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工作人员很爽快地给顾燃结了800元的佣金，但没有提长期签约的事。

江涛挺失望，顾燃这么好的苗子，他本以为这事儿十有八九成了。

但他也不好提，签不签是剧组的事，他江涛也只是个介绍人。

顾燃也不恼，转给江涛一百块，江涛给他退了回去，“你给我钱干嘛？”

顾燃朝江涛笑了笑：“感谢江哥。”

江涛：“谢个屁，很晚了，赶紧回学校。”

顾燃不以为然笑笑：“不碍事，一会儿室友给我开门，我帮你一起收拾收拾。”

夜已深，拍摄的剧组陆陆续续收工了。

江涛还在善后，顾燃留下来帮忙。

江涛：“你咋回事？有经济困难啊？这么晚还出来接活儿。”

据江涛所知，这几年顾燃家的桃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顾燃的经济条件应该改善了许多，不应该这么拮据了。

顾燃：“我爸他让我回去跟他一起种桃子。”

江涛心领神会，“哦，懂了。”

江涛在影视基地工作了这么多年，见过许多来来回回的追梦青年，99.99%的人都被现实拍回了老家。

顾燃的父亲顾大明就是这99.99%其中一个，不同意他来这个地方闯荡也属于正常。

江涛：“回去也行，这行挺苦。”

“我想试试。”

江涛：“那不考虑签经纪公司？”

顾燃摇了摇头。

江涛很惊讶，“不应该啊，你这出道必火的形象气质，应该有公司追着你签约才对。”

顾燃心道有倒是有，但他不想。

“我想签宜美，我想留在这里。”

“你喜欢娱乐圈？”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顾燃没有回答。

江涛笑了下，十个年轻人有十一个签宜美，宜美有顶尖的经纪人，有资源有实力，但宜美是陆寒风这样的大咖玩儿的地方。

但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谁还没为了梦想热血过几年呢。

江涛：“不为名不为利，来娱乐圈干嘛。”

顾燃：“为了证明，我想活成什么样，就可以活成什么样。”

江涛愣了下，半晌后才反应过来顾燃说的什么。

顾燃的身世他多少听小镇上的人说起一些。

早年顾大明也在片场给人当武替，几年后没成名，倒把腿给搞瘸了，肋骨也断了几根，还带回个不知道妈是谁的男婴。

谣言很多，说什么的都有，真相是什么江涛也不知道，只知道顾燃和顾大明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

但想活成什么样，就可以活成什么样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江涛：“知道了，早点回去吧，学校该关门了。”

江涛说完就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顾燃看了眼时间，半小时前有两通顾大明的来电。

顾燃回了个消息试探。

【爸，睡了吗？】

顾大明的电话立刻又打了进来。

“爸，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明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顾大明颇有成就感地笑了两声，“明天是我给你打生活费的日子。”

顾燃：“……”

顾大明现在生意做得不错，还有个得力助手，有时间变着花样操心他了。

顾燃顺着墙根坐下，手无意识拔着草跟顾大明打电话。

顾燃：“我有钱花。”

顾大明：“你哪里来的钱？”

顾燃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已经打算卖肾了。”

顾大明声音抬了两个分贝：“什么？”

“人一旦穷起来，是没有底线的。”

顾大明：“……”

顾燃：“你说过，以前穷的时候，你还想过把我给卖了。”

“……”

顾大明气得挂了电话，没过多久顾燃收到了2000块钱的转账。

【生活费减半，你那两个破肾留着给我生孙子再摘吧。】

顾燃点了收款，回复。

【我永远是爸爸的好儿子。】

顾大明给他回了一坨屎的表情包。

【娱乐圈的人都是人精，你傻不拉几的，就等着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吧！】

顾燃美滋滋地笑了笑，也许上一辈的人都这样，刀子嘴豆腐心，放了狠话之后，又舍不得让人吃苦。

【爸，你给我三年时间，如果不成，我就回去。】

顾大明没有再回复。

顾燃往回没走两步，闻到了一股呛人的烟味，他抬眼看过去，暗处有一点猩红火星明明灭灭。

顾燃看向来人，顿时原地石化，呆呆看向眼前的人。

陆寒风靠在墙角，正悠闲自在地吸烟，透过烟雾，顾燃能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此时陆寒风倒是没有在公众前那样活力四射，或许是因为夜的渲染，他似乎有些空洞和疲惫。

他手上缠着绷带，血迹已经干了。

顾燃也没想到，一天之内能遇到陆寒风三次。

陆寒风放下到了嘴边的香烟，笑了下，“你怎么一看到我，就这表情？”

顾燃下意识揉了下脸，“什、什么表情？”

“害怕的表情，”陆寒风看了他许久，才笑出声，“别害怕，不会真拎你起来。”

他声线低沉，逗趣的语调倒是显山露水。

陆寒风收回目光，叼着烟看向别处。

顾燃连忙警惕看向四周，接而往陆寒风面前一站，试图帮他挡着有人偷拍。

他回头目测了下两人身高差，发现脸没挡着，于是他往外走了一小步，手稍稍张开，再踮起脚尖。

陆寒风摁灭手中烟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小身板，“挡不住。”

“挡一点是一点。”

