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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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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归秀丽的面容被怒意扭曲,隐晦而昳丽,迷人却危险,是一朵染血的芍药。

正如她此刻,狠心地将槐序从她头上摘下来的玉簪插入他的心。

他还记得他取下来的时候,把玩了一番,赞叹这是上好的昆仑血玉。烟归不动声色地笑看着他,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和颜悦色,她说,“这是一个很贵重的朋友送我的,我很喜欢,不想弄丢了。”

槐序想了想,不过一个毫无威胁的玉簪而已,就和她一样毫无威胁,便无所谓地归还给她。

原来那个时候就想好了吗,即便那个废物没来,也要将这簪子狠狠插入,一如当年。

槐序双目怔忡,有些失神。

比槐序反应更快的是那有了灵性的如意流云纹金锁链,在察觉到主人有性命危险时,第一反应自然是反击。

因此烟归紧握簪子的手很快松开了,那金锁链发了疯地绞住她,刹那间鲜血横飞,筋脉尽断。

她“啊”的惊叫一声,面色煞白,跌坐在地。

槐序的伤其实不重,那玉簪极钝,若不是烟归发了狠,也不会伤到他。无意催动金锁链的是他波动的情绪,他心头之恨大于生理之痛。

反应过来时,烟归已痛苦地蜷成一团,那金锁链绞断四肢后,又沿着身体不依不饶地攀上去,去锁她的咽喉。

槐序眸色一沉,抬手劈去,金锁链登时被掌力击开数丈远,碎成几段,小心翼翼聚拢却不敢再靠近,在空中瑟瑟发抖,似乎是在疑惑,为什么自己明明在帮主人报仇,还要挨打呢……

“明华,你又背叛我!”他的语气满是怒气,丝毫不让人怀疑下一秒他会抬手拧断烟归的脖子。

然而身子却蹲下来,捉住她断了的手腕,施力修复。

烟归痛得面容扭曲,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在望向槐序的那一刻眸光一闪,似是诧异。

“疼吗?”槐序修复完手腕后,又捉住她的脚踝,轻轻在上面洒下点点墨黑灵光,像是在泼墨一般,烟归眼看着那墨一点点地渗入自己体内。这是魔气。

魔气一步步侵入她。

两人隔得很近,烟归的脚被槐序托着,他垂着首,压抑着情绪,在为她疗伤。而他的胸口处,还插着那枝绯红珊瑚纹玉簪,血水混合着魔气缓慢溢出,将那玉簪染得更红。

烟归疑惑地眨眼,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爱自己爱得这般深,可看向她的眼神又是复杂的,里面有哀怨,有痛苦,有深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是他杀死了阿夕,所以他该死。

她怜悯地抬眼,嘴唇翕动,“槐序,对不起。”

槐序闻言身子一僵,抬眼看向烟归,似是在捕捉她的每一个情绪,想要看透她,想要掌控她。

她那一袭红得绚烂的嫁衣,是他采了每日的漫天晚霞亲手织就的,他手笨,也不知道将手指戳破了多少次,这嫁衣才堪堪成型,在之后数百年的等待里,他怀着很沉重的心情缝缝补补,绣上了五百三十二朵槐荫族族花。

他原以为他对她恨大于爱,可真正再见到她时,才明白多年苦恨不过是由爱而生。

槐序想要学着爱她,想要在高兴时欢喜地叫她小神官,不高兴时就沉着脸色唤她明华,如果再能亲昵一些,他兴许也是会唤她阿烟或者阿归的。

此刻他想要尽力去爱的人却因他受伤,面色苍白,神色哀戚,在他掌中瑟瑟发抖。

槐序感觉自己的脸色也愈发苍白了,他抬手想要拍拍她的头安抚一下她,就像她当年安抚他一般。

然而在靠近的一瞬,他从烟归的眸中看见了另一人的身影,银光闪烁,正慢慢逼近。

槐序在反应过来的刹那,一柄银剑猝不及防穿胸而过。

剑尖刻着一朵小小的红色花朵,花纹简单,颜色却深深,深得像五百年都望不穿的不归川。

他猝然长叹,手握上了那剑。

是破云剑啊。

时隔六百年,它再次被送入了他的心口。

槐序唇边溢出一丝惨笑,另一只手还扣在烟归滴了美人泪的脚踝上,用力地握住,仿佛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离开。

