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休息了将近一个月又一天的柳青炎于今天归队。
牧厌伤得比柳青炎重,恢复得倒比柳青炎快,邬枫听说牧厌又进ICU表示已经习惯了,但还在医院时柳青炎就见到了牧厌转病房后始终守在他身边的邬枫。
单薄的身影看上去,实在是个坚强的好妻子。强烈的对比下,爻紫舟就显得悲凉许多。
许可澈恨不得想剁了爻紫舟,路过爻紫舟那个病房时柳青炎还能听见许可澈一边哭一边扯起嗓子骂爻紫舟就是个负心汉。
……
早上起床的时候柳青炎被一阵穿堂风激了个寒战,书房窗户外的那株老树已进入了休眠,叶子也快掉光了。
这个点还能满怀激情的起床,也只有柳青炎了。
柳青炎倒了点狗粮给还在沉睡的霸霸,抓起牙缸推开门,正瞅见客厅里骆延和她的猫排排坐一起进食。
胖橘一边进食一边洗脸,骆延就穿着一件老头背心在弹琴,不长不短的头发扎起一个小辫。
这个画面有点可爱。
“早。”
骆延和猫一起回头。
太像了。
“起这么早?”
“你不也起这么早?”柳青炎进了卫生间。
骆延的手机里放着扫弦教学,她抿着嘴,踩上拖鞋,又带上身边的外套走过去。
“你今天上班吗?”
“……对啊……”
骆延不自觉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晚上你回来吗?”
柳青炎把泡沫吐掉:“……不知道,怎么了?”
“酒馆,来不来?”
柳青炎拧开门把手:“行呗,没有加班我就来。”
“嗯。”
柳青炎回到屋里,从柜子里翻来覆去,找到了那枚领带。
柳青炎发现自己不会打领带了。
猫还在进食,见主人又回来了,伸过脑袋求抱抱。
“……好丑的领带。丢了算了。”
镜子面前,柳青炎努力做着面部表情管理。
“你说的对。有吃的吗?”
“猫粮。”
“……”
“那就没有,这都是我昨晚剩下的。”
“行吧,”柳青炎又重新回屋换了一件打底的衬衫,手里挽着警服和小马甲,“我走了。”
“嗯。”
“丹柏今天可能变天了,还是多穿点,小心着凉。”
柳青炎今天复出,全局上下都很高兴,而且牧厌准备了一些小惊喜。
……其实就是几个拉花组成的横幅以及一份迟来的蛋糕,这还是邬枫和牧厌亲手做的。
一进警局,扑面而来的亲切感就让她安心。拽着小偷小贩进出的民警,在审讯室里正在唾沫横飞的巫凡,在技侦里认真做实验的相稔润,以及在自己办公室里撒狗粮的牧厌和邬枫。
“我早就说要去我那你非要来柳青炎办公室……”
隔着门缝柳青炎也能听见牧厌那个嗓音。
"过生日的又不是你……”
柳青炎做好了表情管理,推门进来。
“牧队,嫂子。”
有段时间没见了,柳青炎感觉邬枫保养得还是那么好,不像自己,手上全是握枪握出来的茧。
邬枫比柳青炎要大好几岁,按理来说柳青炎还得管她叫一声老师呢。
邬枫抱了抱柳青炎,随即松开,柳青炎和牧厌的礼节就很正常,颇有意味的撞拳。
……柳青炎觉得牧厌好像又老了几岁似的。
“精神头不错,恢复得真好。”
“你也一样。”
“来青炎,给你备了些小礼物。”邬枫把她的手工蛋糕推来。
香味扑鼻,做工精细,最上面邬枫还画了一个Q版的柳青炎。
“谢谢,可我哪有这么圆?”
邬枫非常迅速地指了指身边的始作俑者。
“我去叫他们一起来吃。”
“我和我家老牧做了一下午才做好的,他就是一个只会查案其他啥都不懂的榆木。”
柳青炎听她抱怨牧厌起来井井有条,倒不自觉乐了。
又扯了一会有的没的,最后包括宋局大家全来了。
“不厚道啊牧厌,怎么不把小爻叫来?”
