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之算是被缠上了，调差进度停滞不前，屡次发火都被不轻不重的挡回去。
焦头烂额之时去信给窦尚书，一来一回往返后，发现毫无用处。
在丁谓的牵制下，江州各方势力达成了一种平衡。
何为甚不管外面纷扰一心扑在秋收上。
他眼尖又有人提醒弯弯绕绕，江州想往外伸的手都被阻挡住了，今年又没有打仗的军费，所征收的税是江州近十年最低的一次。
但走在乡野小道上，还是可见卖儿卖女之人。
戴着草帽的何为甚上前：“今年风调雨顺，老丈家里怎还要卖女。”
头发如枯草，脸纹路如枯木的男人麻木道：“生计艰难我家的地养不活这么多张口。”
生儿难养，养儿难活。
身兼一地主官之职的何为甚无力挫败感涌上心头，留下身上银钱默默走了。
女孩看着爹手里的钱舔了舔嘴巴，男人把她的眼睛蒙住。
“得趁着你小给你找个好去处，以后才能不在地里吃饭。”
最后终于让男人等来了一个慈善的带着大批仆人的富家娘子。
男人拿着赏钱面露笑容高兴的走了。
钱并不比何为甚给的多，后盯着的人把此事报给吴昊听。
吴昊笑谈:“何监州想学佛祖渡众生，结果众生所愿皆不同，他这个佛祖日后发现的时候就是他金身碎的时候。”
福州，向敏中与张耆在港口接到江州军。
江州军刚下船就被带到武器库拿上刀枪把几家圈了大片土地盖了连片屋子的豪强给抄了。
血腥蔓延，嚎哭不止。
有人大喊：“我家中在四地都有为官者，你们等着降罪~”
头上有人顶着，杀红了眼的江州军谁管他有什么背景在。
刀从胸口穿过后昔日养尊处优被唤老爷的人瞪大了双眼看向门口。
大宅内再无反抗后，披甲的张耆不准江州军松懈：“为防止反扑，所有人手不离兵器。今日过后有人送来吃食，吃完我会带你们回营地休息。”
过了两个时辰，有打杀声从四面传来。
不同于对付豪强的松散，这次张耆拿了指挥权。
“来的是海寇，都打起精神来。”
等击退敌人江州军精疲力尽不说，也对主将张耆带了些畏惧。
另一边，向敏中找到刘知府。
刘知府高坐在椅子上：“当年同地处事，我怎不知你胆大包天。”
来了一年向敏中消瘦了许多：“你是个好官，只灌水实验推行种占城稻一项，你对得起这身官服。”
可这样好的东西没能让本就有鱼吃的福州百姓食能果腹，衣能蔽体。
刘知府把握在手里的官印抛给向敏中：“为我请功，等我走了，别把头低了，我要看你在这扬名大宋。”
向敏中将官印狠狠抓紧。
一天一夜，整个江州的天变了。
无数的私盐按产量重新划分归于官府，盐奴不问来历上了户籍给予刚刚抄来的田地。
向敏中站在一众敢怒不敢言的官员小吏面前冷着脸道:“以前你们怎么做的我都知道，现在按我的规矩来，若有不从者休怪我翻脸无情。”
福州海寇上岸消息停在了枢密院，提出质疑的折子吕端全部压下。
身在吏部的崔仁怀给福州补去的官员再三衡量考虑。
刘娥拿着加急送到的占城稻穗和种植记录，将研究种子数年的田广送去。
天上初飘小雪，路上行人行色匆匆。
在禾内侍的提醒下赵恒在紫宸殿见了康大儒。
一心沉浸在修书中的康大儒是个稀客，赵恒态度极好的赐座。
康大儒先是夸了赵恒的劝学诗通俗易懂气味悠长，然后才提到了楚王赵元佐。
“大哥？”
赵元佐身份太过于敏感了，赵恒眉头紧皱。
康大儒轻叹：“楚王当年糊涂，如今行事也愈发左性，官家对兄长爱护之心我等皆知，只是正因如此楚王封赏不能越过其他王爷太多。”
论封赏他给大哥的确实远胜于弟弟们，但其中实权近乎没有，期中考量都知道缘由怎会突然有人过来提起。
若有所思的赵恒道:“我与大哥手足之情内外皆知，康编修若是无其他事，我想起还有些折子要批改。”
知赵恒性情的康大儒，明白不再点的更透一些他是想不到深处的。
“二皇子到了启蒙的年纪，官家打算怎么替他选老师。”康大儒意味深长道。
赵恒沉默了，他大哥当初哪怕只是世子也和别的弟弟待遇不一样，那他对他的儿子呢？
康大儒没想到真如李参知所说，官家的心偏到祖宗后代皆要不管不顾。
