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年轻工人站在巷子里，一边抽烟一边聊天，中间放了一只旧的铁皮油桶，里面正烧着几块断床板和旧报纸，既照明也取暖。

巷子旁边是个废弃的小加工坊，离码头仓库不远。也许是今晚的夜风太过柔和，没有人注意到，二楼窗户边有两道目光在黑暗中俯视着他们。

治安官今天接到线人密报，纺织机械厂的罢工代表们今晚八点会在这里集会，他们准备动员其他工厂参与罢工，逼迫大资本家答应他们改善工作环境和减少工时的要求。线人称这场罢工的发动者还邀请了《北极星报》的记者，准备把他们的诉求发表在报纸上，争取舆论支持。

科林治安官从蔷薇花俱乐部回来后就脸色不太好，听了线报马上从软沙发上跳了起来。

像只受惊的鹌鹑，阿兰还记得威尔的这个比喻，奇妙且贴切。

科林要求今晚必须抓住所有组织成员，决不能让罢工风气蔓延下去。她和威尔一起负责在加工坊就近监视，其他人埋伏在附近，等到八点就过来。

巷子口出现了三个人，领头的是个一个腼腆的年轻工人。阿兰看着他有点眼熟。

“同志们”，腼腆的工人和大家拥抱了一下，郑重且简洁地介绍起后面的两人，“这位就是工头请来的记者，阿道夫·梯也尔，另一个是他的朋友”

他一开口阿兰立刻就想起他是谁了。她准备和科林交易□□那天，在治安庭附近的咖啡馆见过他。

“这位记者的朋友，怎么称呼？”，有人警惕地问道。

“尼尔·威塞克斯”

“你也是记者吗？”

“不不，我是个自由诗人”，尼尔摘下旧帽子夹在腋下，露出了的发亮稀疏的头顶，他向提问者友好地伸出手，“我正在准备新的诗集，主要是关于社会浪潮方面的，也许不久后你们就可以在书店看到”

提问的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和尼尔握了手。

他，不，他们这辈子都没想过能和那个叫“书店”的地方产生联系。当然，这就不用告诉这位记者的朋友了。

他们说话间，阿道夫已经掏出了他大衣口袋里的笔记本和钢笔。阿兰注意到，他是个很典型的帝国知识分子，四十多岁，衬衣领口里扎着丝巾领结，胡子刮的很干净，有点胖，高鼻梁上戴了一副细边眼镜。

“能跟我详细说说你们现在的处境吗？”，阿道夫凑近油桶，打开笔记本道。

“当然”，其中一个工人迫不及待道，“我们都在纺织机械厂工作，每天工作都超过十个小时，我们每天像骡子一样卖力干活，可每小时只挣七个铜克朗！”

“听着，我们不指望能像大老爷们一样有女仆有厨师，但是我们也得有地方住，照顾孩子，也得吃饭，然后还要好好休息。他们的机器可以连着转，反正坏了有人修，可我们病了没有老板给我们请医生”，刚刚握手的工人接着说道。

“所有人工资和时长都一样吗？”，梯也尔边记录边问。

“技术工的情况稍微好一些，但也好不太多”

“我听说你们成立了罢工组织？这很好，我想拍几张游行照片，明天你们会有罢工游行吗？”，梯也尔推了推眼镜道。

几个工人面面相觑，一时陷入了沉默。虽然罢工、游行这两个词被连在了一起，但显然这是两件不同的事情。

或许工头有了游行的计划？他跟记者提过，但还没告诉大家？

“要去哪里游行？”，一个瘦小些的工人问道，他看了看其他人道，“我表弟去年跟我说过，他们第二城的造船厂大部分工人都参加过”

“哪里都行，只要你们有计划”，梯也尔笑了，“不过最好是城区主要街道，人多，影响力大，照片也好拍”

“你还有照相机？报社的吗？”，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工人羡慕地说道，他嗓音沙哑得像只鸭子。

“报社的不方便带出门，我自己也有一个。你嗓子怎么回事？”，梯也尔问道。

“他是新来的学徒，还在变声期”，旁边的瘦小工人解释道。

“变声期不至于这样”，梯也尔看着男孩，“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小工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你要是呆过纺纱车间就知道，机器声音太大，你得喊着说话，时间长了就这样了”

梯也尔看了看他，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在笔记本上记录。

巷子很安静，阿兰甚至能听见火堆发出的声响。

尼尔忽然开始掏上衣内侧口袋，阿兰本以为是什么重要文件，结果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个带叶子的小橘子，剥开后分给小工人一半。

阿兰就这么看着两个人就在火堆桶边安静得吃橘子，画面倒是异常和谐。

威尔指了指地上的沙漏，示意她时间快到了。

就在沙子快要漏完的时候，阿兰听到了一声枪响，工人立刻都从地上紧张地站起来。

从高处可以看到，码头附近躲着的二十多个巡查员全部出动了，巷子一前一后两个出口都堵住了。

领头的是科林，涨红着脸，手里还端着枪。他很小心，一直注意让枪口朝天上。

“全部带回去”

“是！”

被包围的工人看到枪几乎立刻就放弃抵抗了，一个个垂头丧气，被巡查员绑住手赶山羊似的带回去了。

阿兰点评道，“科林偶尔还是很有治安官的样子的”。

“你确定吗？”，威尔一脸无奈，“你没发现他忘记带我们走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