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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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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公主办花宴,还真不知这春时景光竟培育出了这样多的梨花新品。初九大晴,棠梨院来往络绎,长安贵女们三两成群,已赏过一圈儿。

昨夜梦魇,公主惊醒时尚且心有余悸,片刻之后平缓过来,却已将梦中情景忘却,囫囵只记得可怖非常,仿佛与大都督有关。

初九还是日到中头才起身,公主一水儿湘妃色彩绣广襦华衫,瑶光艳色的,高阁凭栏而眺,依旧止不住哈欠连天。

梨林飞花乱絮,一溪之隔的回音八角亭聚集了不少人,裴五郎坐姿挺拔,玉冠襕衫,眸上系着一条缙云色丝绦,眉间轻蹙,指节分明的手抚在琴弦上,正做近来长安贵家子风行的“盲弹”。

一曲罢,掌声雷动,裴五郎亦起身与人清谈,可团密的半臂白梨树下却有一抹鹅黄身影始终望着亭子方向,久久愣怔。

看来长安所传并非空穴来风,崔娘子确实心有所属,她哼笑了一声,起身下楼往梨林而去。

见公主出席,下边一众人等着要来拜见,公主摆手让他们自便即可,又问过左右,大都督果然没来。

连竹将酥油茶往前递了递,见公主的目光落在一旁几个红纸酒坛上,想起前几日公主特意吩咐要邀请崔娘子之事,便提议道,“奴依稀记得,上回琼花宴,崔家娘子似乎对殿下带去的梨花酿情有独钟,这会子有了这样多的新酿,不如赐崔娘子一些。”

此话正中李桑柔的心意,她一伸手,连竹不慌不忙地将绢帕递过去,公主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挑眉说道,“你的主意倒是不错,美酒当配美人,那便赐下去吧。”

未消半刻,尚书夫人果然携崔娘子过来谢恩,公主允了,那边幔帘轻掀,尚书夫人后头莲步跟着个身材高挑的女郎,鹅黄云衫,间色襦裙,肩上轻彩披帛,细眉之下一双水色秋眸,笑意清甜,不愧是长安锦绣芳华娇养出来的美人。

崔娘子年十七,国色天香,来提亲之人只怕踏破门槛,可其却仍未婚配,尚书夫人平日与人寒暄,也多被问及此事。

是以公主问起时,尚书夫人也不觉奇怪,她恭敬地回答道,“回殿下,妾这些年统共只得这么一个女儿,自是想要在身边多留几年,往后嫁了人,操持家务,哪得如今这般自在。”

公主听罢点头,“夫人说的是,只不过女郎十七无婚配传出去总归不好听,这么吧…”

公主沉吟,尚书夫人心中没来由地一跳,昭阳殿下不会还想和人说亲吧?公主的名声谁人不知,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人选,只怕……

尚书夫人讪笑一声,迟疑道,“殿下的意思是?”

公主有自己的计较,这是以退为进的花招,她抚掌,兴致盎然的模样,“夫人有所不知,近些时日官家因为三州安定之事发愁不已,大都督神谋鬼算,让几个世子在长安安顿下来,可他们却都没有娶亲,难免让人忧心呐,尤其是那有苏世子,年纪也到了,却伤着了腿…”

公主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不言而喻。

“这…这…”

梨林中小溪隔开两岸,儿郎与女郎各自一方,不至于逾礼,又不妨害相看,此乃是长安宴席之惯例。

方才赏花游玩时,她们已远远见过苏世子,不说嫁给他以后得离开长安,且看他如今行走间需拄拐,又有哪个世家贵女肯嫁给他?

夫人和娘子脸色眼见煞白,可公主却视若无睹,继续说道,“夫人,您看呢?”

开什么玩笑!尚书夫人眼前一黑,长安城多少世家贵亲来求娶,窈娘尚且瞧不上眼,更何况一个已然残重的幽州世子,虽说身份贵重,可待幽州大节度使百年之后,他便要抛弃孩子回幽州去,届时窈娘岂非两难。

尚书夫人诚惶诚恐,“殿下美意,妾受宠若惊。”她拍了拍崔窈娘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不瞒殿下,其实留家之说不过往外边的托词,前年窈娘及笄,妾往光明寺问签,大师言,窈娘命中有劫,若是不与命定之人成亲,注定一生坎坷,连带夫家也潦倒早衰。”

公主瞠目结舌,她以为自己已经是长安城命最硬之人,未想到崔娘子更胜一筹。

尚书夫人转口又赞公主,“殿下为窈娘之事费心,妾等铭感五内,不如殿下将苏世子之生辰八字告知于妾,若大师合过之后发觉他便是那命中之人,岂非一件美事?”

尚书夫人一语三弯,公主总算明白过来,苏晋轩与崔窈娘八字合不合,必然是夫人说了算。想如此敷衍于她,真当公主是傻子不成?

公主不愉,脸色一沉,道,“竟有此事?那怎得上回本宫在紫宸殿倒是看见了崔娘子的画像,难道崔家为了做进禁中做主子,都不怕害得我李家潦倒早衰了?”

