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德恩的葬礼。

他的葬礼并没有选择回美国举行。

这是他真正的遗言。

韩熙恩静静地看着他的照片，嘴角的苦笑怎么压都压不住。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

“慈佑呢，他没有和你一起回国吗。”

崔宇锡站在她身边，身上是一件稍显肃穆的黑色西装。

“那边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他不愿意回来。”

韩熙恩冷笑了一声。

“是你不愿意让他回来吧，所以才用这些借口来绊住他。”

“宇锡，我竟然到了现在才认清你。”

“我又是你计划中的哪一环呢。”

他没有作答，更没有反驳。

他只是低垂着脑袋，不愿再看见德恩的照片。

“从前，我以为你只是太喜欢慈佑了，喜欢到想要将他永远困在你的身边。”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你也应该看清了才对，他根本不可能会爱上你。”

“就算没有朴智旻，他的心也不会在你这里。”

韩熙恩转身看向他，眼里的恳求几乎是她最后的心愿。

“你不要再执着了，放过慈佑，也放过你自己。”

“珀西死了，德恩也死了，就连洛伦诺也成为了牺牲品。”

“你的计划已经成功了，我们也已经报了仇，你为什么还是不肯——”

崔宇锡愤怒地抓着她的肩膀，语气里满满都是被背叛之后的不满。

“我的计划并没有成功，熙恩，熙恩你告诉我！”

“你是不是爱上了德恩？”

“你是不是心软了，又或者是，你后悔了？”

他的逼问字字刻骨，句句蕴血。

韩熙恩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她的身体在止不住地发抖，她用力闭上了眼睛，随即又缓缓睁开。

“是啊，我是爱上了他，可那又能如何呢。”

她抬起头注视着他的双眼，满目皆是嘲讽。

“你忘了吗，是我亲手杀了他。”

大厅内一片寂静，崔宇锡向后退了一步，不再犹豫。

“既如此，你该高兴才对。”

“他死了，慈佑就再也不会知道当年的事，他再也不会知道是你害了他。”

韩熙恩不敢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气。

“你说什么？”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那天的事？”

“你一早便察觉到了珀西的肮脏心思，甚至连他决定了哪一天动手都知道是不是！”

韩熙恩脱力般地踉跄了两步。

“崔宇锡，你是不是疯了。”

“你是不是疯了！”

她上前紧紧拽住了他的衣领，现在的她满心都是绝望。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毁了他，你毁了他啊！”

崔宇锡面无表情地看向德恩的照片。

“你错了，毁了慈佑的人不是我，是珀西他们。”

“是我救了慈佑，是我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是我拯救了他！”

他不顾韩熙恩的动作，用力将她困在了自己的怀里。

“熙恩，熙恩你别哭，如今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三个人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好的。”

“谁也不会知道我们做错了事，谁也不会知道。”

韩熙恩无力地望向了远处的白色玫瑰墙。

她缓缓闭上了双眼，泪水早已沾湿了她的脸庞。

“你说得对，这一切，是该结束了。”

————

夜已深，金慈佑将手边的文件一一看过后便准备回去休息了。

而崔宇锡恰好在这之前为他端来了一杯牛奶。

“刚煮好的，还热着呢。”

金慈佑不经意地再次提起了韩熙恩。

“你不是说熙恩她过两日就会来美国吗，她怎么还没来？”

崔宇锡仔细整理着桌上的那些文件，他总是能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特别好。

“国内的那些学生也需要有人来教课啊，许是那边太忙了吧。”

“我等下给她打个电话问一问，你就不用担心了。”

金慈佑只好作罢，可就在这时，他接到了韩熙恩母亲打来的电话。

接通后，对方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足以让他崩溃。

崔宇锡不明所以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脸上的表情也终于开始崩裂。

老人家的声音苍老不堪，时而的低泣更是令人心碎。

“慈佑，熙恩她割了腕，我的女儿她死了！”

那样决绝，那样泣血。

韩熙恩自杀了。

就在崔宇锡回美国的那天。

她选择用这种最极端的方式赎罪。

替她自己，更是替德恩，替崔宇锡。

————

韩母跪在韩熙恩的遗像前，泣不成声。

她过于难过，刚才已经在这里晕倒过一次。

崔宇锡的双手藏匿于衣袖之下，正在轻轻颤抖。

他想要掀开白布再看一眼韩熙恩。

可是韩母却提前制止了他。

“时间太久了。”

“熙恩肯定也不想让你们见到她这副模样。”

白布的一角从他的手中滑落，就这样落在了他的眼前。

韩母不甘心地再次看向金慈佑。

“慈佑，好孩子，你能不能告诉伯母，熙恩她究竟为什么会……”

她流着泪，心中万分苦痛却无法诉出口。

“她还这么年轻，她这么孝顺，她与你们之间那样要好，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抛下我们啊！”

“我的孩子啊！我的女儿！”

金慈佑看着韩熙恩的尸体。

白布遮住了她的身体，却遮不住她的纤瘦，和她腕上的血迹。

鲜血染红了白色，也染红了他们的心。

这片白，和当初他在医院醒来时看见的那片白极其相似。

都是一样的可怕，一样痛苦。

“伯母，您节哀。”

金慈佑艰难地咽着口水，他此刻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宛如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刃。

一字一句地捅刺着他的身体，流血不止，心痛不止。

“熙恩她生病了，她累了。”

“她只是太累了……”

像是眼前仅剩的一个出口，尽数猜测不过都只是浮云朵朵。

唯有一句她累了，可以将所有的情绪就此宣泄。

而那通迟迟都没有打出去的电话，就是对崔宇锡最好的报复。

————

安娅默默地走到了崔宇锡的身边。

刚刚站在他身后时，她瞧他的背影满是悲伤。

可当她走近他时，却在他的脸上没有找到一滴眼泪。

“你是在好奇我为什么没有哭吗。”

安娅的思绪被全然打断，她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抱歉，崔老师，我不是故意…”

“这是熙恩她自己的决定，既然是她已经决定了的事，我当然不会哭。”

“可是她死了不是吗。”

崔宇锡垂眸不语，唯余轻颤的双唇，和那双沾了些许血迹的手。

“是啊，熙恩她死了。”

他的眸中第一次显现出了迷茫的情绪。

“是我错了吗，是我做错了吗…”

他只是想让金慈佑一直看着自己，他真的错了吗？

错到让她赔上了自己的命，错到令她决绝到此生不再相见。

崔宇锡突然跪倒在地上，随即痛苦地双手抱住了头。

“熙恩…熙恩……”

可惜，曾经那个自信骄傲的女孩再也不会开口安慰他了。

就连那黑白相框中的她也不会再笑了。

除了痛苦，只剩下了痛苦，无穷无尽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