“他正在和他女朋友拌嘴呢,我哪好意思。”
宋局本来在楼上和厅里的大老板们谈论事务,还以为牧厌有什么要事相告,没想到就是请他下来吃个蛋糕。
于是他拿出了昨天晚上从他孙子那缴获来的可乐以代酒,而爻紫舟和许可澈的口水仗打完后,在走廊拐角撞见了邬枫。
“嫂子好。”
“怎么又和人家小许吵架了?”
爻紫舟狐疑,但更多的是恼火——一定又是相稔润那个大嘴巴。
“没多大事,就是之前在医院待了一段时间嘛,让人家担心了。”
“你就喜欢干这种事,怎么不学学你柳队长,家庭事业两头顾。”
爻紫舟尴尬笑笑:“是是是,嫂子再见。”
先是目送许可澈离开,再是目送邬枫消失在街头,一股无名火骤然燃烧。
他非要去把相稔润那家伙剁了不可。于是他气愤的冲进柳青炎办公室,敲门也没有,一掌推开后,就被相稔润拿着蛋糕糊了一脸。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众人被面前这个被涂成花猫的气包逗乐了,像是预估到爻紫舟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样,相稔润赶紧补充:“这回告密的可不是我,是牧队自己听到的。”
“你吵架归吵架,声音还那么大。”
爻紫舟知道了,相稔润就是单纯地想调戏他。
“那我也要宰了你!老子新买的衣服!”
“你俩别闹了。”柳青炎平常也不怎么管他们,看他们掐架也挺快乐的。
突然手机响了。
柳青炎以为是骆延还是谁,没想到是老妈。
“喂。”
听见柳青炎在打电话,打闹的两个人也停了。
只见柳青炎的眉头皱深,神情些许凝重。
“怎么了?”
“我妈说我爸住院了。”
柳青炎和巫凡一并赶到医院的时候,只见江绮正指着柳骞抱怨。
看见巫凡来了而不是背后的柳青炎,即将破口而出的国骂顿时收敛。
“凡凡来啦?快坐快坐。”
柳青炎一直很不爽自己老妈这种奇怪的语气,明明亲生女儿就在眼前,江绮就是看不见。
“阿姨好,叔叔怎么样了?”
“柳青炎,你说你爹是不是忒不讲理了,我跟他讲了让他多穿点,死活不听,还要吹空调,非要闹个肺炎出来,本来身体就不硬朗……”
江绮吐槽起来没完没了,柳青炎和柳骞互相看看,表情基本一样。
巫凡自然参与不进去他们的家庭讨论,只是拿起病床边医生开的证明。
“这咋还有急性阑尾炎呢?”
“你俩就是在逗我,”柳青炎一把拿过证明,仔细看了过后合上病房的门,“先是我住院再然后是你住院。”
巫凡被柳青炎妖娆的语气逗乐了。
“要我说,咱就干脆在人医院办个卡,想住院就住院。多方便。”
巫凡在边上默默听着他们一家子活宝扯皮,笑得不停,直到医生带着设备过来换药,极其劲爆的互怼才得以结束。
“哪天你们把狗带回去。”
“让你带着和让我们带着不都一样吗?”
“不方便,我成天早出晚归的,他不得跟着我在家闷死,我休息了就回来嘛,搞得好像我不认家一样。”
柳青炎给巫凡使了个眼色。
“柳姐,咱们该走了。”
那个口型的意思就是,叔叔阿姨对不起,我们有案子了。
走出医院的时候,巫凡活活笑了一路。笑柳青炎在家长面前人设突然崩塌,人前是雷厉风行的刑侦副队,人后就是和家长犟嘴犟不过的小姑娘,笑柳青炎一家的嘴都是黄金做的,一般不开口,但开了口就是金句满满。
柳青炎一脸黑线,夺过他的车钥匙。
“你再笑我就把你踹出去。”
巫凡本来是骗柳骞和江绮有案子,结果车还没开出去没多久,牧厌就来告知,真的有案子。
“你就是个巫鸦嘴。”
“略。”
柳青炎出勤的时候,二楼的排练室里塞满了人。
与柳青炎和解后的那个晚上骆延睡得非常好,第二天一早,无数个灵感直上脑门,所以她才起这么早拿笔把灵感全记下来了。
这天下午,乐队四个人号召了这几年认识的所有新朋旧友来家里,聚在一起商讨专辑的事。
骆延叫来了几个乐器行的老师,卫羽叫来的是深谙专辑制作的几个朋友,韩良和盛双则叫来了几个擅长作曲的业内半知名大佬。
高朋满座,胸有成竹,同时踌躇不前,又有一点进退维谷。
“骆延,你把我们这堆人集体叫来做什么呀?”
