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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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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爷的全被你吃干净了!”

张皓非常鸡贼地只给齐敬觥留了两根烤肠。

“下次我再跟你出勤我就不姓齐。”

张皓只是打个哈哈就戴上棉帽离开了,非常开心。

离开市局后二人抓住了这个浅浅摸鱼的时机,去小吃摊打包回了许多平常没时间吃的零嘴——却又很多都进了齐敬觥的肚子,为此张皓只想手撕了他。

丹柏的这条街是一条非常神奇的街,它既不是老百姓口中约定俗成的不夜天,也没有大排档唱吧那样的精彩节目,唯一深夜固定环节就是红绿灯附近这个总是亮堂堂的交警站,里头总是坐着两个为了胸前的徽章奋战三十年也因为不解之缘拌嘴合作三十年的中年男人。

即便三更半夜了齐敬觥也通常没什么睡意,他会和张皓在闲下来的时间里举起手机拍红绿灯的照片,并上晦暗的马路,不远处黛色的云集和星辰随机排列组合,多半都是拿来消磨时间或是陶冶情操的,不是什么很有排面但一定很好玩的娱乐活动。但今天不可以,填饱肚子后的二人迅速乘上巡逻车开进这条大街的内部,四处寻找那些因为各种原因乱停车违法违纪的家伙。

齐敬觥是交警大队的劳模,每当说起老齐时总会有那么几个新兵蛋子对此津津乐道,往往八卦老齐和张老师来乐此不疲,都说张皓才是老齐的正房,因为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即便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那个平常人根本不会在意的交警站是不是真的还有人。柳青炎乃至之后新来的每一批都会被下派到齐敬觥和张皓把守的这个“事故多发地”,听他们两个守夜的老交警讲述一些神棍一样的离奇故事,再跟着他俩跑任务熬通宵,最后锻炼出来的效果往往非常好,好到只要有实习生离开交警大队这个考核圣地,隔三差五不是齐敬觥就是张皓就会收到一些小礼物,多半都是那些完全叫不出名字的孩子们送来的,正因为当年不当回事的苦口婆心,年轻人们凭着朴素的信念和不屈的意志晋升的晋升考试上岸的上岸,甚至是在公安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的也没有忘却当年那逼仄的十几平方米小房子里温暖的点点星火。

齐敬觥简单算了算,这是今晚贴的第二十八张条子,这要是换作小半年前这个数字起码还得乘5乘7。

丹柏今夜的天气还算给面子,至少没有刮风降水,工作结束得异常顺利的二人走回巡逻车准备离开——二人眼前的那个照明情况堪忧的路灯下似乎冒出了什么影子,横看竖看都像是个人,那影子在灯下矗立不到三秒,瞬间冲进了小巷里。

很显然,齐敬觥和张皓都看见了,二人当即决定跟过去看看,如果真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儿那正好。

齐敬觥还是留了个心眼,他下车前带上了平常用不上的工具,顺带还给柳青炎发了一条定位。

张皓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凭我对这孩子的理解,市里冒出这么大个命案她肯定没睡,指不定正熬着破案呢,咱就是个交警,好歹得叫点对症下药的帮手不是?”

张皓点点头,随即跟上了齐敬觥的步伐。

小巷黑得十分彻底,电线盘踞一方,蜘蛛与鼠窝平分秋色。齐敬觥胆子要比张皓大一点,他跟着手电筒下照出来的那一点脚印小心翼翼地跟着。

但他犯了个错误。

脚印消失的一瞬间齐敬觥不知怎地就反射似地抬身,只见手电筒彻照前方,那团与墙壁融为一体的人影此刻肉眼可见。

“什么人?!”

