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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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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什么时候离开的?”

“下午两点的火车。当时艳阳高照。”

“我当时去干嘛了?我也不记得了。”

骆延为柳青炎斟满,扭头看了眼走来的谢文酒。

“我也不记得了。”

“您这位夫人这段日子每天都去附近一座山头的那个宗祠里跪拜,即便里头可能根本就不是神。反正我没去过那鬼地方。”

“你去那做什么?”

“我在祈祷你平安找到我。”

柳青炎面露惭愧。

的确很惭愧,当渺小的人们正在谈论一些人生中意义重大的事时,总会发生一些分文不值的事,譬如距离这座山头和这片被灰色和晦涩包围的村落最近的镇子至少有二十公里,好像即便随身携带一些装满糖果和草稿纸的袋子也会使那本是用来欺骗小孩的化学制品像是一份上帝遗失在大陆的妻儿,像一份因为失败而感到羞辱的一份檄文,像是一种控诉,哭泣的拳头。

“我好像有点忘了,你是,党员?”

“书记。”谢文酒拎来一壶茶,“平常没人在意我这个身份。我更愿意承认我是一个马夫。我还好奇呢,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柳青炎看了眼骆延。

“怎么?心灵感应?”

“谢谢,”柳青炎接过谢文酒手里的茶,又看了下正在低头弹琴不语的骆延,“她曾经告诉我说想来一趟藏区,后来有一次度假开着车到了这。所以我就猜会不会是这,可能我运气好吧。我就记得那个派出所所长说要帮我,路过的几个牧民也说会帮我,结果后来都不见了。”

窗外肆虐的狂风和颗粒感的雪花抱在一起打了一个结,箍住了柳青炎试图神游的心。

“想什么呢?”

三人盘坐于暖炉和暖气包裹着的小屋一隅,夜已深,四周静得只剩下风愤怒的嘲笑和大雪飞扬留下的痕迹。远处盘旋在雪山顶的祈祷和郊外乌色的岩石盘算着下一场怒吼,若干匹狼只屈居在几洞残陋的石块里,都在静待着那位公主诞下族群的王子,祈祷着明天多抓几只食草的笨蛋,祈祷着族群的下一代成长为叱咤一方的王。

整个国家只有这里的居民最接近生存的奥秘。

柳青炎并没有回答骆延的问题,只是又往被窝里钻了钻。

“我听警官说你还是个乐手?”

“对——乐队主唱。小乐队。”

柳青炎又看了骆延一眼。

“正好,我这有个宝贝,请大神出山指导一番。”

谢文酒翻身前去那个不起眼的木柜子里翻出来了一把马头琴。

“这么多灰。”

“怎么样?赠你了。”

“给我有什么用?我又不会拉。”

“她手里还有一把弓呢看见没?”

经过柳青炎的点拨骆延这才发觉谢文酒的这间屋子几乎什么都有,又几乎什么都没有。墙壁上的那张巨大兽皮以及落了灰并被悬挂起来的弓箭就是最好的证明,然而至于电灯这个工具,则由炉火代替。火焰在那被挖空的墙壁里滋滋烧着,供应着若干年前祖先们渴求许久的光芒。

在谢文酒的指导下骆延轻轻拭去了马头琴上的一些比较厚重的灰,至于那些卡在缝隙里的骆延拿它们也没什么办法。

“你猜这把琴谁给我的?”

“老马他儿子?”

“小马那里还有一箱子的库存。”

“这孩子大有作为啊,”柳青炎听闻给自己药的小马还有这手艺顿时也来劲了,“会拉吗?”

“这不废话吗。”

谢文酒从暖炉拿下自己蒸的几壶热茶热酒递给柳青炎:“来,喝了,能好得快。”

“拉这个琴和拉小提琴是一个意思。”

“怎么说?”

“她的意思是,我要是没拉好我就成伐木工了。”

而事实证明,骆延的确把这把做工精良但琴弦稍显偏移的马头琴拉出了锯木头的美妙乐符,吓走了屋外没睡着企图进屋暖暖身子的阿玉。

骆延高举双手表示放弃。

“我那还有吉他你要不要弹弹看?”

“不会都要长老鼠了吧?”

“新得很,前不久刚去附近镇子上买回来的,一直没用过,正好大师在,给开开光。”

趁着谢文酒踩上拖鞋去拿琴,柳青炎拍了下骆延的肩头。

“怎么你成卖唱的了?”

“入乡随俗。”

“想听什么呢?”

“你是歌手,我洗耳恭听。”

骆延不知道为什么就抬头看了眼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柳青炎。

“那要不然,秦皇岛?”

“行啊。”

——

“喂,巫凡。”

稍微有些喝多的骆延躺倒在柳青炎手臂里打瞌睡,微微听见了打电话的声音,刚把耳朵打开就听见那厢男警官的哀嚎。

“你把人家吓到了。”

“人家?谁呀?”