这好大一口锅扣下来,着实让尚书夫人肝胆俱裂,她拉着崔娘子,俯在地上两腿发颤,“殿下明鉴,大都督下令长安城凡十五至二十之未嫁之女皆需参选,否则均以不敬之罪治之,殿下,长安城贵女三千,窈娘不过蒲柳之姿,哪里入得了贵主的眼?”

公主晒笑一声,笑面虎似的,亲自躬身将人家扶起来,尚书夫人摸不清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喏喏不敢再言。

“行了。”公主大发慈悲地挥手,“下去吧。”

尚书夫人才松了一口气,听公主复喊“等等”,顿时又觉心如死灰,公主显然刻意为难,怎会让她们轻易离去。

果然,公主悠悠开口,问道,“不知夫人请教的是哪位高僧,竟能算得出女郎命定之人的生辰八字?您知道,长安城久传本宫克夫,若真有这样的高人,岂不解我燃眉之急?”

此话一出,尚书夫人脚下发软,哪有这样的高人,可公主已不愿听她多言,广袖轻挥,给足她们时间,“三日之后,本宫愿往光明寺会一会这位高僧,夫人府上忙碌,届时便请崔娘子陪同吧。”

崔娘子爱慕谁不好,却偏生要看上裴五郎,虽说崔尚书是坚定的皇党派,然观崔娘子十七而不嫁,可见独女受宠,哪日真让她嫁给了裴五郎,崔尚书难免靠拢裴氏,阿兄可谓一败涂地。

长安渐渐回暖,日头也渐渐长了,众人待到霞落,也纷纷告辞,裴五郎愿往公主这儿辞别,公主却正听曲儿听得高兴,隔着帘子摇头让他不必多礼。

可怜裴五郎期待了几日,又忙了一整天,却只远远见了她一面,连一句话都没说上。

乌金西坠,棠梨院黯淡沉寂下来,春寒风冷,公主同白羽公子饮罢两杯,却觉得有些热了。

白羽虽不如薄晏那般有情致,但眉目清秀,琴艺更佳,也堪一用吧,公主酒后轻佻,玉指在他腹间按了按,满意点头,不错,还挺结实。

“殿下!”

清倌儿受了这些,委屈得眼圈儿都红了,公主正好这一口,瞧了心里痒,奇怪,上回见他,好似没这般爱哭呢。

公主招手喊来了薛贞,交待道,“早些去把江朝的生辰八字要过来,顺便将我有意撮合他与崔娘子的事儿透露过去,别太过刻意了。”

薛贞明白公主的计谋,又问,“那苏世子的八字…”

公主摇头说不必了,“崔家不会让女儿嫁给苏晋轩,他俩的八字必定不合,你就着差不多的年数编造一个便罢了,这会子指不定裴近和盯着呢,咱们和三州世子也不必过于亲近了。”

“去办吧!”公主挥手让薛贞退下,随手揪住了白羽公子的衣襟,眼波如媚,问道,“来之前可饮过药酒了?”

白羽抿了抿唇,看了旁边的并桃一眼,说道,“回殿下,饮过了。”

伺候公主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只怕是难逃一死。好在如今公主没有其他面首,白羽不必担心被他人之过牵连。

白羽声线清脆明晰,倒和澜音有几分相似,公主很满意,挽着他的手转到屏风后头去了。

屋子里点起了琉璃花苞灯,君竹三碟屏风上影子明明灭灭,克制而压抑的喘息传过来,并桃很有些羞赧地背过身去,望着案几上的一方沨沨作响的水磨景砚发愣。

“殿下!”一声急切的呼喊,只见连竹匆匆忙忙掀了帘子闯进屋子来,屏风后边呜咽声顿消。

并桃忙把连竹拉住,往里间看了一眼,低声道,“怎这样莽撞!”

公主还来不及生气,却转念一想,能让她的大青衣气都没喘匀就闯进来的,想来也没有第二人了。

李桑柔惊讶不已,一脚蹬在白羽的肩上,把人掀下去了,她坐直了身子,问道,“是大都督来了?”

白羽喘了一口气,垂下眼睛开始抻衣裳。

这下连竹有时间喘气了,连连点头,“回殿下,正是,大都督已经到院门外了。”

大都督的六合靴踏在青砖上无声无息的,这边还没来得及把人藏起来,前者已掀了帘子,直接踏进了内室,阴鸷幽灼的一双眼睛狠狠地盯在白羽那半遮半掩的纱衫上,恨声问公主,“昭阳!你究竟在做什么?”

公主不明白大都督的怒气从何来,这么多年她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他要逞大都督威风,自己不也没有在明面上和他对着干么?

难不成他还真想用两道禁令就一辈子把她管束起来不成?

雅兴被搅和本就烦闷,更哪堪大都督没由来的质问,公主受不了委屈,狗脾气上来了,哼声刺道,“喔,我当是哪来的登徒子,原来是我裴家阿叔。”

她一脚蹬开了被子,抬起一张面色红润的小脸,大都督这才看清女郎媚色斐斐,就连眸中雾色都还未消退完,脖颈上星星点点从轻薄的雪色里衣透出来,好一场迷乱的放纵。

大都督脑子一轰,熊熊燃烧的怒火不可抑制,他的胸口起伏得厉害,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往下坠,拉扯着肺腑,好似一切都要支离破碎,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哽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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