“官家，嫡长继承流传千年是所有人都承认的。您的私宅之事，按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不好过多干扰，但要是为了一人坏了礼仪规矩，宋的文人也是不怕死的。”
赵恒脸色难看道:“编修的话我知道了。”
康大儒不顾可能惹恼赵恒接着道:“官家喜爱更当该知道，为其深谋远虑。一时痛快了，以后遗臭万年、世人唾骂，怎能安生？”
刘娥的性子比起死后怕是更重现在，赵恒低垂眼眸。
“惯子如杀子，妻妾也是，言尽于此官家珍重。”康大儒最后是失望着离开的。
外面下着雪屋子里却还是亮堂堂的。
赵恒呆坐了许久后问禾内侍:“两难全的事要怎么做。”
禾内侍轻声道:“我见官家和刘娘子相处这么些年，好像一直是官家在退让。毕竟是官家的亲儿子，官家坚持下去，刘娘子终会理解的。”
赵恒苦笑着摇头。
等到一儿一女出生，赵恒还是没下一个决定。
银装素裹的汴京皇城内，刘娥抱着赵恒刚出生皮肤还皱巴巴的小儿子逗哄着。
腹疼的秦娘子紧张的看着儿子，担心自己一个错眼，儿子就离自己而去。
魏尚宫带着宫女进来，行礼后道:“娘娘想着秦娘子刚生育需要滋养，特让奴过来给您送库里的燕窝。”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秦娘子满脸感激:“娘娘疼我，等我能下床了就去拜谢娘娘。”
魏尚宫视线从刘娥身上划过:“不急，娘子先把身体养好才是。”
两人语气颇是孩子出生前未有的熟稔亲近。
等魏尚宫走后，秦娘子装做无力的闭上眼睛赶人。
被晾在旁边看了一场戏的刘娥把孩子给奶娘，摇了摇头示意轻声后，悄然离开。
晚间赵恒过来问刘娥要不要搬去秦娘子所住宫殿时，刘娥意味深长道:“秦娘子心思敏感我就不去扰她了。”
方氏生的是公主，她这几日连着去秦氏处，为的不就是当时说好的吗？
娥等了这么久现在退不像她，心里不安的赵恒皱眉:“你怎么想的。”
“我发现我想岔了，我既不是生母又不是嫡母，与其谨小慎微求个本就不属于我的子嗣，不如让他们自己来找我。”
刘娥用手指勾着赵恒的衣摆，她想变被动为主动。
想到当年太子未定，他与二哥明暗相争的赵恒沉着脸把刘娥手松开:“祁儿是长子也是嫡子，他的位置不该是我的偏爱可以动的。”
“他母厌我。”突感陌生的刘娥直直盯着赵恒。
考虑过这个问题的赵恒真切道:“你我同岁，我在时必不会让你困在一地所想不成，死你我同寝。娥继位当有序，不能由着你挑动，不然以后并埋下祸根。”
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刘娥眼睛轻眨捂着嘴笑:“你既然都已经想好了，又为何由着我要你儿子。”
“加你重量，替你迷惑皇后让她顾忌，这些事都可以。但不能由他们都想争，觉得他们能争。”赵恒轻声道。
他是爹爹，孩子和后院女人不一样。
刘娥向后退了三步:“谁教你的。”
她精心护了十几年的赵恒说不出这种话，在她越来越把关注外放的时候，谁晃动了赵恒。
警惕防备的眼神让赵恒愣住，本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在嘴边盘转。
“娥你比我懂大局，怎样是对的你清楚。”
赵恒说完落荒而逃。
刘娥手背后抓到水壶直接砸向门口地板。
外面伺候的人都不敢进来。
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刘娥发现她从没有消失过的危机感竟然在此刻成真。
好的很，竟然也有十几年深情。
另一边赵恒疾步回到紫宸宫就后悔了。
当时说的时候还好，现在回想娥的表情，他怎能就脱口而出了。
晚上知道刘娥没有叫膳的赵恒更是坐立难安。
禾内侍低着头把皇后让人送来的鸡汤和二皇子练习字的纸呈在赵恒眼前的桌子上。
“官家冬日要滋补，娘娘记着您呢。”
说第一任妻子潘钰有情赵恒信，郭瑶君他半点不信。
“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