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记账？”
蒋建国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心中也没底。
曹勤比他思考的更早，自然想过这个办法。
“刘姐那边还能记账之后结，之前没跟我们做过生意的店家未必愿意。”
不等蒋建国再想办法，她继续道。
“蔬菜的事情我已经跟刘姐说过了，她大概会愿意让我们先记账，肉铺也是认识的店，也可以商量，但酒水饮料这些，估计要我们先垫付。”
蒋建国拿过单子，仔细看了看那页。
光是果汁和可乐，就有二十箱。
再加上矿泉水和白酒啤酒，一眼看过来，总数也在五十箱以上。
“啤酒九毛钱一瓶，一箱二十四瓶，就要二十一块六。”
曹勤打断他，“别按你平时买的零售价瞎算了，昨天我都问好了，批发的老板告诉我，一箱十八。”
“一箱十八，十箱一百八。”
蒋建国看了一眼报价单上写的二十二块，咬咬牙道：“光是啤酒就能赚四十，我去借借钱，也要把这生意做成！”
曹勤不想打击他，只问：“你去找谁借？”
五年前她怀着程程，为了罚款曾经跟着蒋建国去亲戚家借钱。
两人不说是处处碰壁，却也没能借来几百块，相较于罚款数字杯水车薪。
最后还是曹勤的大哥勉强借给他们三千，再加上两人的存款，才渡过难关。
这钱曹勤跟蒋建国努力了三年才还上。
后来买的这辆三马子，还朝蒋春丽借了钱，到现在也没还完。
蒋建国想了半天，“我去问问春丽。”
曹勤一猜就是她。
除了这个妹妹，蒋建国也没什么能求的人了。
她叹了口气，“你试试去吧，不管成不成，船上的买卖做完，我们都赶紧把欠春丽的钱还上。”
“你放心，我知道。”
蒋建国说完，骑着三马子就出了门。
蒋家三兄妹成家后，离得不远不近。
蒋建国在北海乡，二妹在关海区，离他不算远，三妹蒋春花在更远些的孙家庄。
骑三马子出发，到蒋春丽居住的小区，也不过二十多分钟。
蒋建国锁好车，站在单元门口，紧张的清了清嗓子，又拿车座后面的抹布擦了擦手，确认衣服干净之后，才深吸一口气进了楼道。
蒋春丽家在三楼，是个好位置。
门边上有块白色按钮，蒋建国上次来的时候，蒋春丽曾给他说过，按下去就是门铃，不用大声拍门。
他用手指把白色按键摸了一遍，才发现中间圆圆的似乎可以按下去，用力摸了一下。
叮咚叮咚的门铃声响起。
蒋建国瞬间松开了手。
屋里的人走出来开门，越走越近的时候，能隐隐听到说话的声音。
“谁呀？二姐你家客人还挺多。”
这声音可太熟悉了，蒋建国听到脸色就落下来。
是蒋春花。
她怎么在这？
来开门的蒋春花反应跟他一样，要不是蒋春丽就在后面跟着，甚至想直接把门关上。
她皮笑肉不笑的堵着门，“呦，大哥，稀客啊。”
蒋建国没给她笑脸，只跟她背后的春丽打招呼。
“春丽，哥有点事想找你谈谈。”
这两姐妹的关系也没多好。
蒋建国来找春丽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每年也有十次左右。
他来了这么多次，几乎就没听春丽提起过春花，也从没听说过春花来看她。
怎么这么巧，今天春花也在这？
蒋建国一下子想起之前蒋春花找他的事，约莫出了大概。
“大哥！快进来。”
一见是他，蒋春丽脸上多了分笑容，拉开卡在门口的春花，把他迎进门。
蒋建国在门口脱了鞋，换了拖鞋进屋。
蒋春花就站在旁边看着，一开口就是嘲讽。
“没想到大哥一个农村人，进了屋还知道换拖鞋啊。”
蒋建国懒得理她，看到她脚上的运动鞋，回了一句。
“嗯，我懂礼貌。”
意思就是她没礼貌喽？
蒋春花翻了个白眼，先一步进了客厅。
春丽尴尬笑笑，小声对蒋建国道：“大哥，别跟她一般计较。”
两人都知道蒋春花的德行，对视一眼，心中有数。
蒋建国问了一句，“她今天来干嘛？”
“来要钱的。”
有这么个不省心的妹妹，蒋春丽反而跟这位年少时对自己多有照顾的大哥关系不错，也不隐瞒。
“为了大军的婚事？”
“对”，蒋春丽意外的抬眼，“也去找你了？”
蒋建国点点头，“要一万块，我没给。”
是没给，也是没有。
蒋春丽了解他家的情况，一双秀气弯眉瞬间拧了起来。
“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两句，已经坐在客厅椅子上的蒋春花催促道；“大哥来了别人家，怎么连屋子都不敢进？别怕，二姐不嫌弃你脏了她的屋。”
她这人说话实在是难听。
连蒋春丽听了，也忍不住面上嗔怒。
“春花子你说什么呢！没大没小的！”
从玄关到客厅，也不过五步路，两人一走过来，就看到春花子不见外的拿着茶壶沏茶喝。
