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除夕。
瑞雪兆丰年,柳青炎和骆延一大早就起床出门买物什,带着一身的雪回家开始在布置,等到点了,柳青炎先要去趟市局,想必是有些工作要处理。
玄关处,骆延闷闷不乐地捏着柳青炎的衣角,正在换衣服的某人顿时心生软意。
但很可惜,老宋的天命不可违。
新家,新人,新年,甚至是红彤彤的新衣服新对联,这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乖,我去打个卡,很快的。”
被柳青炎哄好了,骆延决定先放柳青炎去市局,自己在家把新房子好好整饬一番。
欢度佳节之时,骆延邀请了乐队的大家来家里热闹热闹,反正之前也是扎堆一起过的,今年也不例外。而唯一例外的就是,骆延开车去接他们,坐在副驾上的卫羽多了句嘴,遭到了骆延的口诛笔伐。
“骆姐今年脱单了,无组织无纪律。”
霎时满车厢的爆笑,脱单的本人也有些忍不住笑意。
说来也是,以前几年过节都是四个单身狗抱团取暖,这下好了,三带一。
三个农民即刻带着薅财主羊毛的心情看向骆延,骆延当即表示今晚上二楼疯到几点都可以,烧烤火锅酒水畅饮,换来了单身狗们不绝于耳的欢呼。
四个人到了装饰一新的家,正当要上楼,大门被敲响。
“新年快乐啊延延!”柳骞和江绮拎来了好多好吃好喝的,俩人打扮得都跟红包似的。
骆延到现在都无法完全接受自己在柳青炎爸妈嘴中的另一个形象,只好强装淡定让二老进来,而把乐队剩下三人支到了二楼。
没休息多久,骆延又开始操心年夜饭的事儿了。
柳爸柳妈在客厅,卫羽他们仨在二楼为所欲为,骆延一个人却在厨房里折腾——这顿饭必须她亲自下厨。
“延延,需要我们帮忙吗?让你叔叔来?”
“啊,不用,我自己做就好。”
如果是柳青炎的话就会脸皮厚的让老柳来操办年夜饭了,但是那可是骆延,柳青炎认证过的顶级厨师,怎么可以让叔叔阿姨动手。
厨房好像就是骆延的第二个排练室,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之时,骆延突然接到了柳青炎的电话。
“啥时候下班啊,需要我派车去接你嘛?”
“延,我好像回不来了。”
“我还买了超级……什么?”
柳青炎做了一早上的年结账,正午时分全局上下都洋溢着对年夜饭的无比向往,柳青炎在办公室捯饬着都准备提着美酒佳肴撤了,谁知道巫凡爻紫舟他们这些早就开溜的人哭丧着脸居然又都齐刷刷地回来了。
后头还跟着牧厌和宋局。
柳青炎猜到了个大概。
“值班,回不去咯。”
巫凡率先挑起话头,一屁股坐回沙发里,哀怨得像个老妇人。
柳青炎注视着一群人涌进小屋里,又想到局里那些早就熄了灯下班的同事们,心头突然不知道什么滋味。
柳青炎自然而然又穿回了警服:“老宋,咋回事啊?你看这,一个二个都跟霜打茄子似的。”
“临时缺人,交警大队那缺人,下头分局也缺人,全丹柏都开始分警力填空缺了,怎么着,各位小伙?”
顿时哀嚎一片。
想必柳青炎是最糟心的,刚通了电话答应骆延回家吃年夜饭的。
宋局看这几个人都不说话,还是主动开出了条件:“不是不让你们过年,你们谁安排个酒局,啊,多叫几个人来,大家伙去单位过年,但是,前提是不能耽误工作。”
顿时众人眼前一亮。
柳青炎第一个举起手:“我来安排!”