“就是,要是真有大事晚上就请客啊。”
“请你们来当然有要事,”骆延把一张纸递给他们,“我想出张专辑。”
话音刚落,意味深长的眼光纷至沓来。
“我没听错吧,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骆延要改邪归正了?”
“没听说你们写了新歌了啊?深藏不露啊你?”
“天才都是厚积薄发的,”骆延用他们的语气回敬过去,“爽快点,一句话,帮还是不帮,帮则今晚麻小加啤酒,不帮则日后我就一根头发丝都没分给你们。”
“帮,为什么不帮?认识这么久了某人还是第一次求我呢……”
吃得开混得开优点就是这个,谁都打不过骆延,但骆延偏偏有办法使唤他们。
从乐器采样,到设备重修,到环境调制,再到排期敲定,骆延和众人对于这张尚未出芽的专辑几乎是从零开始的,好在他们之间的默契增加了一大堆可以拿来做点别的时间,所以整体看来进程还算顺利。
直到骆延摸到那架钢琴。
“延,你有基础吗?”
骆延诚实地摇摇头。
“那要不要我——不,你就把你所有的资料发给我就好。”
骆延一生要强,活了二十多年秉承着求天求地不如求自己的原则,求人只有一回和无数回——学乐器这事必须自己来,否则就不是骆延的风格。
被骆延这么一讲,卫羽韩良盛双三人也要强地拒绝了被手把手教乐器的这种事。所以这帮江湖朋友这趟过来只是辅助他们完成了专辑前的必要工作,录歌这事骆延又不是不会。
“那说好了啊,晚上老骆请客。”他们走之前笑哈哈的,全都在为骆延的钱包祈祷。
“好,赶紧给我滚,东西都带走。”
骆延在门口看着他们离开楼道,随即转身把卫羽他们推进去。
上了二楼,骆延复又变回冷淡漠然的模样。
“我想起一件事。”
骆延从兜里摸出烟盒,走到窗前撇开锁匙,让凉风挥散烟味。
凉风也吹散了她的头发。
“不是说戒烟吗?”
“你要问什么赶紧问。”
“哇不是吧,这么快就要下逐客令啦?”卫羽抬腕看向皇帝的手表,“人家还没下班呢。”
下一秒,所有人都知道卫羽再说谁了。
骆延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把烟插进卫羽嘴里。
“我要闭关一个星期。”
“哎呀呀呀呀呀错错错了,对不起嘛,我就想问,这张专辑叫什么名字?”
骆延紧绷绷盯着他,心静下来了。
叫什么?的确没有想好。
骆延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记忆里的那几幅画面:喝醉后在酒吧里发酒疯,酒后狂言,接到演出邀请后嗨翻全场……
这几年的记忆里,几乎已经被面前这三个人占据,骆延也不想再塞下别人。
……骆延突然又想到捡到骆哥的那一夜。
那天深夜骆延喝多了,又刚从舞台下来,整个人轻飘飘的,得亏有卫羽搀着。
路过一个巷口的时候,黑暗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叫声。
是一只猫。
韩良把那只纸箱从垃圾箱后面拖出来的时候,里面装着一只满脸可怜又饿极了的小橘猫。
骆延蹲在路边抽烟,见韩良居然抱了只猫出来,脚步踉踉跄跄走了过来。
骆延一把抱过纸箱,迷糊的眼神里只见片片橘色。
这是一只通体橘色被遗弃的小朋友,骆延就这样收养了他,把他带大,给他驱虫打药治疗伤口,小家伙一天天好起来了,毛色愈加光滑,也更黏骆延。
骆哥这名字是卫羽起的,后来卫羽一些人来找骆延,只见当晚的那个小朋友转眼间长成了个大胖子,趴在骆延肚子上打瞌睡。
骆哥这个名字适配度百分百。骆延也同意了,胖橘睡醒后发现这么多人看着自己,慵懒地伸个懒腰,继续趴在骆延身上。
……回过神来,骆延也没想到自己的嘴角会出现一些笑容。
“要不然就叫,生长吧。”
盛双问:“有什么寓意吗?”