“……还能有谁?”

起床气这个事儿全球都通用,看清了是谁后巫凡磨磨唧唧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柳青炎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了骆延那颗软乎乎的头。

“行了,我还活着呢,而且寻人计划完美落幕。”

“这都几点了,时差再大也不至于都还没睡吧?”

得亏刚刚谢文酒出去了,要不然还真没法儿跟她解释这出看似抓奸的尴尬情景。

“我还在呢。”

“真勤快。”

骆延默默又缩回了柳青炎的胸口,天气冷得人根本都不想离开热源半分半秒。

柳青炎和巫凡像是在报备一样胡扯了几分钟就挂了电话,迎面就撞上谢文酒拿着药和温水放在了床头柜上,顺手并为火种添了些柴火。

“睡着了?我好像来得并不是时候。”

“谢谢你的药。”

“有事就叫我,在隔壁。叫阿玉也行。”

谢文酒灭了那盏没什么功率的灯转身合上了门,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柳青炎不知是该适应还是不适应;这样温暖的黑暗和屋外伸手就能摸到的寒风以及深冬内一月侵入骨髓里的冰雨终于让柳青炎也自觉身上寒冷以及疼痛万分,终究屈尊于酒精的催眠效果,放开枕头躺了下去。

躺下去的瞬间自己的脖子就被两只手抓了过来,突然凑近的骆延一下就含住了柳青炎的唇,久久不愿松开。

柳青炎自愿不想挣开骆延的束缚,任由她肆意胡闹,直到她扭过柳青炎的整个身体,却不料脑袋却撞到了伸出来有几厘米的床头上。

突然的疼痛让早就想这么昏沉下去算了的柳青炎急速地回过神来,一不小心咬到了骆延。

似乎非常不合时宜的尴尬让早已做好被当成提线木偶任凭摆弄的柳青炎收回了神智,伸手抚开了骆延乱作一团的头发,默默用亲吻安抚狂躁的心。

“好想你。”

“你为什么要去那个寺庙跪拜?”

“你带了么?”

“没带。要不咱俩比一比谁手长?”

“你又瘦了。”

“我想向那些神祗祈祷庇佑,希望你能平安无事地找到我。”

“疼了,这里。”

骆延指了指心。

“我也是。”

“延延。”

“对了,我要告诉你一个好事情。”

骆延从衣兜里拿出来一样柳青炎一眼就看出来是什么的东西,她把被子平铺展开,双手撑开了柳青炎的手腕。置在两耳边,黑夜侵蚀掉了柳青炎的全部感官,只剩下两双眼睛交流着数月来缺少的那部分脆弱与意义。

身抚着身,心贴着心,眼对着眼。

“我学会了可乐鸡翅。”

……

在这里无需抱怨。停留在这里的时间,被禁止的风,任何动静都会被尽收眼底。这里是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亿万年前隆起的板块撑起了这里的人们的脊梁,每天天气灿烂,阳光充足,白昼似乎无穷无尽,夜晚随之而来,人们就在这之中互相扶持,征服了一道又一道冒险。用云彩和山峦做出的雕刻刀在每座山体上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那里的山更为雄伟,圈出的草地上牛羊遍地,策马扬鞭的牧马人掠过裂谷如同亲吻土地一样容易,轮廓鲜明的太阳冲向头顶时,是一座飞渡天险的桥,是一天的希望,是村民们世代为生的信仰。

在雾气席卷整个山谷以及布满在群峰头顶之前,谢文酒从暖床爬了起来,她本打算去喊另二人起床,又一想到数个小时前隔壁的动静,遂作罢,带上了阿玉和贴身衣物走到了那个铁皮棚子里,放出了牲群,挑了一匹好马便跨上去,迎着清晨让人不适的寒风与温度飞奔向远方。

马蹄声渐远,羊群的嘈杂和牧羊犬的职责所在使羊们发出阵阵叫唤,倒是唤醒了山坡上的小公寓里的两个人类。

柳青炎迷迷糊糊中仿佛听见潜意识在告诉她上班要迟到了,猛地睁眼后的黑暗告诉她自己刚刚似乎正沉浸在沼泽地和候鸟的波涛汹涌里,后又做了一大堆的梦,在平原的酒馆里喝着烧酒提着苗刀杀人,又突然骑上鸵鸟来到了世界屋脊踩爆了恐龙的巢穴。