骆延领着众人下楼,一边抬乐器一边招呼大家注意不要把锅碗瓢盆吃喝啥的弄坏了。
正合上后备箱,骆延看见柳爸柳妈好像正在打电话,眉头皱着打不开。
骆延转头跟盛双他们交代几句,自己走向柳爸柳妈。
骆延不自觉地紧了紧脖子上的围脖,忽觉丹柏的雪似乎又大了。
“……怎么还有班要上啊,你们去年不是——哎哎老头子你先别说,哎闺女,延延来了,让她跟你说啊。”
“……柳青炎。”
“临时被抽调了。”语气充满悲凉。
抽调的还很离谱,一屋子的刑警即将启程前去自己学生时代的老师们的岗位。
“没事,我们打算去你爸妈那过年,一样的没事啊。”
骆延跺着脚,仰头却望见细密的雪花又开始洋洋洒洒。
“嘿,我柳青炎难道就是一工作狂吗?我就是来告诉你,来我这吧。”
“啊?啥啥?去,去你单位过年?”
柳爸柳妈和车上的三人顿时一愣。
“对啊,哦,不完全是,来交警大队吧,我和巫凡他们都在,来了我慢慢和你说。”
好消息来得就像解冻的春雷一般惊喜。
“好!我现在就领他们来啊!”
“嗯。”
骆延挂了电话,欣喜不已的情绪早就浮上眉梢。
坐上主驾时骆延都忍不住笑,卫羽在旁边一脸吃瓜相。
柳爸柳妈其实都习惯了,这几年柳青炎也都没怎么回家过春节,更何况是完整地回家,所以临时坐上单位的车或是陌生人的车前去柳青炎的单位过年现在想想真是件平常不过的事。
所以,柳骞就拽着身边的韩良和盛双不停的聊天,话题从乐队的点滴到骆延和柳青炎的日常,无微不至。
坐在一旁的江绮本来是不想掺和的,甚至都有点想阻止柳骞这个老不正经的,可一听到这个小伙子说“骆姐和柳警官平常挺有爱的”时,顿时来劲了。
骆延默默开车,激动的心早已冷却下来,回过神来,卫羽在前座笑得人仰马翻,四五个人争先恐后互相爆料骆延和柳青炎的傻事,八卦中心只好等到一个红绿灯时,狠狠地捏卫羽的大腿。
虽然有些不堪回首,但能把两个老人家逗乐,似乎也不错。
一路人在车里笑了一路,终是看到了交警大队的门脸。
鹅毛大雪终于到来。丹柏笼罩在白茫茫的喜庆氛围里。交警大队门口,几个刑警换上了交警部门的衣服,随着执勤交警前往指定地点。
柳青炎他们实习那会儿跟着的就是交警大队二队队长,这个下巴蓄满胡子早已四十不惑的叫齐敬觥的男人。
据说老齐已经连续三四年大年三十没回家了,而是跟着同事站在路中央执勤。现在轮到柳青炎他们体会这种感觉了,老齐的脸上那是相当灿烂。再加上这大雪,心情大为愉悦。
“你看看,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是吧老张?”
被唤作老张的是当年负责柳青炎考核的老师,如今也是交警大队总指挥部副队。
老张在开车,借反射镜瞄了一眼柳青炎,然后认真的点点头。
“是啊,一晃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瞅瞅,这都长成大姑娘了。”
坐在后座的柳青炎多少尴尬得无地自容,巫凡等人疯狂憋笑,换谁来都忍不住。
“呃,齐队,咱这是去哪啊?”
“哦,还有几分钟就到了,咱这回很简单,一个半小时换岗,咱这一共,额,算上单位里的一共六个人,五点多到半夜一点多,然后就解放了。”
“听起来,……”
“听起来,……”
柳青炎的手机非常合时宜的响了。
“喂?”
“啊,到了?好好好,好,我马上到。”
众人的眼神全都聚集到了柳青炎脸上的那一抹肉眼可见的喜悦上。
“都看我干嘛?警员家属来了,不行啊?”
“延延!!”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柳青炎摘下被雪掖得满满当当的大帽子,朝交警大队楼里喊了一声。
两个有老婆的有妇之夫和几个单身狗全在后头站着,互相交头接耳。
“这是?老张,小柳这是找对象了?”
“我哪知道啊,你们知道吗?”
“知道啊,谈了有段日子了。”
“怎么还杀到这儿了?”
上了年纪的人反射弧长似乎的确有些长。
“意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巫凡戳了戳相稔润几个人,腹黑的补了一句。
“……”
二楼此时探出一颗戴着厨师帽的脑袋。
“仙人嘞,瞧瞧是谁回来了。”
柳青炎兴奋得朝骆延招着手,自顾自跑上去了。
“也是姑娘啊,老张你看见没?”
