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运动的链剑将液态的恶魔切成了方块。那些黑色液体有恢复成水滴并凝结的趋势时，大公手中的剑变成红热状态。

未燃烧的链剑仅凭高温便蒸发了黑色液体。当黑山羊之母再次凝结成有形之物时，只剩下腰部以上的部分。

链剑与恶魔的内脏纠缠。当莉兹的手带着剑柄扬起时，化出半身人形的潘只能将抱住的人全部丢出去。

黑山羊之母被链剑缠绕，随着莉兹的手腕抖动，潘变成了切片。

“哈哈——”珠璃指着莉兹又哭又笑。

显然莉兹注意到了这个脑子不正常的半精灵。当她再次抖动手腕，链剑飞袭、最终停留在距离众人一尺之外。

诺伦召唤了数不清的食人花。那些热带的植物魔物来到这里的结果只有死亡，但是它们的藤蔓与链剑缠绕，成功阻止了莉兹的进攻。

咪咪是个胆小的勇者。眼看着小羊被切成涮肉片，她早已怕得不行、躲在珠璃身后。可是主人也怪怪的，猫猫不知道怎么办，她只能拉着主人的衣服慢慢后退。

想要变厉害，想要像之前那样在关键时刻酷酷的无所不能，想要有大大的力气、快快的速度……想要救救小羊，想要救救大家。

咪咪急得原地跳脚，她像小兔子一样蹦跶着。笨笨弱弱的精灵都在努力，猎人的箭袋早已空空、连最珍贵的金属箭矢都射了出去。还有那条狗狗……狗狗很讨厌但是狗狗很勇敢。狗狗会用身体挡在个子小小的人和大家面前。

好羡慕，好羡慕呀。

“你、你……走开！”

咪咪向前跨步，试图用自己细声细气的嗓音威吓神圣卢卡帝国最强大的战士。

两条腿走路的大白猫引起了莉兹的注意——莉兹兴趣使然决定先杀掉这个可爱的小东西。她丢掉被藤蔓与箭矢卡死的链剑，纵身一跃。

挥来的拳头没有杀死猫咪，而是一拳打在跨步上前抵挡的珠璃眉心。

看着向后仰倒的珠璃，莉兹吹了一个口哨。

“居然没打碎你的脑袋，呵呵呵。”

明明是个浓眉大眼高鼻梁的欧式美人，莉兹笑起来却是鬣狗一样的恶心。

脑子受到了震荡，摇摇晃晃后退跌入卡嘉莉怀里的珠璃口吐白沫、双眼翻白。诺伦咬牙又召唤了几只普通的魔物，起到的作用也仅仅是拖延一点点时间。闪电观察形势，趁机偷袭莉兹，却是被莉兹一拳打穿胸膛，捏碎了心脏。

须臾之间，怀抱珠璃与小越的卡嘉莉与莉兹面对面。

魔女倒在地上，卡嘉莉根本不敢往这个男装精灵的脖子以上看。咪咪挡在猎人的身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哦，可怜的猫咪，她没忍住去看了精灵腐乳似的脑袋。

“快逃吧，逃得越远越好。”咪咪脚边的羊肉片上刚好有一张嘴，“如果逃不掉，就去魔王城。那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仅存的人都是安全的，只因为其余的羊肉片都变成了大肠——不，是脐带。是脐带缠绕住了莉兹。

“小、小羊？”咪咪揉揉眼睛，去看地上的那张嘴，白色的猫欣喜若狂，“你没死！”

没有气管、没法呼吸，也不知道那张羊肉片上的嘴巴怎么做到的叹气。

“也许还有机会再见，快走吧，小勇者。”

粉色的脐带一端膨胀，形成了世界上最初的房屋、孕育之家。

梨子状的宫殿将莉兹包裹。那最后一片、有着嘴巴的羊肉在地上喃喃。

“恶魔么，总归是要诅咒些什么才像样子。回归到生命最初的状态吧，人类。”

恶魔的宫殿不断的收缩、挤压。内部的人类形体也随之变小、变小、再变小——

“啪！”

宫殿碎裂，从中伸出的一只小脚丫将地上后一片涮羊肉踩进泥土里。

“呀？都逃跑了呀，一个都没留下？”

