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了收工了!”
随着周围人的欢呼,谢束很安静的从钢琴边离开,穿过各种价值不菲的器乐,从人潮中平静的朝剧院门口走去。
这时,有个人忽然搭上他的肩膀。谢束侧头,是一个吹萨克斯的同事。
“谢束,今晚聚餐去不去?”
谢来笑了笑,礼貌回道:“不了吧,我回去有点事。”
“行吧,你总是这么忙。”同事笑着打趣他:“慢走啊!大艺术家!”
其他同事听到也回过头来附和:
“慢走啊,大艺术家!”
“你都鸽我们多少次了,下次请吃饭!”
谢束笑着和他们告了别,转身便走进夜色里。
也许是日子过得太闲了,转眼就到了去医院复察的日子。
谢束坐在客厅里百无聊赖的看着阳台外的天色,明明是晴空万里,他却忽然感到烦躁。
因为下个月的演出,手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他对外界所有的感知好像都来自于视觉;看到太阳就是暖的,看到风吹动树叶才知道天气转凉了,他对所有的感官反应都很迟钝单一。
这也是他接受心理疏导的主要原因。
从医院出来,正好看见在医院门口打车的阵续石。而对方恰好也看见他了,朝他招了招手。
谢束微微诧异,这也太巧了。
他每年来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两次都恰好碰见。
“来医院检查了?”谢来问。
阵续石站在他身边,显得有些高大,完全不像个癌症患者。听他这么说,回道:“嗯。”
路过的人看见俩大师哥站在一起,总是要回头看一眼。
谢束拿着烟盒在手上转着玩,一边问:“怎么样?
陈续石笑了笑:“就那样,医生说我乐观的话还能活大半年呢。”
他云淡风轻的说着自己时日不多的话,就像在谈论今天难得的晴天。
也快入夏了,谢束想。
他偏头看向陈续石的坦然的笑容,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吃个饭吗?”
等谢束坐下板凳才反应过来,看着对面坐着的陈续石,心里有点奇怪的感觉。
明明才第三次见面,为什么却像多年不见的好友一样?
谢束古了几个清淡的菜,朝陈续石笑了笑:“我也不太能吃辣。”
两人都心照不宜,等上菜的问隙谢束问他:“那接下来你准备干什么呢?”
陈续石摸着瓷杯子的缺口,低笑了一声:“还能干什么呢?继续教书,那些学生都高三了,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带完他们这一届,也算是我最后一届学生了。”
为什么是一个人?
谢束想问这个问题,开口却变成了:“夏天要到了。 ”
陈续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也有些感慨:“南方的季节总是会慢些,不过也是快了。”
“是吗?”谢束笑了一声,目光落回到他身上,“我好像感觉不到。”
“陈续石,”谢束叫他:“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来医院吗?
“嗯?”陈续石放下杯子,说:“来医院当然是看病啊。至于什么病…那就取决于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了。”
听陈续石这么一说,谢束笑了笑,回答他:“我感觉不到疼痛。”
这次换阵续石愣了一下,不过他也很快反应过来了:“啊…那还是很罕见的病。”
顿了顿,他又看向谢束,“所以也感觉不到冷暖?”
“能,”谢束说:“我的所有感官大多来自于视觉。”
所以才会把晴天当作暖和的象征,虽然这样也没错。
吃完饭后,谢束送陈续石上了出租车。
上车前,谢来问他:“我下个月有音乐会,来吗?”
陈续石仰头看他,笑了笑:”那要看学校有没有给我排课了,没有的话,我一定去。”
“那我给你寄张门票吧?”
“好。”
见过陈续石后,谢束的生活又回到原本的枯燥,练琴,彩排,上班,睡觉。
仿佛那天只是插曲,只是通讯录里多了一个名字。
当谢束去找人要门票时,甚至还被同事打趣了一番。
“怎么?谈恋爱啦?不容易啊,铁树开花了?”
“没有,是个朋友”
“呦,那你这朋友蛮重要吧?”
“…也还行?”
“切,我才不信。你知道吗?今天是你来剧院三年以来,唯一一次主动和我说话。”
同事一说,谢束才意识到,似乎确实都是剧院里的人时不时和他说话,以至于不显得自己那么孤僻。
心里泛起一种别样的情绪,是开心吗?好像不是。
谢束拿过门票,和同事道过谢。便走出剧院。
时间过得很快,表演的那天,人很多。
谢束在后台看着进场入座的人,和以往没么两样,又好像和以往都不一样。
直到快开场时,谢束才看到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陈续石穿着黑色风衣落座,那身搭配和他们初见时一样。
谢束看着那个座位上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又莫名紧张。
他微蹙了下眉。
好像自从见过陈续石开始,世界上多了很多复杂又难懂的情绪。
在音乐会结束时,陈续石收到谢来的消息,让他去后台。
陈续石到幕后时,谢束正被几个人拉着谈话,他站在中间安静的听着,表情和他在表演时一样冷淡。
那边有人看见他,陈续石听见他惊讶的声音:“哎!谢束!你朋友来了!”
谢束抬头看他,似乎笑了一下。陈续石还没看清,就被他的同事围了起来。
大概学音乐的人都很开朗,以至于给陈续石一种很热闹的氛围。
“兄弟叫什么名儿啊?交个朋友?”
“你不知道,谢束这小子可是为了你,三年以来第一次主动说话啊!”
“你和他怎么认识的啊?看起来关系不一般啊!”
陈续石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先回答第一个问题:“我叫陈续石。”
说完,他求助般的看向谢束,就看到谢来无奈般的笑了一下。
等谢束和陈续石离开歌剧院,都已经半夜11点多了。
谢束抬头看了眼夜空,对陈续石说:“这么晚了,我送你吧?”
陈续石也没拒绝:“好。”
谢束的车是一辆黑色的SUV,陈续石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忽然道:“你今天晚上好像挺开心的。”
“是吗?”谢来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好像是吧。”
就算这开心吗?”
“也不一定,”陈续石也笑了笑,迎着深夜沉寂的风,轻声说:“但我能感觉到,你的心情是愉悦的。”
“就好比 平常因为客套而表现出来笑容和你今天对我的笑。这是不一样的。”
“那不一样?”谢束虚心问教
“因为礼貌客套的表示的微笑,都是标准单一的。而你今天表现的是不由自主的愉悦,是生动且独一无二的。最重要的是,”
陈续石偏头看着他的侧颜。
“前者是应付迁就别人,而后者是自己心意决定的结果。”
陈续石住在他教书的高中附近,独居。
谢束送他到居民楼下,临走时,陈续石忽然说:
“谢束,夏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