“看见了。”
“欸,等会咱仨谁先出勤?”
“相稔润第一个,老爻次之,最后一个是巫凡。”
“想必你骆姐姐又准备了好多好吃的。”相稔润拿手指戳着巫凡的脸蛋儿。
“嗯。看来没我们什么事儿了。”
一伙人认识得都差不多了,巫凡去柳青炎家偶然撞见过骆延,当即就改了口。
骆延是巫凡短暂二十几年人生中认识的第二个最有资格被称为姐姐的人,第一个是柳青炎。
众人看着柳青炎飞奔向骆延,骆延满手面粉地接住了扑面而来的柳青炎,丝毫不顾个人形象。
巫凡在心里嘀咕,要不是刚刚来了几个熟人把叔叔阿姨支走了,让他们看到这一幕保准引爆全场。
“这个酸菜是不是有些咸啊。”
柳青炎舀了一勺给巫凡,巫凡咬了一口,五官瞬间缠在一起。
“柳姐你这个做饭功夫是真没长进,跟人家骆姐姐学学。”
身边正在切牛肉的骆延听到了,抬起头看了眼柳青炎。
那得瑟的样子,柳青炎只想一口把骆延吞了。
柳青炎悄悄伸手抓了一把骆延的屁股。
“你看我这个饺子包得如何?”
那天柳青炎就是简单地点了一下骆延,没想到如今已经突飞猛进了,任何形状的饺子骆延现在都能手到擒来。
柳青炎笑着竖起大拇指。
“咱凡哥什么时候成小白鼠了啊,”有个小同志插嘴调侃正皱着脸煮火锅的巫凡,“以前向柳姐讨零花钱时可是一把好手啊。”
“那都是过去式,生活是未来式!”
说这话时巫凡看着柳青炎,以及隔着人墙的骆延。
巫凡有时都会替柳青炎感到幸福,亲手打拼出的生活终于如愿以偿有了值得托付的人,那是再多的金钱权力都比不上的。
“我不信了,这回绝对没错了。”巫凡夹了一勺被汤底烫过的牛肉送到骆延嘴边。
骆延尝过后,竖起了大拇指。
巫凡那飞起的眉毛招来的只是柳青炎的睨视。
“大厨都表态了,现在没有人可以质疑我!”
趁着巫凡自恋着,柳青炎戳了下骆延:“真的假的?”
“真的,”骆延一边洗菜叶一边凑近了些,“人家倒腾的锅底好像要比你那天,咱俩都喝醉的那晚做的要好吃些。”
言下之意就是,柳青炎的你的手艺太烂了。快拜我为师。
柳青炎岂能不懂骆延藏在眉间的小得意,于是她笑眯眯的也凑近了些,朝着骆延面门猛吹一口气。
“干嘛?”
“敢嫌弃我?”
“谁嫌弃你了。”
气氛都到这了柳青炎这个菜是一点都择不下去了,抓起骆延的腰佯装讨个说法。
两个人就当着一大帮老爷们儿的面闹了起来,搞得气氛一度在尴尬与眼羡之中徘徊不定。
巫凡是最无所谓的,这种小场面他见多了,最劲爆的还得说元旦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巫凡准备去趟柳青炎家交资料,还没敲门就看见柳青炎在阳台那晾床单。
再一细看,一阳台的床单。
这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男孩来讲该是多大的心理伤害。
自那刻起巫凡就对自己的顶头上司的态度改头换面,再也不敢小瞧柳青炎的体能了。
真是造孽,巫凡躲在别处默默切着火腿,为那位骆姐姐捏了把汗。
一顿饭吃得有来有回,柳骞江绮只待了一会儿就说不想影响还有任务在身的他们打算先走,这次也不让柳青炎送,打着车就回屋歇着了;偌大一张餐桌围坐的人来来回回,唯独柳青炎搬来的乐队完全没动,今晚的左转四子卯足了气力赚足了眼球与掌声,这些长期奋斗在为人民服务第一线的战友们貌似也是头一次免费听小型演唱会一样,酒过三巡之后仿佛全然忘记了这支乐队的主唱和自己的同事还有一层关系,个个如痴如醉,个个被纯熟的技法与骆延的歌喉迷倒,只剩下不停的鼓掌与呐喊。
交警大队的这层小楼何曾如此浪漫过。
疯狂持续到了凌晨不知几点,鞭炮与电视里的小品终于安静了,一行人才作别,各回各家。
这顿饭上除了有任务在身的,竟然找不出一个没有喝酒的,走出大楼面对冷风时,都在和一排排汽车大眼瞪小眼。
柳青炎当即决定带着骆延走回家,反正离家也不远。
喝多了的卫羽他们说话也说不利落了,随便糊弄了两句就坐上代驾车开溜。
顶着寒冬烈风与纷纷的雪花,柳青炎搀着略微喝多的骆延漫步在有些许人流的大街上。
许是也被热情的氛围感染了,吹了好几分钟冷风的柳青炎后知后觉,说好的一起戒酒呢?