化烟前他的眼死死瞪着烟归,像要把她的模样烙进眼底。

气若游丝,魔气一点点散去,朝烟归涌去,他眼尾猩红,一字一句清楚地落在她耳边,“明华,你逃不掉!我还会再找到你的。下一次,我不会放过你,绝对,不会!”

烟归眼睁睁看着槐序在眼前消逝,他的眼神充满了积攒数年哀伤,充满了毁天灭地的恨意,充满了绵绵无尽的痴恋。

最终都化为乌有。

那柄染血的银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她的腿边。

而亲手取下槐序性命的人,正负手望向她,眼中无爱无恨,身上纤尘不染,默立半晌后向她伸出一手。雪白冰冷,如冰山般静默。

他是雪尽。

那阿夕呢?阿夕去哪儿了?

烟归茫然四顾,像是什么都抓不住。亦或是从来便没有抓住。

失了槐序法力的润泽,手腕脚踝处被金锁链绞碎的伤又开始作痛,痛入骨髓,痛不欲生。

她鼻子一酸,眼泪很快积蓄满眼,却不敢轻易落下。

雪尽似乎是叹了口气,慢慢蹲下,银光与此同时也如星光一般洒下,落她满身。

疼痛锐减。

冷冽的香逼近,他轻轻环起烟归膝弯,那香就落她满怀,她忽地就入了北国极寒之地,漫无边际的雪朝她涌来,白得惊心,美得动魄。

烟归识得这香,是初见那日阿夕掩住她口鼻时溢出的一丝幽香,是她欢喜地环住阿夕脖子时吸入鼻中的爽朗清香,亦是她将印记落在阿夕眼角时闻到的馥郁甜香。

她仍是不敢相信,小心翼翼抬眼看雪尽,他冷漠如往昔,甚至比往昔愈发不近人情,眉眼如冰雪般雪白莹润,却也冷意骇人,使人疑心万物触之即化为冰雕。

然而烟归还是将一指搭了上前,按在了雪尽右眼角之下,那里雪白无暇,她喃喃道,“阿夕呢?”

雪尽抱着她,一步步走下明台,往天光乍破处走去,往银河尽头处走去。

他走得慢,走得稳,神色也沉着如常。

“死了。”

“不回来了吗?”烟归早预料到他的回答,仍坚持问下去。

“不回来了。”

“那我怎么办?”她怎么办,阿夕说好陪她一辈子的,说好永远在她身边的,他走了,她怎么熬过那些孤独……

雪尽冰冷的手环着她的腰身和膝弯,说出来的话也冷意逼人,“你还有忘忧。”

可是忘忧是忘忧,阿夕是阿夕。烟归不死心地问,“还有呢?”

她双手紧紧揪着雪尽胸前的衣衫,银光潋滟,皱作一团。像是她的心一般。

“没有了。”

“原来你也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了。”她抽了抽鼻子,压着哭腔,“可是我只想要阿夕回来……”

“阿夕有什么好。”这句不是在质问她,而是陈述一个事实,代表着雪尽也认为阿夕死了没什么值得好伤怀的。

也是,只不过是他雪尽大人游戏人间,玩弄感情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分身罢了。

烟归忽地扯开一个自嘲的笑,她自以为是的陪伴,原来只是人家无聊时打发寂寞的游戏。

阿夕对于雪尽来说算什么,对她而言又算什么。她不懂,也不想懂。

但是她还是郑重地开口了,像是宣告爱意于天日之下,又像是在缅怀一段逝去的爱恋,“也许,在尊贵的雪尽大人眼中,阿夕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人,可是对于我来说,他真的,真的很重要。”

