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因为阮明臻的事,阮家长辈都很喜欢孟燮,吃完饭孟燮坚持离开,长辈送他出去,走之前还叮嘱他有空多来玩。
孟燮自然是笑着答应。
四个人站在门口看孟燮的车离开。
之后姥姥姥爷先回家了,阮明思拉了一把阮明臻,带他回去。
阮明臻跟在阮明思身后,问他今天去开的会是干什么的。
其实就是众多企业家聚在一起开个会,商讨最近经济形势,探探风口。
阮明思简单说了一下,问弟弟怎么突然好奇这个。
阮明臻软绵绵说:“我想找个事情做,不想每天在家里玩。”
阮明思疑惑:“零花钱不够用吗?我再给你转点?”
阮明臻摆手:“没有,很够用,只是我不想每天在家里了。”
阮明思看着弟弟,内心充满担忧。但他没说出来,只是问:“那珍珍想做什么呢?”
阮明臻想去孟燮公司给他做助理。
但孟燮绝对不会收他的。
他咬着下唇,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我不知道。”
阮明思:“那哥哥这边给你注意一下,好不好?”
阮明臻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他每天都在做什么啊?”
“谁?孟燮吗?”
“嗯。”
“他每天……”
阮明思其实也不太知道。
他十四岁认识孟燮,那时候只知道孟燮是刚从国外回来,转学到他们学校的。这个行程就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一般学校其他人,都是在国内长到十几岁,小学或初中出国读。只有孟燮是反过来,在国外长大又回来的。
他先在学校见到孟燮,后来爸妈告诉他家里和孟家有合作,孟家小孩刚从国外转学去他们学校,如果他觉得可以的话,多照顾一下孟燮。
他因此才和孟燮认识。
但不算熟识。
他们心知肚明,对方是家里的继承人,不管是为了合作还是未来的友好共处,起码要保持表面的友善氛围。
然后他就把孟燮带进自己的朋友圈,还邀请孟燮去家里玩。
但那时候珍珍不喜欢孟燮。
他觉得弟弟不喜欢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和孟燮也疏远了一点,但表面上还是做足了姿态,找孟燮道歉,说是弟弟太小不懂事。
后来就是阮明臻出事,孟燮救了阮明臻。
确实是因为阮明臻,阮明思才和孟燮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这两年阮明臻和孟燮关系尴尬起来,他和孟燮又没有什么共同话语,除了工作上的联系外也没什么交点,生活里全靠过往情谊撑着。
现在阮明臻这么问,他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
工作上接着合作,项目大获全胜很能赚钱,生活上一天换一个女朋友。
孟燮的生活好像就只是被工作和女朋友占满了,但要具体说工作做了什么,女朋友都是谁,他也一点都不知道。
阮明臻有点失落:“哦。”
阮明思:“这么关注他干嘛。”
阮明臻没说话。
=
阮明臻回来那天又去找了一次孟燮。
他有一点赌的成分,没告诉孟燮,让司机送自己去孟燮家里。
他九岁那年孟燮高中毕业。
孟燮家里想要孟燮出国读大学。
但珍珍状态刚好一点,根本离不开孟燮,孟燮就留在国内读书。
他在自己学校和珍珍小学之间买了房子,还在自己的房子里给珍珍装了间公主房。
阮明臻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莫名其妙,买了很多礼物。他一个人拿不下,让司机帮自己送到楼上,把司机赶走,才看向那扇大门。
站在门口时心脏跳得很快,他不得不深呼吸好几次,才缓缓抬手,把手指按在指纹锁上。
门锁提示指纹信息错误。
阮明臻拿出湿巾擦干净手指和感应锁,又按了一次。
还是信息错误。
他不敢再动,试着输密码。
也是错的。
阮明臻又想哭了。
他把手里重重的东西放下,蹲在门口掉了几滴眼泪,然后拿出手机给孟燮打电话。
孟燮没接。
他切去消息页面,给孟燮发消息。
在姥姥家的时候他也经常给孟燮发消息。孟燮总是隔一天才回,态度很好的道歉说自己在忙,没看到。
就算阮明臻马上回复他的消息,他也只会和阮明臻说两句话,马上就说自己有事情要做,就不回复了。
阮明臻看着自己孟燮的聊天页面,给他发消息:“哥哥你什么时候下班呀。”
“指纹锁也不记得我了。”
大概两分钟后,孟燮给他打电话。
阮明臻接起来,听到孟燮问:“你在哪儿?”
阮明臻没说话,呼吸有点沉。
孟燮叫他:“珍珍?”
阮明臻这才开口说了小区名字,又怕孟燮不高兴,给自己找理由:“我带了特产想送给你,为了给你惊喜才没有提前说的。”
孟燮顿了两秒,不受控制的把钢笔笔帽拔下来再扣上。
他说:“珍珍,我不住那里了,房子早就卖了。”
阮明臻呼吸一停,重复:“卖了吗?”