骆延突然又想到了打架那天,柳青炎挡在自己面前那一幕。
那么多人指着她的鼻子骂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但真正以一个人挡在自己面前这么做的,是柳青炎。
有那么一瞬间骆延忽略了柳青炎是个警察这个前提,权当她只是一个陌生人,或是一个尚未熟识的朋友。
“没什么寓意,”骆延扯起嘴角摁灭烟头,“就当是,给我们四个人的礼物吧。”
众人互相看看,举起酒瓶相撞。
下午的事处理得很快,又没有多余的事要操累,所以今晚柳青炎按时下了班。
回家的时候骆延正在厨房弄吃的。那只狗正在书房进食没空搭理她这个刚到家的主人。
玄关处没有多出来的鞋,柳青炎就知道乐队大概是下午来过了,房间很干净,没有烟味,只有烟火味。
“骆延。骆延?”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片刻从厨房探出来。
“晚上好。”
柳青炎讶异,怎么突然还打招呼了?柳青炎回房换好衣服后走去厨房,发现她正在煮面。
“不加班?”
“没有案子,我虽然是个警察,但又不会天天忙里忙外。”
“嗯。”骆延撸起袖子往锅里下面。
柳青炎就站在骆延背后看着她。
“喵。”骆哥迈着优雅地步伐走来,柳青炎撇出一个缝隙让它进来,于是它脚步一蹬跳到佐料台上蹭骆延的胳膊。
“对啊,你还没说,你的猫叫什么呢?”柳青炎从冰箱里摸出两根火腿肠准备切。
骆延回头看看猫又看看柳青炎:“骆哥。”
“啥?”
“我的姓,再加一个兄弟姐妹的那个'哥'。”
“骆哥?”胖橘拖着庞大的身子转过来看看柳青炎。
“这名字听起来有些缺德。你小心烫着。”
骆延又把有纹身的那只手的袖子放下。
柳青炎不得不承认,骆延烫的面很好吃。
骆延卧了两个蛋在各自的面碗里,柳青炎切了火腿,一人一半。
但骆延好像没怎么觉得。
“你这个刀功,稀碎。”
柳青炎瞟了一眼骆延碗里的火腿——长短不一,形态各异,难以入眼,和骆延做好的蛋比起来,就是天上地下。
柳青炎的心里有无数个小人举起刀叉挥来挥去。
脚边微痒,霸霸听到了动静闻到了香味,瞪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柳青炎。
“喏,吃货来了,你把火腿给他呗。“
窗户那缝罅隙渗进来些许夕阳,把狗子照得金灿灿的。就是猪坚强pro。
骆延咽下嘴里的蛋,抬头嗤笑一声:“不。”
“你不是嫌弃我吗?”
“谁嫌弃你了,”骆延忽觉不妥,又补一句,“你柳警官的手艺我不得试试。”
切个火腿算什么手艺,面前这碗面还是她做的。
反正刚刚已经在心里把骆延夸了一下。
“汪!”
“闭嘴。”
骆延吃完了,端起碗就去厨房,一句话没说。
“汪!!”
“闭嘴听到没,没你份!”
霸霸和柳青炎纠缠到一起,直到骆延洗完碗出来了,他俩还在打架。
这个画面有些美好:柳青炎挣脱不过霸霸的黏糊劲,只能用尽全力将他推开,而霸霸就是使劲用舌头舔她,非要占便宜不可。
骆延偷偷拿出摄像机,调好参数,仔细对准了夕阳下笑得好看的柳青炎。
美好的事总在一瞬间——柳青炎和狗同时转头那一刹,镜头下的柳青炎虽然头发散乱,竟然平添了几份朝气和无法忽略的笑意。还有那只胖嘟嘟的狗,笑起来和柳青炎简直一样……一样可爱。
很美,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