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你这本漫画的修女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简问道。

“她是个内心温柔的人。”我说。

“温柔的意思就是对你们特别温和？”

“我说的是内心温柔，她表面上和其他修女并无差别，只是她几乎不会给我们讲一些腐蚀人心的话语，虽然有时也难免于此，但我知道她那也只是在执行孤儿院下放的任务。”

“你是说她负责的课程内容？”

“那种内容通常只占她讲课比例的一小部分，她给我们讲得更多的反而是一些课外的自身经历。”

“课外的部分都是她的亲身见闻？”

“这我倒没问过，但我从没有质疑过她，因为光凭直觉瞎编是不可能营造出那种活灵活现的画面。”

“你对她就这么有信心？”

“所以我才说她是个内心温柔的人，她从不会把我们当成工具一般使唤，更不会给我们说一些无头无脑的谎话。”

“她都给你们说过什么？”

“比如她介绍过自己以前看过的书籍和电影，还有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我能感觉得到她讲述的那些人和孤儿院里的大人完全来自两个世界。”

“后来呢？”

“后来我们这个班被院长强制拆散了，每个人都被迫提前转去了

不同的孤儿院，那年我们都还不到十岁，离正常转院的年纪整整提前了三年。”

“那你来这里的时候不就是年纪最小的那个人？是不是常常被年长的同学欺负？”

“说起来也怪，我以为会是这样，但这里的人好像都比我想象中的要迟钝不少，有些人的心智甚至还比不上我之前的那些年幼的同学，然而直到去年，院里突然插进来了几个嚣张的胖子。”

“就是和你拉扯的那几个人？”

“没错！但我昨晚找过了修女眉，她的话让我觉得那几个胖子似乎就不是孤儿。”

“不是孤儿还来这里干嘛？”

“谁知道呢？估计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吧。”

“说说你的第一所孤儿院吧，那年你几岁。”

“那得从十年前开始说起了。”

“十年前你不是刚好三岁吗？三岁是人类开始拥有记忆的年纪，可怜的孩子。”

“先别接着为我感伤，事情并没有你想得这么悲惨，因为问题就出在三岁这个节点上，如果按照人类记忆的起始点算起，我等于是出生在了第一所孤儿院里，之前的出生无论多么曲折，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一片空白而已。”

“你没有见过自己的出生资料吗？”

“没见过，我走之前的前一年问过很多修女，但她们都说自己也无从知晓，甚至没一个人能说得清楚我是怎么被收养在了那里，我还偷偷去找过一次院长，但她只说了我是被上一任老院长带来的，等她上任的那年我已经五岁了。”

“和你一起生活的同学也是如此？他们都不了解自己的身世吗？”

“在我印象中有超过一半的人都不了解，还有一小部分人是中途转来的，从他们平时阴郁的目光中我猜应该是后天的原因使他们中途成了孤儿。”

“那些和你同样不了解身世的人后来还和你保持联系吗？”

“开什么玩笑，谁会来给我们购买手机或电脑呢？孤儿院更是不会为我们配备，我们不被饿死已经是万幸了。”

“难道还有人被饿死过？”

“因营养不良而造成的死亡算不算是被饿死呢？”

“你亲眼见过有人饿死？”

“我们都亲眼见证过几个突然晕倒的同学，然后修女为了打消我们的顾虑就会说他们晕倒只是因为天生体质弱，为了治病只好离开院里一段时间。”

“治好了吗？”

“一个都再没回来过，当时大家年纪还小，时间一长，离开的人统统都会被淡忘。”

“你也常常饿肚子？”

“饿肚子这件事但凡是孤儿院的人应该都体会过，但让我饿的原因却不是食物不够，而是喂给我们的食物真的难以让人下咽，有些人还出现过对某些食物过敏的现象。”

“你有过吗？”

“我倒没有过敏史，也许是天生命硬，为了填饱肚子我常常不得不逼自己吞下那些难吃得要死的食物，虽然曾有过因消化不良而产生呕吐，但在吃这件事上我应该还算是个幸运的人。”

“都这样了还说自己幸运？”

“比起你来我当然不算，我说自己幸运也只是因为我对食物没有什么要求罢了，况且我也几乎没尝过真正的美食，这几年来唯有的一次美食体验还是上次你为我做的那顿午餐。”

“所以你才和那几个胖子打了起来？”

“谁让他们先动手！而且我是真想不通那几个胖子，从小到大我还没怎么见过真正的胖子，因为都没有能自然吃胖的机会，大家都是为了生存才被迫接受劣质食物，但那几个胖子不知是真的天生没有味觉还是天生不挑食，他们对一切能塞进嘴的东西都贪得无厌。”

“先不说那几个让人倒胃的东西了。虽然我这么问有些可笑，但你还记不记得三岁之前发生过什么？哪怕是一些零碎的画面？”

“你问我什么都不会可笑，不过我还真有一些零碎的画面，但极不确定它们是不是正确的记忆。”

“既然是三岁以前的记忆就不要纠结正确与否了，快说来听听。”

“按时间线来说，第一个画面中的我应该还没有完全学会走路。”

“那至少得回到两岁以前了，除非你走路这一技能学得晚。”

“从我这点跑步的天赋来看应该不晚，说不定还比同龄人学成的时间快一些。”

“我这是在开玩笑，你接着说，我保证尽量不打断。”

“我记得被一个男人拉着双手缓慢向前，但他不是一直牵着我，而是在我快要摔倒的时候才伸手，等我能勉强独立行走时候他就会立马松手。”

“你记得是在什么地方吗？”

“应该是类似操场的地方，因为我记得隐约能看见周围一片类似教学楼的连排建筑。”

“学完走路过后呢？”

“下个画面就是我基本能独立行走的时候了，但我下楼梯时还是需要人牵，上楼梯时好像已经能扶着墙连滚带爬地上去。我在那段时间里也不是光练习走路而已，我还会被带到一栋黑漆漆的楼里，里面没有人，只能听见狗叫，然后我会被带到一道铁门前，门里关了一只比我高出许多的恶狗，我会在那里站一小段时间，什么都不做，就看着那只恶狗对我狂叫。”

“你当时不怕吗？”

“当然怕，但我没闹没哭，只是呆呆地和那只恶狗对视。对比当时身材渺小的我来说，那只狗更像是一头正在发狂的野兽，如果没有那道铁门把我和它隔开，我估计会被它几口就撕碎。”

“你每天都会被带去看那只狗？”

“是不是每天我就不记得了，但我记得不止一次站在了那道铁门前。”

“除此之外还记得什么？有没有什么愉快的记忆？”

“我记得那时候身边还有玩具，类似传统的积木，但已经忘了它们能够被拼装成的样子，又或是它们从来没有被我拼好过。”

“你记得来到孤儿院的过程吗？”

“不记得，好像是突然有一天我就和一群同龄人坐在了一间教室里，也许那天就是我三岁记忆的起始点。”

“你记得是怎么学会说话的吗？记得谁给你起的名字吗？”

“我只记得常常有人问我几岁，我就会说三岁，至于名字是我来孤儿院后的记忆了，但不记得是谁给我起的名字。”

“你喜欢你的名字吗？”

“谈不上喜不喜欢，它对我来说就是一种习惯而已。”

“你知道你的种族血统吗？”

“我懂你的意思，我的长相看起来是一个东方人，但名字却是西方人。”

楼下突然传出了开门的动静，我们匆匆下楼，简的奶奶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