黑影没有动。

不过很巧,齐敬觥和张皓在背后同时摸出防身武器的同时,黑影也从腰间拔出了杀人的刀。

——

两天后,一则名为“三具男尸惊现破巷内”轰炸了整座城市。

无良的媒体释放出去的信息甚至附带着两张破碎的警服以及血肉模糊的正脸照片。

那天下大雨闪惊雷,郊外的那座陵园正式再次亮起了两颗耀眼的红星。

一颗五十六岁,一个五十八岁。

至于另一具尸体,则始终躺在市局法医鉴定中心的无影灯下。

这是沉寂且昏沉的两天。

当列队带着齐敬觥和张皓的骨灰踏入被瓢泼大雨浇湿的陵园时,现场没有一个人哭。站在离家属最近的是宋俞和柳青炎一行人,他们正对齐敬觥的妻儿和张皓的妻女。

柳青炎脑子里想到的不是案件不是那个该死的定位更不是姚榭集团,她唯一所想,是那两件警服上的编号。

如果可以的话,柳青炎希望那两串数字永远不要再次出现在万家灯火的前方。

那两个孩子甚至和柳青炎差不多大。

柳青炎身旁的巫凡被列兵的口号刺激到了,脸上已分不清是泪还是天空弹奏的离歌。同样,分不清应该是悲伤还是麻木的柳青炎做了一个没有告诉任何人的决定。

那天离开被雨水和泪花灌满的陵园后柳青炎在市局里病了一场,不算特别严重的感冒让柳青炎大概失联了将近三四天,具体是多少时间没人记得清,记得住的只是爻紫舟带队将小巷所有的地方都查了很多遍,即使每天都有程度不断的雨冲刷走残破不堪的证据;相稔润泡在法医中心里没有踏出一步,他将这个完成任务后又自毁面容自产自销的凶手彻查了一遍,最终根据几乎是拼凑出来的线索在姚榭公司的互联网门脸上找到了那个在法务部工作却在一个月前被解雇的人——

每个人都有许多工作要做,即使工作此时看起来毫无意义;至于柳青炎,找到她的是骆延。

柳青炎的手机早在找到巡逻车那晚就已跌进水坑里泡坏了。

一开始那个卫兵想拦住面前这个神色凶狠满脸支离破碎的姑娘,随即转念一想这人好像和柳青炎熟。

骆延缓步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的是满头散发的柳青炎披着大衣坐在光线聊胜于无的桌前手脚被冻到颤抖地办她那该死的公,一整片脸上写满了不甘和脏话。

柳青炎并不打算将决定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把自己抱起放到沙发上,然后跪在自己身边轻轻拂去眼前湿润的女孩。

骆延依旧跪在早已有些神志不清的柳青炎身前,轻轻将她的左手放入自己也不温暖的手心里。

那颗柳树依旧鲜艳,为骄傲而活。

“我的柳树呢?”

听上去像是苟延残喘的老妪,又像喑哑了一辈子最后愤怒死去的山雀。

骆延为柳青炎盖好被子,于黑暗之中闭上眼。

两天后。

丹柏的天气终于是有所好转,但依旧只是从ICU被推进了普通病房。

街边神佛肃穆一般,远方层山万重。

柳青炎朝不远处指了指。

“喏,你的小卖部。”

骆延摘下耳机看过去,朝柳青炎笑了笑,信步过去。

路灯下的那个小卖部十分夺目,昏黄的灯光反射出周围的安静肃杀。

工作了一天了,两个不知时间的牧马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肚子早就开始抗议了;八点多,街道上居然空无一人,红绿灯还在闪,远处的居民楼和停车位早已满满当当。

还有这微风,捣着满地的碎叶和白色垃圾打太极,乐不此疲。

擦眼睛的空当,骆延已走出几米开外,柳青炎在后面散步似地晃荡,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无限上头的饥饿感。

她好似看见那个被乌云打包带走的十字路口和站台又亮起了久违的灯。

骆延大步迈进小卖部,看了眼左手边的柜台和老板。

是个在看报的老头,扑闪的灯不停跳闸,根本看不清老头在干什么。报纸也旧得出灰;好像老头正在十分努力地昂起老化的头,看看是谁在这个点儿光临我这个老店——结果他看到一个背影。

