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这么对待合租的?”
这句话看得柳青炎莫名其妙。不过一次出差,柳青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不是深夜未归。
说到未归,未归的究竟是谁呢。
杂乱的灯光照在柳青炎上半身上,靠窗的她有点心不在焉地看着返程的车辆来来往往,街头的人群摩肩接踵。
身旁的巫凡可能是太累了,手里抱着电脑,枕着柳青炎的胳膊睡着了。
可柳青炎毫无困意,甚至还有点抖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刹车声把本就没怎么睡沉的巫凡唤醒,一看才发现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柳青炎和分局局长随便寒暄了两句,在小区门口别了巫凡就离开了。
局长拉走了巫凡去和已经到市局的牧厌他们汇合,那里还有一大堆文件等着写,而柳青炎并不是偷懒或是什么,她只想找某人问问清楚,问了就走,绝不含糊。
雨后的小区里闻起来潮乎乎的,树下的泥土翻着跟头一样遮着杂草,云遮雾障的视线里只剩头顶的点点灯火。
雨还是没停,柳青炎的半边警服湿透,那寸伤口居然和旧伤同时开始发作,隐隐作痛起来。
柳青炎快步进楼道,跺醒灯泡后摸出钥匙打开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自然是骆延,她站在书房门口直勾勾盯着来人,其次达到冲击力的是满屋子怪味。
“你那话什么意思?”柳青炎也开门见山,脱下略湿的警服走向书房。
骆延把她拦住了。
“你对我手机做了什么?”
“什么什么?”
“你平白无故拿我的钱买一大堆外卖我还不能说了是吗?”
柳青炎搡开她的胳膊:“你一天到晚的不见踪影,一回家就搞特殊,好心帮你叫个外卖你还有理了?”
“那你就可以随随便便把我一晚上的外快给弄没了?”
柳青炎找衣服的动作微微一怔:“你这样整天没有规律的生活,那些外快还不如不赚。”
骆延插兜杵在门口,眉间阴晴不定。
“而且我要提醒你,”柳青炎重新找到一件外套,“过量吸烟和饮酒对身体有害,无论你有多年轻,有多少钱。”
“所以呢?”
柳青炎心里微动,莫非她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手机就那么开着,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没有所以,就这样,我还有事,我走了。”
骆延撑开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两个人是一样的表情。
“让开。”
骆延盯着她的眼睛冷笑:“你不也是整夜未归,有什么资格说我?”
柳青炎拧出一个皮笑肉不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没人有闲工夫跟你耗。”
柳青炎径自甩开她的胳膊,踩上鞋离了。
丹柏的雨只要下就没有停止的势头,不知不觉雨量又大了,柳青炎走向储藏室把她的电驴推出来冲出了小区。
天雷滚滚,电闪雷鸣。
楼上,惨白的光刻在骆延半边锋利的脸庞,留下几个反叛似的微笑。
警局里灯火通明。
“所以我认……乖乖,你怎么湿成这样?”
柳青炎是直接甩掉雨衣顶着大雨从停车场跑过来的,所以一头雾水。
“不用管我,局长呢?”
“你不在的这会儿他们已经启程去厅里了。”
柳青炎眼尖,发现他们手里都拿着一张写着字的白纸。
“干什么?”
“考试啊。”三个人异口同声。
脚步渐进,宋局紧接着进来了:“哟,回来了?来来来,拿着。”
宋局身上有一件湿了的警服,一个茶杯,还有一沓白纸。
“您让我接哪个?”
“废话,当然是你的卷子了。”
剩余三个人偷笑,柳青炎一脸黑线:“又来?”
巫凡和柳青炎一伙,爻紫舟和相稔润一伙,牧厌跟着局长抱着卷宗去对接了,一间房里死气沉沉的,只有笔触唰唰。
宋局落得个自在,自己拿一张题,看他们一边答题还刷起手机玩。
“巫凡,第一题选啥?”