那珍珍的房间呢?也没有了吗?
孟燮觉得他好像又要哭了,声音都带着哭腔。
但阮明臻只是问:“那哥哥现在住在哪儿啊?我把特产给哥哥送过去。”
孟燮没告诉他,只是说:“你来公司吧,正好下午要去你家公司,到时候我带你过去。”
阮明臻不肯,他沉默两秒,嗫嚅:“哥哥,东西很沉,我先给你送到家里好不好?”
孟燮:“没有门禁卡,你进不去。”
阮明臻抱住膝盖蹲着缩成小小一团,想了很久。
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慢吞吞说:“好吧。”
孟燮挂掉电话。
阮明臻慢吞吞跑了三趟,把礼物全部提下去,这才给司机打电话来接自己。
到孟燮公司楼下时是半小时后了。
阮明臻一趟趟把礼物提到闸机口,这才给孟燮打电话。
这次孟燮很快就接了,问他:“到了吗?”
阮明臻点头:“嗯。”
两分钟后,孟燮下来,看到闸机口的礼物盒子,沉默两秒。
阮明臻指着那些礼盒,像指着能保自己无罪释放的证据,告诉孟燮:“我是想给你送礼物才去的。”
孟燮看到他的手掌,一向单薄白嫩的掌心现在躺着深红的两条线,是刚刚提东西被勒出来的痕迹。好像冬日刚下过的雪,被车辆狠狠碾过后留下的车辙。
孟燮点点头,弯腰去拎礼盒。
阮明臻也忙不迭弯腰去拎。
手指相触,孟燮手指温热,几乎能把人融化的温度。阮明臻还没碰到礼盒袋子,孟燮挡了他一下,招呼大厅里站着的保安:“帮我把这些东西送上去。”
阮明臻空着手跟两个上去。
到了办公室,孟燮又给阮明臻拧开一瓶矿泉水。
阮明臻没喝,他看看礼盒再看看孟燮,问他:“哥哥,你现在要拆吗?”
孟燮摇头:“我回去再拆。”
阮明臻忍了又忍,还是小声问:“哥哥什么时候搬家的啊?”
孟燮表情不变:“很早就搬了,离公司太远。”
“那现在是住在公司附近吗?”
孟燮笑笑:“不是。”
那为什么要搬?
阮明臻想问,又怕触雷,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软绵绵问:“那哥哥现在住在哪里呀。”
孟燮:“住在家里。”
阮明臻意识到孟燮不想说,也没敢再问了。
下午孟燮果然去了阮家公司。
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同公司还有四个人,是为了共同合作的这个项目。
四个人本来想挤挤坐一辆车,孟燮打开车窗,没什么表情:“我车上还能再坐一个。”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敢去坐大老板的车。但孟燮一直没关上车窗,四个人犹豫半天,还是推了个人坐上孟燮的车。
一路沉默。
到了地方,孟燮把阮明臻送去阮明思办公室,自己则去了会议室。
阮明臻在阮明思办公室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
他找到自己的杯子,去茶水间接了一大杯水,咕嘟嘟喝了大半杯,又拿着杯子想回到阮明思办公室。
可他很久没来了,在公司转了一圈后,莫名其妙走到会议室。
隔着玻璃门,他看到坐在桌尾的孟燮。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了眼镜,电脑屏幕的光打在眼镜上,是绿色的。
阮明臻多看了两眼,孟燮就像察觉到什么,抬头看过来。
他的眼神太过凌厉,眼镜又泛着绿光,乍一看过来,好像原始森林的蛇,被无意闯入的游客惊扰,一边盘踞着尾巴,一边阴冷看过来。
阮明臻心头一颤。
孟燮看到是他,没什么表情的扫过他的脸,目光在他手里的杯子上停留一瞬。
最后还是收回去了。
阮明臻握紧杯子,想到孟燮办公室自己被丢掉的马克杯。
可他还是想再买一个,放在孟燮办公室。
会议来了三个多小时。
中间孟燮出来一趟,阮明思跟着出来,问他怎么和珍珍一起来的。
阮明臻小时候抵抗力差,孟燮怕他手上沾细菌,带着他洗手。
那时候养成的习惯,现在孟燮洗手都还是七步洗手法。挤上洗手液,认真搓洗手上每一寸,泡沫被揉出来,拥在指缝。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阮明思看着他。
孟燮觉得他有点恶心,真想把他眼珠子抠出来跟着洗手液一起冲下去。
他冲洗泡沫,回答阮明思:“他给我送土特产。”
阮明思:“什么土特产?”
“不知道,没看。”
阮明思:“你缺他一点土特产吗?”
“不缺。”
孟燮冲干泡沫,扯出纸巾擦手,又把手放在风干机下吹干。
做完这一切,他漠然走出去:“你别问我,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