陆寒风上次抽烟被媒体拍到，加上那段时间他不知道生了什么病还是拍戏太累，人又黑又瘦，正好娱乐圈好几个人吸/毒被逮，营销号煽风点火，把陆寒风也给连坐了。

到现在不少黑粉还在拿抽烟这个事情说事。

陆寒风看他那样，无声笑笑，熄灭了烟，“别踮脚了，我不抽了。”

顾燃脚后跟落地，回过头面对他，眼神飘来飘去，半天才挤出一句，“吸烟有害健康。”

陆寒风笑了下，跟他闲聊，“真粉丝。”

事已至此，顾燃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是的，我是您的粉丝。”

陆寒风又问：“超话几级？”

顾燃觉得，此情此景，陆寒风有点像盘问期末考试成绩的家长，而他恰好不想让家长知道成绩。

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是陆寒风的粉丝，更不好意思在正主面前承认他已经在超话里签到了十年。

顾燃摇头，“不记得了。”

陆寒风啧了声，“假粉啊。”

“不是假粉，粉了蛮久了。”

“那是什么粉？颜值粉？演技粉？老婆粉？真爱粉……”

顾燃打断：“演技粉。”

陆寒风很愉悦地笑了声。

超话里好多粉丝都说陆寒风很宠粉，也很平易近人，接地气，没有明星架子。

他明明是光芒万丈的人，却很温暖。

陆寒风：“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顾燃呼吸一滞，心像悬空了一般。

十二年前他们确实见过，但那件事对陆寒风来说，应该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

顾燃：“为什么这么说？”

陆寒风烟瘾犯了，咬着烟蒂说，“你看到我，有点久别重逢的感觉。”

顾燃有点心虚，都说好的演员，有敏锐的情绪感知能力，顾燃信了。

“不是说，我见到您是害怕吗？”

陆寒风啧了声，“行，还记话呢。”

顾燃：“我不是害怕，是敬畏。”

陆寒风拿下烟，靠着墙无声笑笑，“想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顾燃用力点头。

“真好。”

曾经他也想，他以为能做到，但却越来越迷茫了。

气氛有片刻沉默，顾燃起话题：“您的手好些了吗？”

“不碍事，”陆寒风收起戏谑的神情，恢复到漫不经心的样子，“抱歉，刚才不小心听到你聊天，要紧么？”

“没事儿。”

陆寒风目光下移，停留在他腰间，看着肾的位置。

顾燃下意识揉了揉腰，“吓唬我爸的，没卖肾。”

陆寒风收回目光，“有梦想是好事，加油。”

顾燃怔了下，朝他弯着眼睛笑了笑，“谢谢。”

包括十二年前的相遇，谢谢。

陆寒风的眼神从他如月牙一般的眼睛下移，落在他的虎牙上。

真不能怪陆显这个老东西把人当成流量明星。

陆寒风：“星皇娱乐没盯上你？”

顾燃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想回答正在被盯着呢，但被一道火急火燎的女声打断了。

“陆寒风！我找你好久！你居然躲在这儿抽烟！”

陆寒风取下烟蒂：“平姐，怎么有时间来探班？”

“我是来查岗的。”

来人是陆寒风的经纪人刘平。

刘平：“这里虽然是吸烟点，但也是公共场合，万一被黑粉拍到了，又给你扣帽子，《破解》还在营业期对吧，要是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你可别忘了，你也是投资方啊。”

陆寒风：“知道。”

刘平：“还有，别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陆寒风耸了耸肩膀，“没抽，在逗小朋友玩儿呢。”

刘平才发现站在一旁的小朋友。

被当成小朋友的顾燃：“……”

刘平：“你还没走？”

顾燃挪了下脚步，“这就走了。”

刘平正了正脸色，“刚才风哥抽烟的事，请你……”

刘平话还没说完，陆寒风打断她，“平姐，人家是我的小粉丝，别吓唬小朋友。”

顾燃：“陆老师再见，我不会乱说的。”

顾燃走出去两步，又想起什么事，转头往回走。

他在包里捣鼓两下，拿出那管云南白药创伤膏递给陆寒风，崭新的药膏，连外面的塑料保护膜都没有撕开。

陆寒风：“这是什么？”

“创伤膏，挺好用的，我常用。”

“给我买的？”

顾燃点头，又摇头，最后不知道说什么，只憋出来一句：“希望你的手快点好起来。”

陆寒风伸手接过，顺着药膏看他的手臂。

他的手臂很白，皮肤很平整，显得手臂那道铜钱大小的疤很惹眼。

疤痕的形状还挺好看，像积雪草的叶子。

陆寒风接过药膏，盯着他的疤痕问：“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草叫积雪草？”

顾燃怔了下，点了下头，“知道。”

顾大明种了一整座山的桃树，山脚下有条清澈的小溪流，在潮湿阴冷的小溪旁，长满了积雪草。

陆寒风：“那东西捣碎了，敷在伤口上，能止血，还能去疤痕。”

顾燃的心跳如擂鼓，点了点头，“是的。”

刘平看了下时间，“十一点过五分了，哥，小海和周师傅在车上等你。”

顾燃回过神，连忙告别，十一点半开往青城影视学院的地铁就要停运了。

他刚转过身，就听到刘平说：“对了，看到你粉丝我才想起来，有个粉丝在你的超话里签到了十年，一天不落下，死忠真爱粉。”

顾燃浑身一僵，接而脚步加快。

隐隐听到刘平继续说：“超话等级已经是狂拽酷炫龙卷风了。”

陆寒风回答：“《破解》首映礼门票必须给他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