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妈开车去了机场，中途，我妈告诉我，我爸也要回来，和我哥一起。

我默默听着，下意识说：“他回来干什么？”

我妈神色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归于平静。她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或许没料到我记得我爸，周泯。他是个混蛋，是他把我和我哥分开了，我见不到我哥，我跪下来求他，他无动于衷。我爸拿拖鞋抽我，我胳膊全是鲜红的卟啉，尽管很疼，我还是想要我哥，我想我哥继续给我讲睡前故事，听着他有力温热的心跳，我才能入睡。

“小兔崽子你他妈敢拦老子的路？！赶紧给我滚？！走不走？秦婉莹，把你儿子拉走！！你哥他不会出来见你，他已经走了！”

周抿扯住我的胳膊，把我整个人都拎起来，我的腿摩擦地板火辣辣的疼。他把我拖到门口，我妈站在门口把我从他手里夺过来。

周泯说我哥走了，我不信。他肯定在房子里的某个角落躲着偷偷看我。

我趴在地板上，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朝屋里大喊：“哥！哥！周崎松！”

直到我的嗓子喊哑，再也出不了声，他始终没有出来。

周泯呵呵笑了两声，转头对我说：“周焱，你哥被我送去国外了，你不许打扰你哥，让他在那边好好进修！”

尽管我一开始不相信，但因为这句话，整整八年，我一次都没联系过我哥。

那时，我竟然庆幸他并没有出来，因为他可以逃离这个破败的家，混蛋爸和软弱无能的母亲，还有一个神经病弟弟。

在我眼里，我哥就是天上清风霁月，可望不可即的月亮。而我是衬托他无限风月的黑夜。

到了机场，人流顺着入口走出来。我和秦婉莹被挤到角落里。

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流动的人头，我在想，会不会有一道身影属于我哥。

我嘴角抽了抽，对秦婉莹说：“妈，我去趟厕所。”

秦婉莹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她拎着手提包，脚踩某牌限定款高跟鞋，高挺的鼻梁架着一副防晒镜。

她站在人群中，很是惹眼。我有时候觉得，周泯可能不是我亲爸。因为我和我哥长得很像秦婉莹。

当然，我哥比我更帅。

我放完水，拉上裤链，认真地把手清洗了一遍。我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上扬，却在下一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我太紧张了。紧张到，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我抽了一旁的纸巾，漫不经心擦手。然后走出卫生间，门外站满了人。我随手将纸巾扔进垃圾桶，目不斜视朝外走。

等我再回去时，秦婉莹身边多了一道高挑的身影。

我几乎是下意识停在原地。

要怎么打招呼？我哥现在长什么样子？肯定更帅了。

我的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往前踉跄一步。在抬头，胳膊下多了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熟悉轻佻地嗓音在耳边响起，像一记巴掌狠狠打在我脸上，我脑子里只有类似于烟花嘭一声炸开的声音，噼里啪啦了很久。

“不记得我了？”我哥笑着说。

我抬头，目光落在他明媚肆意的笑。他笑起来唇边有两个陷下去的梨窝，很好看。

“哥。”我盯着他的梨窝叫了一声。

我哥扯了一下我的胳膊，又放下，说：“小心点儿。”

我没应，跟着他走出机场。我不动声色走带他身侧，他长高了，背挺得很直，当初那个偷偷带我打游戏，抽烟喝酒的不良少年不见了。

看来周泯带他出国是对的。

我肩膀紧靠着我哥，偏头看着他的嘴唇，说：“哥。”

我哥嗯了一声，侧头看我。

我说：“你回来了还走吗？”

我哥起初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想起什么似的，说：“哥不走了，陪着你。”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爱说大话。我总是被他欺骗，但每次先上当的都是我。

我点头说好。

我哥穿着休闲装，牛仔裤将他修长笔直的腿包裹得十分完美。他长了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内双，眼球颜色偏浅，笑起来很好看。

机场到停车场一段距离，我不知不觉问了他很多问题。

比如，国外环境好不好？美女多吗？吃得怎么样？有没有瘦？

我哥揉我的头发，尽管我已经比他高出了一头，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把我当小孩儿看。

我沉默地弯腰配合他，他难得难心地回答我的问题。

他说了一大堆话，我听进去了一点儿。我喜欢看他说话时微张的嘴唇，信手拈来的神态，以及一遍遍叫我的名字。

我们走到停车场，脚步同一停下。我看到了八年没见的混蛋，他搂着秦婉莹的肩凑到她耳边说话，我妈一脸冷漠，但也没推开。

或许是看到我们走过来了，她才推了一下周泯的肩，周泯朝我们看过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我哥，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形容不来那种眼神，像一条吐着舌头盘踞的毒蛇。

我回视他，不冷不热。周泯却意外地朝我笑了一下，我面无表情移开目光。无视他突如其来的讨好。

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感受到了我哥一瞬间的僵硬，我垂眸看他，手背碰了碰他的胳膊，我哥才摇了摇头，冲我笑了一下。

这么年，他的演技毫无长进，我一眼就看出来他的笑得十分勉强。

我很想问他。

离开我的八年，他过得开心吗？

有没有谈过恋爱？

……

有没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