骆延只想弄点吃的,然后回家休息。

三秒后,老头扭动机械的脖子,再次看向门口。

是柳青炎,她杵在门口。和老头对视着。

她启动了警察专属的夜视模式,瞄准了他的五官。

老板老了,即便头发和牙齿都脱落了不少,手上的报纸仍捏得稳当;下陷的眼窝和汉尼拔有得一比,而且他的鼻子和舌头似乎都退化了,每一个组织每一个细胞都尽全力吞吐着“我没老”,可却一个字讲不出来。

于是他拿出左手,指向货架。

——快去买东西吧,本店要打烊了。

是啊,我也要打烊了,快去吧。

柳青炎走过去时故意留了侧眼——她看见这个老先生始终注视着自己,而且一定要全身朝着柳青炎,似乎绝不允许自己干出扭动脖子这样没有礼貌的事。

马桶搋子和方便面放在一起,这里一包洗衣粉那里一包洗衣粉,货柜上到处都有灰,到处都有待修补的和破损的包装。牙刷哪里都有,还有挺大码子的拖鞋塞在最下面。

柳青炎凝着眉,转身。

骆延在面前的货柜背后可叮当当,只有食物入袋的声音。

老头仍站着,仍然不说话。

柳青炎随意抓起几包吃的看看。

都没有过期,即便一身的世俗与时间。

一分多钟过去了,骆延手里装满了,出现在了柳青炎的视野里。

“老板,结账。”

老头坚硬地笑了一下,从桌下拿出一个计算机,骆延拿出多少东西,老头就往屏幕里输多少数字。

柳青炎悄无声息地出了门,一句话不说。

“一,一共……扫哪里?”

老头指向一个绿色的二维码。

整个支付过程不超过半分钟,柳青炎蹲在人行道的一颗树下,手里转着一颗草。

骆延出来了,趾高气昂的卡路里和一个灰头土脸的孩子。

老头探了一个头,看向刚刚那个风尘仆仆的姑娘,随后收回去。

姑娘啊,你落东西在这儿了。

柳青炎刚起身,骆延一头就扎进她胸口,似在低头轻泣。

远处有不绝如缕的烧烤味,有横贯十里的尘埃味。

“我刚才,看到了他藏在货架里的遗书……”

“不哭了骆延,我都懂的。咱们回家吧,好么?”

“……好,好。”

看那艺术像个天生的哑巴,他必须想出别的办法说话。

一天前。

好像喜讯都是跛了脚的文弱书生,噩耗都跟八百年没吃过肉吸过血的猛兽一样,骆延也跟柳青炎玩了一把躲猫猫。

病好后的柳青炎请了两天假专心在家整理这起怪案子,而通常在这时柳青炎一般是不会过问骆延去哪的,可一旦回过神来,那颗慌乱的心又开始悲伤地跳动。

一番询问外加顶着狂风暴雨,柳青炎在距离市中心十几公里开外的墓园里寻到了骆延。

董谦是在深夜的睡梦中离开的。

柳青炎先前有见过那个老先生,谈吐风趣性格跳跃,实在无法把他代入进一个长期遭受疾病折磨的晚期悲哀的病人。

的确,骆延也这么想。

柳青炎打着伞悄无声息站在了骆延身后,骆延抱着一只手臂无声的站立,斜风细雨切开了那段终于出现的隔阂。

“你怎么在这?”

“你伤成那样不也没告诉我。”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闪电将碑上的照片看清时柳青炎这才意识到一件很恐怖的事。

死亡是一张来无影去无踪的单程票。

“你疼不疼啊董谦……”

骆延跪倒在碑前放声大哭。

“你怎么忍心丢下我啊……我怎么办啊……”

几近撕裂的嗓音也快将无言的柳青炎撕裂。

这算是矛盾吗?