她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还不等蒋春丽坐下，就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
“大军十月就要结婚了，二姐，你能不能给大军出点彩礼。”
蒋春丽的表情有些不好看。
但对这个妹妹，她习惯包容了，还是问了一句。
“你想要多少钱？”
“不多”，蒋春花瞥了蒋建国一眼，“就五千。”
“就五千？”蒋春丽气的笑了一声，“五千现在在你嘴里，都是‘就’了，这么有钱还找我要什么？”
姐妹俩争执起来，蒋建国伫立在一旁。
雕像一般，一声不吭。
蒋春花见蒋春丽也不想给她钱，咬定了是他们俩串通好了，要排挤她这个小妹。
听到这个，蒋建国才插了句嘴。
“我还欠着春丽钱呢，没钱给你。”
这年头，再烂的亲戚也是亲戚，村里人也没什么切割的概念。
就算蒋春花讲了那么多绝情的话，蒋建国也没办法完全不任这个妹妹，做多是不搭理。
他算是有心，还多劝了一句。
“没有那么多钱，就别装大款讨媳妇。”
谁料这句话却戳到了蒋春花的肺管子。
“什么叫装大款！春丽不就是比我嫁的好点吗？你们至于这么看不起我吗？”
她一下子站起来，好像受了很大委屈。
“看不起我也就算了，我们家大军也碍了你们的眼了，你们当大伯大姑的，他结婚不帮忙就算了，竟然还这么侮辱人！”
蒋春花是真生气了。
连要钱的事也不说了，气愤的摔门就走。
蒋建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在椅子上坐下。
“我可没说看不起她啊？”
蒋春丽坐在座位上，神色落寞，道：“这么多年，我倒不知道她一直这么想。”
女孩子的心思敏感，她感知到的也更多。
一母同胞的妹妹今天从嫁人那天开始就一直嫉妒她。
这事对蒋春丽的打击很大，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但蒋建国还在，她也不能表现的太难过，强撑着问他。
“大哥，你怎么也赶在今天来了。”
蒋建国看她的模样，都觉得有些张不开嘴了。
可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个钱是一定要借的。
“今天我来，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蒋建国硬着头皮开口，把大船的事情说了一遍。
“现在进货需要一笔钱，我想先从你这借点，等这两天给船上送完货，船长结了款，就立刻还给你。”
三兄妹中，只有蒋春丽的条件比较好。
平时对哥哥和妹妹也多有接济。
蒋春丽已经习惯了这种事，但多少因为蒋春花刚才的话受了影响，神色恹恹。
“需要多少钱？”
对有借有还的大哥，她不至于拉下脸去。
可心里却想着以前给春花子的那些钱，估计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肉包子打狗还能养条好狗呢，她这么接济妹妹，最后就养出个嫉妒怨恨她的白眼狼来！
蒋春丽的心寒透了。
*
家里的蒋程程正吃着娘给她烙的的玉米小饼。
鲜玉米本就香甜，磨成浆再掺上一点糖烙成小饼，又甜又软，是蒋程程的餐桌新宠。
“娘，爹呢？”
曹勤摸了个鸡蛋，给她打了碗西红柿鸡蛋汤。
“你爹到二姑姑家去了，一会就回来。”
蒋程程喝了口汤，又问道：“娘，明天咱们要给船上送货吗？”
曹勤一听就笑了，“你这小娃，怎么比娘记得还牢？”
“那当然，我还要帮忙呢！”
曹勤没打击她的热情，但心里还是那个想法。
不想让女儿吃苦。
她们这一辈人吃够了苦，最知道苦的滋味。
曹勤的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在小时候，这方面的苦没少吃。
从生了个女儿开始，她就开始担心女儿的境遇。
后来又有个冷嘲热讽的蒋春花在，更加重了她要‘富养女’的心思。
她给蒋程程安排了个很重要的活。
“那好，明天程程能帮娘看家吗？家里要是一个人都没有，后院的鸡和狗就都要饿死了。”
她故意说的夸张了点。
“不只是这样，电视要是没人看，也可能会坏，家里有好多东西要照顾呢。”
蒋程程仿佛接受了重大任务，拍了拍她小小的胸膛。
“放心吧娘，家里就交给我了！”
曹勤刚笑了一声，就看到满脸严肃的蒋建国进门。
她脸上的笑一下子收了起来，问他。
“怎么这副表情，二妹拒绝你了？”
拒绝倒是没拒绝。
蒋建国摇摇头，拍了拍包，示意她已经借到了钱，但脸上的表情依旧不开心，甚至有些沮丧。
曹勤急得骂了他一句。
“碰上什么事了？快说！怎么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