“我是不祥之人,从有记忆起便被人唾弃,天下之大,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或许你也瞧不起我,觉得我没骨气,贪生怕死,软弱无能,毫无本事。可是我没爹没娘,我也想有个人来教我礼义廉耻,教我如何做个有能耐有节操值得人喜欢的姑娘。可是,没有……”

“我时常,看见被父母训斥的小孩子,我十分羡慕,羡慕他们有父母,有在意他们的人。但我是在黑暗里爬行的蛇虫,我只能压下帷帽,快步走过他们。假装不在意,假装无所谓。”

她又抽了抽鼻子,见雪尽没有不耐烦,方才继续说,“我遭受了很多,很多很多恶意,世人都厌恶我,对我避之不及。可我什么也没有做,是因为我前世太十恶不赦了,所以今生注定孑然一身吗?我不明白,我活的稀里糊涂,活的失败,也从来没有奢望能有人来陪我,可是我其实很孤独,我想找个人说说话……”

“阿夕他不一样,他善良勇敢,善解人意,会在我喋喋不休时侧耳倾听,会在我被世人唾骂时站到我身前维护我,会给予我日复一日的陪伴,会包容我那些越界的行为,会告诉我他愿意永远陪着我……”

雪尽打断她,“只是这些吗?随便换一个人都能给。”

烟归抬起头看他,却只能看见他光滑的棱角分明的下颌和凸起的喉结,“这些,已经足够了。你知道的,跋涉在沙漠中的迷途人,只需要半杯水就能活下去。你以为的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看似不值一提,对于雪尽大人来说,或许只是随口一提,只是随意的馈赠。然而,这九十多年,给予我甘霖的只有阿夕一人,只有他,没有别人。”

“你拿他当排解寂寞的玩物?”雪尽淡淡道。

“不,我能分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消遣。他聪明仁善,温和包容,谦逊有礼,我就喜欢这样的人。”

说着往雪尽怀里蹭了蹭,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缓慢的心跳声,他丝毫未动容。

她有些伤感,不知是为阿夕的平静,还是为雪尽的平静,亦或是失血过多后浑身泛起的冷意将她淹没。

她扯了扯嘴角道,“因为阿夕不喜欢我。所以我将真心裹在那些大大咧咧的玩笑,不知廉耻的逾举行为中。我不想输得太难看。要是有一天阿夕走了,我还能安慰自己,总归也只是拿他作消遣,没了他也可以是别人。谁都行,谁都可以。”

她原以为自己有希望的,可若阿夕是雪尽,她怎么办呢?

雪尽不会喜欢她的。正如阿夕不喜欢她一样。

烟归不想再说下去,将头埋在雪尽怀里。泪水滴滴滑落,炽热滚烫,渐渐浸透单薄衣衫。

“既然不想叫人知道自己在乎,为何要告诉我?”

这就好比把软肋曝光在敌人面前,有百害而无一利。但烟归还是这样做了,她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还想要阿夕回来吗?以为这样就能打动雪尽吗?可是阿夕本就是雪尽的一场游戏,即使不是今天,也会在今后的某一天悄无声息地离去。

阿夕不会回来。

雪尽不会爱她。

烟归醒过神来,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多言失态。索性这么多年都独自捱过来了,哪能因为贪图这虚假的温暖就丢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尊严呢……

她识趣地抬起头,慢慢远离了雪尽冰冷的胸膛。他这个人,身子冷,心也冷,指不定在背地里怎么笑话她,笑她出身微贱还妄图攀上他,笑轻轻一勾手指便能骗得她死心塌地……

“才不是说给你听。我是在说给阿夕的残灵听。”她佯装四顾了一番,才环住雪尽的脖子,向上坐了坐,凑到他耳畔神秘道,“其实我才不喜欢他呢。方才那番话都是我瞎编的,只是因为他愿意陪我罢了,谁来陪我我就爱谁。他如今死了,万一化作恶灵缠上我怎么办,我还是说点好听的,让他能安心地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出来和我互动吗(咆哮,扭曲,爬行,我好无聊!)

嘻嘻,想不到我二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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