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蓝色的大海上,一艘单桅帆船迎着阳光破浪前行。
安东尼仰躺在遮阳篷下,随着波浪轻轻晃动,惬意地享受着午后温暖的海风。一只海鸥停在桅杆顶上稍作休息。海浪徐徐,几条飞鱼在海面上一闪而过。
深不可测的海水里,一团巨大的黑色阴影正在缓缓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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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在货轮上简单吃过午饭,就在后甲板上找了块背靠烟囱的阴凉角落,盘腿坐下休息。
中午的海风吹得人半梦半醒,阳光正盛,偶尔几只海鸥掠过头顶,盘旋觅食,海水不断拍打在钢铁船身,白色浪花反复翻涌。
半梦半醒间,她觉得自己原本背靠烟囱的重心似乎偏移了90度,整个人是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着的。
嘀,嗒。耳边传来水滴声,
阿兰醒来发现自己以刚在入睡的姿势诡异地躺在一个巨大镜面上,镜面上的水大约一个硬币那么厚,完全静止。
明亮,空旷,静谧,远远看去,这镜面似乎延伸至世界的尽头。
她在这个空间看不到别的任何物体,但脚下的镜面却折射出了别的影像。她以一个仰视的角度,辨认出了安东尼,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似乎在盯着什么东西。
倒退几步,她透过镜面,看到了一对巨大的灰色翅膀。翅膀的主人被隐藏在丰满的羽毛之下,她能看到安东尼似乎正在和对方说话。
那对巨大翅膀在半空中轻轻扇动,大概过了半分钟左右,忽然警惕地停住了。
安东尼停止了说话,往四周看了看,显然,他什么也没看到。
阿兰趴在地上,好奇心压倒了恐惧——她想看清那扇巨大翅膀中间的样子。
对方似乎有所感应,瞬间同时张开翅膀,也往脚下看去。那双巨大羽翅中间,并没有出现阿兰想象中的形象。
没有人,没有动物,只有一只眼睛。
一只硕大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它隔着镜面,也注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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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那边的,过来搭把手拉鱼网”
阿兰是被旁边船工的喊声惊醒的。醒来时她还靠在烟囱旁边,似乎只是做了个短暂荒诞的梦。
她把脸埋进膝盖里,尽量不去回忆,但脑海里那只巨大的眼睛依旧挥之不去。
船工用力转动绞绳机,准备往上拉渔网。货轮上的菜肴往往都是就地取材,捞到什么就做什么,看情形现在这一网应该就是今天的晚饭了。
绞绳机绞到头固定住,两人扯起沉甸甸的网子,拖到了阿兰面前的甲板上,旁边已经放了两只空鱼篓子。
“……牡蛎个头挺大,可以烤着吃,四条鲈鱼,十三条鲶鱼…虾还不少…诶?”,一名船工一边拣鱼一边拢渔网,忽然发现个黑色的像石头一样的东西。
另一人正在往鱼篓子里扔牡蛎,见状也蹲了过来。
“你看看,这不太像石头,捏着是软的”
“我天…什么石头,这是大石鲸的黑胶石!”,那人眼睛放了光,兴奋道,“发财了,这块东西至少能卖二十个银币!”
“二十个银币?”,船工有点不敢置信,有些矛盾道:“可不是都说捕到这个要扔回海里…”
“蠢蛋”,那人一把夺过来,“你想把银币扔进海里?”
“那…那我们卖给谁?”,船工有些动摇了。
那人精明笑道:“等上了岸,我们在村子里就能卖,不过要是想卖的贵就得去城里。见者有份,你得分我一半,要不我现在就去告诉船长”
“行,我就拿一半”
阿兰在角落里默默听完了这宗“地下”交易。见者有份,那她是不是也应该有一份……
两人渔网没收拾完就被上校的亲兵叫走了,似乎下面来了一艘别的船。按时间推算,安东尼应该到了。
阿兰趴在船舷上看,安东尼从帆船上下来,一跃上了轮船舷梯。两名船工用粗缆绳把帆船系在了货轮尾部,确保它不会顺着海浪飘走。
十五分钟后,她被请到了考伯特上校的休息室。
考伯特上校的休息舱布置的很简单,一套钉死的桌椅和酒柜,墙上挂着海图。阿兰进去的时候,上校本人正端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只镀金的六分仪。
“图灵巡查员”,考伯特上校道,“刚刚上船的人是安东尼,也许你已经见过了?”
见阿兰点头,上校继续道:“那是个恶贯满盈、臭名昭著的海盗,有可靠消息指出,蔷薇花俱乐部杀人案的凶手很可能也是他。图灵巡查员,杀了他,帝国将视你为荣耀”
其实我们能不能活过今晚都很难说,阿兰心下暗道,喀纳斯绝对会把这艘货轮撕成碎片的。
“图灵巡查员,你我都明白,科林就是个没有脑子的废物。这个职位需要一位更加有魄力、兼具正义感和荣誉感的人士担任,我相信这位人士在某个恰当的时候,会得到一个绝好的机会和一封有力的推荐信。”
考伯特上校把半杯朗玛酒推到她面前,“也许,她将成为治安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治安官”。
阿兰猜他没说下半句——或者最年轻的殉敬职人员,还是无父无母,最安全便宜的那种。
“那么”,考伯特举杯,笑道:“敬国王与月桂花?”
“敬国王与月桂花。”
目前市面流通最广的金、银币都是第纳尔铸刻的,正面是象征荣誉的月桂树花,反面则是国王索莫莱特肖像。也正因此,王公贵族、市井平民的都喜欢以“敬国王与月桂花”作为调侃式的祝酒辞。
阿兰的确感受到,考伯特上校是很认真地在跟她拉近距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