跟喜欢的人漫步在没有人群的大街上呼吸着云卷云舒,好像也不算太坏。
踉踉跄跄地回到家,草率地冲了下澡后,本来都快在沙发上睡着的柳青炎又被闹醒了。
闹醒柳青炎的是骆哥,骆延晚进浴室,出来时就顺带把被鞭炮炸醒的骆哥抱过来了,谁知道这货一跳进超大号被窝就跟进了大观园一样,一头就往柳青炎脸上撞。
骆延笑嘻嘻地捞起骆哥放到被子上,自己再往柳青炎怀里钻。
这个位置骆哥这辈子都休想染指。
电视里早已开始放春晚的重播,柳青炎和骆延一样已经很久没有看完春晚了,今天一朝得真,竟然多了一丝尴尬。
大概是因为中间塞了只肥猫。
柳青炎一边摸着骆延的头,一边捏着骆延的脸。
“不困吗,我感觉我喝多了点。”
“当你说出这句话时就已经代表你意识到自己喝多了。这是经验之谈。”
骆延一把抓住柳青炎的手就往怀里装。
骆哥在柳青炎的头顶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一条大尾巴扫下来的时候柳青炎还以为是一条蛇。
“你说骆哥会不会关灯。”
跌进柳青炎怀里的骆延缓缓抬头,朝正在舔爪子的骆哥使了个眼神。
柳青炎也好奇地看过去,就见骆哥似乎极不情愿地站起半个身体,踩着沙发沿到开关,伸出肉垫使劲地扒拉了几下,灯就灭了。
黑暗中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就只剩下骆哥那两只高瓦数的电灯泡。
家长们都被逗笑了,骆哥发现了这一阴谋,凭着记忆贴到骆延身边,铆起劲钻被窝。
“好痒。”
柳青炎的手和骆哥的尾巴都不怎么老实。
“你俩就合起伙欺负我吧。”
咯咯的笑和喵喵叫同时黑了骆延的脸。
“哼。”
——
柳青炎没等电视里的主持人倒计时完就关了电视,将沉重的骆哥放回地板上,反手抱起骆延。
窗外依旧热闹,片片猩红终于把小房子里的两个人哄睡了。
骆延其实没睡着,窝在柳青炎的胸口数睫毛。
这是骆延新发现的神奇之处,曾经再怎么失眠的情况下,好像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数柳青炎的睫毛就能光速睡着。
很快,骆延就进入了梦乡。
在一片混沌中,骆延孑然一身站在大海的一片孤岛里,孤立无援。
……柳青炎是看着骆延闭上眼睛,自己才敢松下身子。
是不是串梦了也不知道,柳青炎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也出现了一片海,那里有个岛,岛上似乎有个踽踽独行的女孩,看不到远方,也涣散了未来。
她是谁呢?是曾经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亦或是未来的自己?
又或者,是骆延?
那都不重要。
“这样仓促却又温馨的日子,还是和你过比较好。”
柳青炎看着那片混沌的海逐渐清晰,幻化成一片五彩斑斓的油画,画中人伸出了手,顷刻间指尖变幻万千,像是一支为星空下的咖啡馆而编写的舞,又像是游荡在山川湖海的作家为所爱之人勾勒数笔的十四行诗。
残存须臾,却又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