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糖果色的房间似乎还留着一丝甜滋滋的牛奶味道，公主床上铺着深绿色被子，压在床上蜷着的人身上，好像躺了颗漂亮的小豌豆。

阮明臻蜷成一团，在黑沉梦境里好像一颗晒干的豆子，直直落到最深处。

因为在妈妈肚子里就很小，阮明珍一直到五岁都小小的，他很容易生病，每次换季吹到风就会发高烧。其他五岁的宝宝都长得很大能去幼儿园了，他还是只能抱着哥哥大腿哭的小豆丁。

九月哥哥也开学了，他却发了高烧，只能贴着退烧贴被妈妈抱着喝梨水。

他很小的时候很爱喝梨水，甜滋滋的。可是他很容易生病，每次生病妈妈都会给他煮梨水。渐渐的这个味道就和高烧时的疼痛紧紧捆绑在一起，他紧闭嘴巴不肯再喝。

他哭了很久，最后几乎是昏睡过去。

晚上被哥哥的声音吵醒。

他很难受，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哥哥叫他的名字。哥哥说自己认识了新朋友，以后就多一个人可以陪珍珍玩了。

珍珍在哥哥的介绍下仰起小脸，看到哥哥身边的人。

对上那双狐狸眼时，他马上想到动画片里凶狠的狼，吓得一个激灵，嚎啕大哭，直往哥哥怀里钻。

“不要。不要他。”

“珍珍害怕，呜呜呜好凶。”

“坏狼狼会吃人的。不要和他玩。”

阮明思不知道宝贝弟弟怎么了，慌张的哄。

少年孟燮看着阮明思怀里被自己吓哭的小豆丁，啧一声，转头离开这间飘着蜂蜜甜味和小孩哭声的小房间。

五岁时，阮明珍很害怕孟燮。

哥哥有那么多朋友，只有这个狐狸眼哥哥最让人害怕。他眼睛那么亮，和动画片里的野狼一样凶狠，又总是臭臭脸，说话声音也凶凶的。

哥哥的其他朋友会陪小豆丁珍珍看动画片，软声哄着他玩玩具。

狐狸眼哥哥看都不看一眼珍珍，背对着珍珍，认真玩珍珍看不懂的电脑游戏。

珍珍讨厌这个狐狸眼哥哥，每次他来，珍珍都会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锁起来，害怕他像动画片里的坏人一样抢走自己的玩具。珍珍还害怕狐狸眼哥哥伤害哥哥，每次他靠近哥哥，珍珍都会张开瘦弱柔软的胳膊，努力保护哥哥。

阮明思被宝贝弟弟保护自己的动作萌得心颤，抱着珍珍嘬他的脸蛋，看珍珍害怕孟燮，拿着他的胳膊去打孟燮：“坏蛋狐狸眼，吓唬我们珍珍。打他。”

小豆丁的手小小的凉凉的，按在孟燮脖子上，凉飕飕的。

孟燮技能放空，游戏人物死掉。他不耐烦回头瞪阮明思，把阮明思怀里的珍珍吓出眼泪包。

孟燮看着阮明思这个宝贝弟弟就头疼，怕自己多看一会儿他又哭，索性起身：“不吓他，我走了。”

孟燮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睚眦必较。

因为阮明臻五岁时候的害怕，他很久不来阮家做客。后来一直到阮明臻十五岁，给阮明臻讲睡前故事的时候，都还会把故事里的反派都换成“狐狸眼”。

十五岁的阮明臻觉得自己已经很大了，他长到孟燮肩膀的位置。因为迅速抽条，少年人瘦得像雨中伶仃的青竹，枝枝叶叶沾着水汽，嫩得仿佛风吹都会破开。

但他眼睛亮亮的，好像含着一泓泉水，水润润看着孟燮，等他夸自己。

他连跳三级，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了，高中生不需要哄睡故事，只想要孟燮夸他聪明，夸他长大了。

那时候孟燮已经在公司上班很久，被人称一声“孟总”，他还穿着衬衣西裤，板正的衣服衬着本就线条锋利的五官，看上去阴鸷邪魅。

可偏偏歪在公主床上，手里随便拿着童话故事书，问：“今天听什么故事呢？”

阮明臻不想听，撑起上身去扯孟燮手里的书，故作凶狠：“不要听故事！”

声音又软下去，“哥哥陪我睡。”

孟燮眼尾一挑斜斜看过来，轻拍阮明臻的手。

他没用力，但阮明臻细皮嫩肉的手背还是泛起一片粉。

阮明臻鼓着腮帮子，好委屈的吹自己的手背：“哥哥坏。”

“我坏。”

孟燮语气轻佻，修长手指翻开童话故事，“坏哥哥今天给珍珍讲珍珍王子的故事。”

这个故事阮明臻从七岁听到十五岁。

他一头钻进孟燮怀里，往孟燮胸口钻：“不要听不要听，不想听！”

孟燮伸手，轻飘飘的把他推开。因为讲了太多遍，不同看书也能说出来，语气一如既往的夸张幼稚。

“在很久很久之前，王国有一位珍珍王子。他的皮肤像珍珠一样白，他的眼睛珍珠一样圆，他是整个王国的珍宝，所以他叫珍珍王子。”

“啊。”

阮明臻的反抗被镇压，可他却因为刚刚的反抗，呼吸急促脸颊飘红，他闻到近在咫尺的孟燮身上的味道，颇为不满的把脑袋放在孟燮胸口，软绵绵枕着。

隔着衬衣和内搭，孟燮说话时胸腔的每一次颤动都传到阮明臻身上。他更快的听到孟燮的声音。

“王国里还有个大野狼，大野狼很坏很坏，嫉妒珍珍王子的美貌，就化身成狐狸眼的丑八怪，抢走了珍珍王子的魔镜。”

阮明臻不想听了，他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他皱着鼻子撒娇，迅速越过故事中间部分，说出结局：“狐狸眼不是丑八怪，狐狸眼亲吻吃了毒苹果的珍珍王子，珍珍王子醒过来，和狐狸眼过上幸福的生活。”

“哥哥！故事讲完了！睡觉嘛睡觉嘛！”

孟燮又翻一页：“不对，珍珍王子一直没有吃下毒苹果，他杀死了狐狸眼的坏蛋，夺回魔镜，重新成为珍珍王子。”

“不对！”

阮明臻捂住耳朵反驳，“狐狸眼才不是丑八怪！珍珍王子杀死狐狸眼，他才是坏人！不喜欢珍珍王子！这个结局才是假的！”

他激动反驳过孟燮，又拉着孟燮扯开他的衬衣：“睡觉吧，珍珍困了。”

“不怕狐狸眼坏蛋半夜把你叼走吗？”

“不怕。”

阮明臻讨好的笑，“喜欢狐狸眼。”

醒来后阮明臻下意识朝公主床右边翻，在发现那里空无一人后蜷缩起来，把丝绸被子揉得皱成一团。

不喜欢珍珍王子。

这个结局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