊香。
陈魏之看我发呆的样子,自告奋勇要辅导我功课。
这些对我来说鬼画符的东西,他看在眼里就是小儿科。
他把课本摊开,侧着脸认真为我讲解的样子,每每都让我忍不住走神。
上一世哪有这个荣幸?
陈魏之父亲就是成功的大商人。
陈魏之在优渥的环境、充沛的资源塑造下,就是想高不成低不就也难。
更遑论他一生顺风顺水,如有神助。
我可能算是他光辉一生的唯一败笔。
不过我倒是不这么认为。
毕竟,我就算没有他那能花几辈子的财富,却也算自得其乐。
钱赚不到尽头,人却能活到头。
说起来我若这一世继续秉持着死不悔改的纠缠陈魏之,上一世的结局可不就是死得其所。
只可惜,我一醒来脑袋就破个大洞,可能把恋爱脑流出去了。
“陈魏之,我想转专业。”我停下记录的笔,突然开口。
“什么?”陈魏之正在演算一道题目,头也没抬。
“我想学语言,法语。”我说着正式搁下笔杆,定定地看着陈魏之。
他现在相当于我的监护人。
这件事自然是要跟他商量的。
“你心血来潮?”陈魏之听到我的动静,终于抬头确认。
我摇了摇头。
陈魏之见状,没说什么,也没生气。
只是他再下笔的时候,就有几次错漏。
“你考虑好了的话,下个学期我帮你安排。”终于他也装不下去了,丢开笔,无奈地同意。
他想要伸手来揉揉我的头发,被我避开。
“好了,何少,看在我这么鞍前马后的份上,给我看看你的伤好了吗?”陈魏之却没放弃,扯了一抹微笑,按住了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