宋局明摆着是在挖坑,巫凡故作沉思,咬着笔尖。
“我也不知道。”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兜里的答案拿出来。”
“我没有答案。”巫凡在用尬笑斡旋,“真的,我用我的警察生涯发誓。”
“好,”宋局微抿一口他的茶,“好好写,顺便休息会儿,等牧厌回来了我一并处理。”
宋局走了,柳青炎马上把卷子一放,从桌子下摸出毛巾擦身上的水。
“干嘛了你,回趟家湿成这样。”
“诶巫凡,我和相法医回技侦写。”爻紫舟拽起相稔润就溜。
“嗯?为啥?哎哎不要拉拉扯扯……”
“算他俩有眼力见。”
柳青炎随便把几分钟前的事复述一遍,巫凡从语气肢体动作和表情来看,柳青炎好像有点生气。
“这人什么毛病啊?”巫凡问出了柳青炎想问的。
“鬼晓得,说我大晚上不回家,她自己醉成一摊烂泥,好心当成驴肝肺。”
“是是是,消消气。”巫凡斟了杯茶给她。
柳青炎一饮而尽:“算了,不提也罢,你牧队做什么去了?”
这一天的连轴转折腾出来的案子还真不少,牵涉的大大小小事务众多,于是牧厌整理好了卷宗和资料前去厅里交接手续。
巫凡还补了一句:“未来两个星期,可能都是这个强度。”
柳青炎一口吃的还没咽下去就被口水呛着了。
“闹呢?”
“季度末了,宋局就爱整活。你忘了前几年咱们不停出差了?”
柳青炎放下杯子,皱着眉头:“我只记得没有像这样成天下雨。”
话音刚落,窗外一道闪电。
“啊我知道了,原来是——”
“闭嘴,再讲一个字我把你卸了。”
“怎么了又,未必吃枪药了?丹柏就这烂天气能有什么办法,搁局里歇着呗……”
巫凡拖来几把椅子,解下衣服准备小憩。
“你倒是看得开。”柳青炎坐回她的工位,抽出纸笔打开眼镜盒。
“嗯?你在写什么?记仇本吗?”
“滚蛋。”
“哎我挺好奇的,你和那位骆同志是不是拌嘴了?”
“我真是天真又脑残,居然轻易相信了室友这个物种。”
巫凡顷刻投来八卦的双眼。
“我让你变成巫几你信不信?”
“切。”
“睡你的吧,等会再打几个雷什么的你又要嚎叫。”
“略。”
巫凡转过身,几秒后他又转过来了,
柳青炎身上的旧伤让她整个人坐立难安,巫凡就想起了一件事。
“我记得你柜子里有那种止痛的涂抹用药水诶?”
“哪有,我屋里的你还能比我还门儿清?”
巫凡偏偏不信这个邪,一骨碌起身凭着记忆蹲到一排小匣里,翻箱倒柜地找还真让他给摸出来了。
“又是你从哪顺来的吧?”
“没有,宋局前段时间给我的。”
柳青炎解开了上衣,露出新伤和旧伤,巫凡撸起袖子往手上倒了点,一下还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轻还是重?”
“你看着办。”
冰凉的药水通过揉搓传来的热意和无法忍受的痛感让柳青炎只得靠咬牙撑过去。
这种另一种形式的满目疮痍让巫凡感到一阵心疼,忽然他又想起,自己甚至都能将这些伤疤如数家珍般记起,包括柳青炎的手上有大大小小的茧子,包括上次抓捕毒贩,那颗子弹又往自己身上的哪里射击。
药水刺鼻的味道成功驱除了困意,然后两个人都睡不着了,巫凡拿出手机玩游戏,柳青炎坐着,一边写一边又偶尔放下笔思考。
窗外的雷声雨刷似地侵袭不停,伴随着冷风来的是凌晨两点半的钟声,楼下的指挥中心突然打来的电话。
“喂,我巫凡。啊?好,知道了。”
“怎么了?”
“一个歹徒持械抢劫还绑架了人质,地点就在不远处的一个酒吧里。”
“我跟你一起去。”
“好。”
雨势仍旧那么大。
刚下车,隔着几道警戒线柳青炎就听见了里头传来的酒瓶摔碎的声儿。
酒吧不大不小,都已被先行到的警员围起来了,红蓝相间的灯刺穿一整个黑夜。
“酒吧老板报的警,说一个歹徒似乎醉了酒后寻衅滋事,砸了店伤了人还绑架了顾客做人质,现在正在里面谈判。”
“伤者呢?”
“都被酒吧老板暂时带离了。”
“好,抓紧时间做个笔录,把监控调出来,如果有必要叫个枪法好的过来。”
“是。”警员离开了,柳青炎冷着面容和巫凡走入酒吧。
“……你先把武器放下,有话——滚蛋!老子就要五百万!老子□□%&×$#……”
后面有一大堆不忍卒听的话,柳青炎不在意这些,步入酒吧的那一刻倒是气场全开。
“柳副队。”
“大声公给我,我来说。”
巫凡搬过一把凳子给柳青炎,柳青炎顺势坐下了,表情比歹徒还拽。
周围一地都是碎玻璃和流淌的五颜六色的酒液,磅礴大气的音乐开得小了,但柳青炎镇场子的声音贯穿全场。
人质欲哭无泪,大气不敢出。
“嘛呢嘛呢,给我把人放了。大晚上的你不睡你让我们这些个兄弟也不睡是吗?”