“延延……”

“你回来啊你,你回来啊!!”

“骆延!”

骆延试图撞上去的头被柳青炎双手护住,伞飞了,雨大了,滚烫的泪砸进柳青炎再次冰凉的心窝。

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在变故发生之前告诉骆延一声,哪怕是一个眼神,一句不通顺的话也好。

可是柳青炎没有做。

这算是间接导致柳青炎在家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药吗?

哭吧,没有人不想每天都不哭。

但骆延不是,这股变化无常的脾气总是能精确影响到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自认为无坚不摧的柳青炎。

骆延踉跄地起身,抱住柳青炎。

“我的柳树呢。”

“巫凡打电话告诉我,古玫前天离开了。”

“……那是她最好的结局。”

“院长曾告诉我说,她这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我没有遂她的心愿。”

“不是这样的骆延,你很棒,你有乐队,你还有……”

骆延一下子挣脱了柳青炎的臂弯。

“我其实什么也没有,那些慌乱之下的表象也许,也许只是我亲手捏造出来恐吓自己罢了。”

柳青炎不停摇头,跟着骆延一起流泪。

“你别再说了。”

“这是件不可以忽视的事。”

柳青炎无助似地蹲在骆延身前,不停地抽泣。

发霉的情绪存久了,只需要一点火星就炸。

哭吧,没有人不想肆无忌惮地哭一场。

骆延自嘲般地坐下,仰头喝了一嘴雨水算是润嗓,若有似无地哼唱起那首歌。

“我在荒岛上迎接黎明。太阳初升时,忽然有十万支金喇叭齐鸣。阳光穿过透明的空气,在喑蓝色的天空飞过。在黑暗尚未褪去的海面上燃烧着十万支蜡烛。我听见天地之间钟声响了,然后十万支金喇叭又一次齐鸣。我忽然泪下如雨,但是我心底在欢歌。有一柄有弹性的长剑从我胸中穿过,带来了剧痛似的巨大感。这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时刻,我站在那一个门坎上,从此我将和永恒连结起。”

——

这算吵架了吗?

柳青炎没弄明白,也许骆延弄明白了但她不会说出来,柳青炎也不会主动去问,那会显得很怪。

直到冬日罕见的斜阳洒下最后一点精华,柳青炎踏着温暖准时下了班回家。

听上去就无比枯燥又令人立刻暴起想把这个家怒拆一通。

骆延没那么做,有时她会想,如果人生这道一会儿是单选一会儿是多选的题目加上看柳青炎每天准时下班回家看一辈子这一选项,骆延大概率会得满分。

她只愿痛苦不再留在眉间。

“骆哥?想我没?”

小胖子几天不见似乎瘦了,一看见柳青炎回家就开始不停地骂骂咧咧,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小区楼下依旧停着一辆涂装骚气的汽车,那些老爷爷老奶奶终于出现坐在树下闲谈下棋,草丛里偶然会出现一些流浪猫流浪狗,平常也会接柳青炎下班。

戴着围裙拿着锅铲的骆延站在厨房门口默默注视着色调温柔的爱人和猫咪扭打在一起。

骆哥敏捷地躲开了柳青炎的手,生气地走开了。

柳青炎想起身,却和骆延那束眼光对撞在一起。

刹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杂乱与荒唐的情绪反复叠加,黄昏下的骆延还是那么美。

不是美。

是被泪水包裹的天空,是被碎石填满的人生。

只需一点,汹涌澎湃。

柳青炎吻住了骆延。这次,骆延没有拒绝。

雨打风吹去

“柳青炎,我跟你去。”

“我去冀华山是为了办案,你跟去做什么?”

“我要看着你,和你一起活着,还要和你一起活下去。”

“那你会笑吗?”

“我就是要告诉你,死与你和我从不相干。”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够历数前生,你能够与我一同笑看,所以死与你我从不相干。——史铁生《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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