古怪的恍惚只在一瞬间,永恒的,只是柳青炎发现骆延正安稳地睡在自己的肩膀里,温暖的手正握着自己的手。仿佛一切都没变。

成群的羊和管理自己的那个浑身棕色的使者并没有太多什么往来,他们投射出来的眼神大概只看见了几样事物。

草要吃光了。

狼群还未出动。

山坡上的那个房子金碧辉煌。

迟到的太阳奉献了今年为数不多的日照金山。

有人还未睡醒,有人早已沉迷。

待骆延睡醒时,她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柳青炎的肩头如同拨开窗帘掀开玻璃后一眼就能看得见的那座孤苦伶仃又无法被征服的雪山一样,总是给她那颗叮叮当当的心无比的安全感。

柳青炎松开了握着的手,转而搂着她的脖颈,不愿让一点温热溜之大吉。

骆延完全睁开眼,却发现柳青炎的肩膀不知什么时候又少了点什么。

当她发现自己可以流利地讲出甚至背出柳青炎身上的伤的来源时,这个坚强而又渴望情绪的女人把她带回了家中,脱去衣服,用血肉之身温暖另一副血肉之躯,然后就这样,该死的欲望烧得滚热,然后是爱情,最后都是劫后余生的对视,和互相轻轻抚弄手掌心的幸福。

眉毛附近,过年之前被一个歹徒用指虎差点捶出来的刮痕;后背有数不清的旧伤,毒贩留下的,杀人犯留下的,抢劫犯留下的;腹部的划痕,曾经被一个在车上装了钢丝的毒贩划破导致了大出血昏迷差点休克;腰间,大腿小腿,甚至脚底和手指间,布满了城市的敌意,和骆延坚守在她身边的期盼。

曾经找不到谜底的骆延发作反复,但她想,现在眼底的那些打转的眼泪就是谜底,就是能翻滚燃烧那些废话连篇的折磨最好的解药。

她回了头,她也回了头,她们白天黑夜彼此经过,又成为夜中彼此绚烂的艳火。

还在公里之外的城市里,喝醉无数次的骆延曾经问柳青炎自己的爹妈为什么不要她了,柳青炎一时没答上来,骆延就放下酒瓶坐到柳青炎腿上吻她的唇,柳青炎再答不上来骆延就再吻她的唇,让柳青炎什么都不要做,攥紧手心的柳树就好。

“帮我找爹妈?我都找不到他们。”

“那如果说我是你们女儿的爱人呢?”

轮到骆延的沉默时,肥皂剧的妄想全部化作了乌有,旧日陈腐得落伍的期待又重新回过神来。

“我可能会跟他们说,我是你们的女儿的爱人,我就是她的亲人。”

她不希望自己是她人生中无数个不小心擦肩而过的人中之一。

高地里的平原是个稀有物种,有时候那里的暖日快得像阵风,对于很多像谢文酒和骆延这样的人来说,所有美好的事情都藏在不远处的大山里,海浪推动着这里的每个人肆意妄为地轻狂着,遥远的雄鹰每天都会在捕猎完成后吹嘘着所有不值一提的无奈,而且那些酷爱高谈阔论的白云距离土地上的每个生物们都是如此的咫尺之间。

骆延在她的笔记本上写过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曾经还读给柳青炎听。

音乐是一个避难所,是一种不顾一切的逃避,是新的可能,当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当炸响的烟花拥抱了十二月的雪下早已结冰的海面,对岁月的恐惧化成齑粉,对悲伤欲绝有了动力,我们为人生所活的所有瞬间霎时被锁进那零点几秒里。这些诗歌好极了;在寒冷的空洞里它们是不含任何人类高科技就能暖和身子的毛毯,是美梦之外向你求援要饭吃的小猫咪。

闲适的生活和夜晚泡在城市水泥地里的美梦分别属于骆延和柳青炎,陪伴着二人前进的除了影子就是用匕首做的枕头下蓄势待发的蛋糕,披星戴月的孤独袭击着她们,坐着火车姗姗来迟的醉酒还是找到了它们应该找到的主人,拓开身边的烦恼,再扫开一棍子积雪,就是多么完美的一天。

太阳照常升起,走下公寓呼吸着澄澈的空气的二人看见眼前的几个黑点变成了几个具体的人,听闻远道而来的客人身体恢复了老马和阿木提都很高兴,本在家做工的仁央也带着亲手做的食物以及非要跟来的小马一并前来,作为这顿丰盛的早餐的回报,骆延则答应会在中午找个好地方为大家唱歌。最高兴的还是小马,他还从未听过那把六弦琴的声音。

镜子前,骆延换上了谢文酒带回来的一套民族服装,柳青炎则站在骆延后面,冒出来的一小半个脑袋杵在骆延后面显得很有喜感,为了证明这一点,柳青炎轻轻环腰抱住了骆延。

“好看吗?”

柳青炎顿了顿,先是看了看窗外远处的雪山。

“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好像胖了。”

“那晚上骆小姐能答应我的约会吗?”

“我中午唱什么好?”

“你甜蜜地融化了我。骆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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