“滚!你算哪根葱!叫你们五条杠的出来和我讲!”
“我操!你又算哪根葱?我们五条杠的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和你这样的小角色对话?听姐一句劝,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万里无云。”
“你他妈放屁!我去你×@?㏄£→《……”
趁他骂街的时候,柳青炎微不可测捏了一下巫凡的手,巫凡当即会意偷偷溜开了
柳青炎挠着耳朵,像倒垃圾一样嘲笑他的骂功:“你他妈没吃饭吗?!骂人都不会?老子在审讯室把好几个比你弔千上万倍的歹徒骂哭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
酒精麻醉下的歹徒愈发张狂,试图动刀子佯装划脖子给自己增点士气。
柳青炎索性岔起腿又开始嘲笑他,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听他愈发嚣张,柳青炎就越有把握。
柳青炎还朝人质射出一道眼光,人质当场会意,收起情绪也不乱动了。
巫凡回来了,提了踢凳子。
“耳机。暗号是你他妈放屁。”
柳青炎刚戴好耳机,歹徒登时就破口大骂一句“你他妈放屁。”
——
“动手。”
砰地一声响,歹徒惨叫一声,刀柄应声掉落,人质惊慌失措,警员蜂拥而上。
“摁好了!!”
“打得好。”柳青炎朝那边的楼顶随意瞄瞄。
“……过奖。”
“弔啊,你不是很弔吗?再给我装大尾巴狼啊?带走!”
闹事结束了,来得快走得快。人质所幸没有受伤。
柳青炎站在雨下拽住了巫凡。
“先前说有伤者?他们在哪?”
“……哦,请跟我来。”另一个警员领着柳青炎复又回到酒吧。
“那里。”
“谢谢。”柳青炎忍着鼻腔里的不适搡开门。
“……好的,如有线索请立即通知……”
柳青炎登时就愣在了原地。
“柳副,这位是目击者,口供笔录都做完了。”
“……好。”
柳青炎看着面前这个捂着手臂的目击者。
“我就先走了。”警员先走一步,昏暗的房间里留下两个人。
巫凡说得没错,刚骂完街就来酒吧消遣了。
一个女孩正在给骆延换药,另两个男生上回搬家的时候貌似瞟了一眼。
这算冤家路窄吗?
“刚刚不是还在骂人么?吼得整个丹柏都听得见。”
“你不也一样?谁听了都叹息。”
柳青炎没什么表情,骆延也一样。
最糟心的莫过于另三个吃瓜群众,本来就是来表演的,被一个醉鬼全给搅和了。
“换好了骆姐。”盛双见来人了,给韩良和卫羽使了个颜色。
“我们就先,先走了。”
柳青炎侧过身子和眉眼,让他们离开。
屋子里就只剩柳青炎和骆延,柳青炎依靠在门把手那插着兜,平常不怎么戴眼镜的她这回显得更年轻,气场更足。
“挺勇敢啊,和歹徒搏斗,别说这是你喝醉摔的。”
“谢谢你。”
其实,骆延真的是摔的。两个醉鬼无意见碰见了,那个歹徒正想发难,一掌搡开了骆延。
这串血珠其实与搏斗和持械抢劫毫无关系,但那几个警官非说得做个笔录,骆延这身租来的礼服算是废了,那个酒鬼弄出来的污渍完美地溅了一身。
“柳警官还有事吗,没事你可以出去了。”
“看你在这哭哭啼啼?”
“……”
咚咚咚。
“柳副队,咱们该走了。”民警同志兀自进来。
“嗯好,我马上来。”
警员探着个头不明所以,默默又缩回身子。
柳青炎转回身,笑面骆延。
“伤口不是你这么弄的。”
“请你离开这。”
柳青炎拔腿就走。
“……如果你对合租不满意,不,对我不满意,大可以退租然后离开。”
柳青炎推门的动作微微停顿。
“不,我很满意。都很满意。”
柳青炎头也不回地离开。
天空中再次降下雷暴,骆延倚靠在酒桌上,将浸满血的纸巾团成团甩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