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接近一周磨完亲密戏,这一天,两人开始分头拍摄。
剧本里并没有详细介绍陶雨是如何走向这条道路的,只是隐晦地提及:家庭变故,谋生需要,从小乡镇来到城市后经受的种种诱惑和欺骗……96年中专早已没落,99年大学开始扩招,出走读高中变得极具吸引力——
或许,那并不算是一个迷茫的时代。
可她就是落下了。
坦诚地说,梁又夏从小到大没有在身边听闻过类似的事。但她知道这个世界有太多复杂难辨的东西,而荒诞癫狂的可不仅仅是剧本。
这一场她要拍的是电影开头,陶雨为了闺蜜西西找老板“马哥”要钱,却被羞辱了一顿。
一行人来到KTV。梁又夏从没见过门口这么小的KTV,只有一个公共厕所门的宽度,招牌也烂得看不出原貌,跟吊着口气赖上面似的。
剧组把车停好,扛着东西钻进去,留了点人在外面管理秩序。KTV周边热闹拥挤,现场来了不少围观的群众。
他们正在调度,群演也到了。
记忆力从来就不是问题,梁又夏放下剧本,默默地站着。
徐永君很快将她叫了过去。
四十分钟后,开机。
“你给我滚出去,妈的!”马哥怒火中烧,大力拽着陶雨的手拖她出去,“跑这里来撒什么野!”
陶雨猛地抠住门把,努力让脚压实,声音尖锐:“你给钱我就走!”
后面有醉醺醺的男人不满:“妈的,你要么留下来玩要么滚……”
“砰!”
马哥深吸一口气,看了眼走廊,紧接着把陶雨拽到旁边的一个包间。
门一关上,她语速飞快:“西西有医院开的证明!我昨天去看她她舌头都肿了那个、那个手臂有红色的斑点……真的不能再拖了!这个病——这个病它——”
这个病应该是非常可怕的,而对于陶雨、对于西西来讲,它是最可怕的,可她却不知怎么介绍。
“你们这些……”马哥嗤笑了一声,“一开始就说了,每个月末结一次钱,你他妈当我这里保险公司啊。”
“可是她生病了!”
“艾滋病!”
陶雨大喊:“她就是因为——”
她的声音骤然卡住。
马哥瘦得凹陷干瘪的脸此刻鼓了起来,一声不吭往下解皮带,凑近邪笑:“傻不啦叽的,我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得病。”
陶雨身体发抖,扭头就要跑,却被扯回来扇了一巴掌。
“咔!”
徐永君淡淡开口:“你打苍蝇啊。”
“对不起徐导,”饰演马哥的演员迟疑道,“我……”
“你不如一次拍好。”徐永君说。
梁又夏深呼吸,前面已经NG很多回了:“没关系的。”
那演员挠了下头,还是很纠结的样子:“耳光这个镜头可不可以往后推?就是,要是脸肿了,重拍其他的部分也有点麻烦……”
徐永君脸色有点阴沉:“你还担心剧组的消肿技术?这回情绪都到了!”
四周一静。
梁又夏有点错愕,片刻,拍了下眼前的男人:“没事的黄哥,我……你待会儿也要被我砸一下的。没事的,谢谢黄哥。”
“嗯。”黄哥勉强一笑,“那咱俩都争取一次过吧。”
“徐导我们现在拍。”梁又夏声量变大,但声线是平静的,“调整完就拍。”
徐永君缓了脸色,没吱声。
“Action!”
陶雨被扯回来狠狠扇了一巴掌,打得整个脸都歪了下去,然而她瘦弱的身体一僵,忽地拿起门边的劣质花瓶回身一砸!
马哥瞬间痛苦大叫。陶雨站定几秒,随后夺门而出。
她走在阴暗破败的道上,时而惶惶不安时而恨的牙痒,像根长了毛刺的柳条。
他不敢报警,可他肯定会寻私!
于是陶雨不敢再去学校,甚至缺席了班上毕业前最后一场活动,躲回少有人知的住所。
这场戏又是反反复复地磨……
徐永君该讲的都讲了,可仍然不断要求重来,梁又夏的心渐渐有些沉重。
她静静站着,胸膛起伏:“……我能去下洗手间吗?”
小刘:“当然了,快去快回!”
洗完手,她有点疲倦地站着,合上眼睛。
很累……尽管开机才不到一周,可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如负荷运转一般。每天的拍摄结束后,梁又夏话都不太想说了,只想安静地待着。
微凉的手指抚上发红的侧脸,梁又夏发了会儿呆,突然莫名其妙就想起了耿竞青,想起那场戏。
有关他的思绪就像拧不紧的水龙头一样,滴滴答答敲在她心上,刚开始能刻意粗心忽略,然而到了某个时刻,水迹愈积愈多,让她渐渐有点浮躁。
日渐西沉,她晃了晃头,回到片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