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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六回 春游瑶苑辩说郑声 互簪芍药撩乱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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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世上古来知己事,穷通不论论心通。

谊深愿化清辉月,流照随君久在穹。

这一首诗,讲的是相交弥深,情恋弥重,便如胶漆相投,符契相合;那沈元鹤与谢灏二人便是如此。前文说到,自嘉治十九年晤面结交以来,这时已近五年,不仅言亲行密,更是志同道合,渐渐竟生出些不便人知的幽愫来。看官莫急,这便道来。

话说嘉治二十四年三月廿四,正是谢灏生辰;可惜不逢休沐日,沈元鹤、徐弼、崔思古只好到云上楼为他庆贺一番,并不得出外游玩。宴后沈元鹤见谢灏意犹未尽,上前低声道:“复清,听闻城郊瑶苑芍药花开得正盛,待休沐时我们去赏一赏罢;宗雅要陪夫人,不得空来。”谢灏问:“那襄时兄呢?”他便笑道:“瑶苑里游女恁多,他婚约在身,不便叫他,也好教他静静心;只你我两个去,如何?”谢灏哭笑不得:“严真你真是……”元鹤追问道:“你到底去不去?”谢灏忙道:“去!当然去!花中我最喜芍药,气度华贵,又不似牡丹那般外扬;今能与严真同赏,着实美事。”说着脸边便有些红晕。元鹤这才又笑道:“好,一言为定。”

转眼便是休沐,二人并肩来至瑶苑,入眼只见丛丛芍药簇生路旁,随风摇曳,清芬沁人,其上又有桃红柳绿,莺啼燕啭。瑶苑西北地高,有一涓流蜿蜒而下,滋养卉木,漩去落花,自东南隅流出苑外,实是茜江支流;因流经瑶苑,故俗唤作瑶溪。这日春阳迟迟,晴烟澹澹,正是游玩的好时节,苑中雅士引朋,倩女携伴,好不热闹。

却见那边墙下少人处有一对小儿女,约莫十五六岁,互赠芍药,执手细语,貌极亲昵。谢灏道:“严真,我想到一句诗。” 元鹤知他要说甚么,笑道:“我也想到了,你听听是否想得一样?是‘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①’罢?”他点头笑道:“是了。”元鹤却微微蹙眉:“只是郑声淫②,与雅乐相悖,不可提倡。”谢灏听了摇头,辩道:“我却不觉得‘淫’:婚姻大事,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不假;可若将素未谋面的两个人凑作夫妻,实在不通。且不说我朝有上元、上巳、清明诸节日,不论男女,皆得外出,邂逅良人,配作鸳鸯者不在少数;就是古时也讲‘发乎情,止乎礼’,其心不邪,其行必正,只是倾吐爱慕之意,不曾逾矩,何淫之有?再说,孔子删诗,今所留存者,必是‘思无邪’,《郑风》歌词虽鄙俚,却尚不及淫/邪;况郑乐不传,难知其音调如何,许是其音靡靡,有违和平中正之则。”

元鹤一时竟教他辩倒,不知说些甚么反驳;这与他向来接受认同着的礼数大有不同,本应斥为叛逆,可是他却不禁觉得有理——这时再去望谢灏一双瞳子,温润而有风力,忽觉胸中震颤,只好垂首,道:“复清说得在理,是我迂腐了。”谢灏忙安慰道:“我没这个意思,你莫多心。”他点点头,稳了稳心神,才抬头道:“今日聆取复清高见,受益颇多。”谢灏笑道:“严真说的哪里话,愧煞我了。”

他两个又因路向前,观赏各色芍药。谢灏见所遇行人多是簪花,便道:“严真你看,这芍药如此明媚鲜妍,你想簪一朵么?时兴男子簪花,风流得很。”说着便摘了一朵丹紫色的重瓣芍药,把在手中,跃跃欲试。元鹤浅笑道:“我就不簪了,我本就不好这个;再说这颜色妖丽,也不适合我。”他不免懊悔:“确实,应该摘朵颜色浅淡的,更雅秀些。”

元鹤却从他手中抽走那一枝,笑道:“不过丹紫色倒是衬你:十一郎仪状修颀,形容昳丽,花色艳些才更显得漂亮呢。我来与你戴上罢。”谢灏始料未及,不禁红了脸,点头答应。他今日只用玉簪定住头发,样子爽俊;元鹤便贴着玉簪,顺势把芍药花枝插/进发间。花朵不小,竟将簪子挡了个严实,元鹤瞧着可爱非常,笑道:“一美丈夫也!虽邹忌、宋玉不及耳。”他自然是不好意思起来,道:“肉形易灭,何足挂齿。”

元鹤则执其手笑道:“芍药为花中之相;复清行为正直,颇具才干,现下我借花献佛,祝君早日登侯拜相。”谢灏亦报以微笑,又摘了一朵粉白的芍药,劝道:“我已戴了;那念在灏的份上,严真你也戴一朵罢。”元鹤道:“就我这般模样,戴花不怪么?”谢灏微恼道:“严真甚么模样?贤人君子,文雅澹泊,如何戴不得?这芍药若是不能簪在君之青鬓,便失却了其价值了。”说甚么也要给他簪上;元鹤拗他不过,只好道:“那我自己来罢。”

谢灏却没有给他,而是倾身向前,自己将那芍药花小心翼翼地别在元鹤的鬓间耳后;因着元鹤包了幞头,不好插将进去,颇费了些工夫。元鹤仰睫看他,见对面人神情十分认真,心中涌过一阵暖意。他心想道:复清的眸子细看来是黑褐色,不似中原人浓墨般的黑色,应是祖上胡汉混血缘故;鼻子眼眶也与一般人有些不同,更分明些。他正走神,却听谢灏笑道:“别好了,特别好看。”他两个一个俯首,一个抬头,这时目光相接,元鹤见谢灏眼睫垂了又颤,两颊忽地飞红,双唇半抿,然后退后一步,故意显出一副镇定样子来;元鹤与他相交这数年,如何不知他这是佯装出来的,却顾不上说他,原来自己也教他感染了,脸上微热起来,只好道:“我看不着,去那边水里照照。”

元鹤行走几步来至瑶溪溪畔,低头去照水影,叹道:“果然好看。”谢灏跟上前来笑道:“我早说了,沈员外郎这样的风流人物,簪花最妙。”元鹤回头瞧他,见那人倜傥不群,不禁抬手去摸触鬓边芍药,又忽地思及那句《溱洧》,一时羞住,不好言说,只得顾照流水,却不知那人默默望他背影,神色温柔。正是:

爱汝颜色胜春色,含情赠芍分外羞。

作者有话要说:① 引自《诗经·郑风·溱洧》。

② 指春秋战国时郑国的音乐,因与孔子等提倡的雅乐不同,故受儒家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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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小谢关于“郑声淫”的辩驳的后半部分,是融合了以前看的一些资料,并作了适量改动。因为记不太清是从哪里看来的了,就先不作标注,只在这里说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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