头顶红色胎毛的女婴从宽大的军服中站起来，发出成年人才有的声色。

她笑了，笑的时候露出成年人才有的恒牙。每一颗牙齿都是犬齿般的锋利。

女婴将那片长着嘴巴的羊肉片踩得稀巴烂，潘的最后一点血肉也消失殆尽了。

***

一处避风的山脚下。

新生肌肤粉白的半身人抱着胸前染血的皮包骨大狗靠抖取暖。冻僵的半精灵抱着流泪猫猫躺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双眼失神。胸口燃烧着火焰的精灵似乎想摸摸脑袋——哦，她的腐乳脑袋不在了。

唯一的“好”人卡嘉莉捅着火堆，靠抖取暖。她从未觉得如此冷过。

无论是圣女的饭还是勇者的饭，食物效果都结束了。

她们失去了潘。

除了小越与闪电，大家都与潘相处了一段时间。起初所有人把这个恶魔当做敌人，后来她们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位如母亲一般照料她们的调皮小羊。

“那个人……怎么样了？”小越并不认识潘，不知道那个半人半羊的生物是谁，她只知道对方救了自己，自己有机会应当报答救命之恩。

“潘达女士！这一路上潘照顾我们很多啊，没有她我们会缺少许多食物，她也救过我们很多次啊！”卡嘉莉握拳。她对恶魔的恐惧早已消失了。“潘死了，我们去给她报仇吧！”

听到“潘死了”三个字，咪咪抱着珠璃发出“喵啊、喵啊”啜泣的声音。

“怎么报啊？送死啊？”珠璃的脑袋摇摇晃晃，她似乎还没从脑震荡中缓过来，现在看什么东西都是旋转的。她歪着头瞧着卡嘉莉，好似这样猎人的身姿就是正立的方向。

卡嘉莉张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珠璃又道：“你不会看到我们没死，就觉得自己也是一样的吧？”

猎人闭嘴低头。

“能支付你的报酬都没了。不如及时止损，你早点离开？当然我会想办法搜集赔偿的费用给你邮寄或者其他方式送达你手中。”珠璃说完闭上了眼睛。

她的脑子像是被烧灼似的疼痛。这并非脑震荡而是某种病症。珠璃无法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但她有一种错觉，这和自己的数值版面乱码有关。

她的版面曾经短暂地乱码，然后恢复成可以显示的数值。只是那些数值无法套入从前的计算公式，成了bug。

她不敢和任何人说在洗温泉后的那一晚，自己翻开《百年孤独》后竟然一个字也不认识了。封面上的四个大字对于她来说只是眼熟的四个符号。

我的脑子不正常了。那一夜，珠璃怀揣着不安入睡。直到她见到那个穿着黑色军装的红发女人，她看见那个变|态后，没有其他人的恐惧，而是兴奋。

这个人也是乱码的，她的眼神如此癫狂，她也是不正常的。

珠璃仿佛一个初入住院部的病人，她迫不及待地想与邻床的病友交流病情。只不过这个病友似乎更不正常，总是挥舞着菜刀。

眼下，回到正常人当中的珠璃又变得沉闷。她的眼神空洞，手掌机械地抚摸着怀里的咪咪。

此时除了没有脑袋的诺伦，其他人都看出了珠璃的怪异。卡嘉莉跟着珠璃最久，一路走过来比她过去的十八年经历的都要惊悚，猎人对这个怪怪的圣女没有抱怨，倒不如说是多些感激。

冒险者就是要不断冒险、探索世界的。比金钱更大的财富是冒险者永不停息的探索精神。

吃到好吃的食物，能和高高在上的精灵与想都不敢想的恶魔共处一室和平相处、还有数不尽的钱币……卡嘉莉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钱袋，看着里面的魔晶和硬币，开心得不会数数。

卡嘉莉拿出自己那早已没了箭矢的箭袋。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箭袋倒过来，里面掉出三根富有金属光泽的大骨和几个沉甸甸的袋子。其中两个袋子的口没扎紧，洒落出金灿灿的麦种和金灿灿的硬币。

“跑出来前我顺手带了几个袋子，这里还有一点香料……”

卡嘉莉打开一个小布袋，露出里面的瓶瓶罐罐。她突然感觉到自己被一个火炉抱住。

“从今天开始卡嘉莉你就是我的再生母亲！”珠璃鬼哭狼嚎，“你救了我们宝贵的资产！”

“潘达女士，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卡嘉莉推开珠璃凑过的脑袋，阻止了对方想要给她一个热烈的亲吻的行为。

一旁的半身人小越眨巴眨巴眼，开口道：“她叫潘达？原来不是珠璃姐？难道死去的半身羊才是珠璃姐？”说完，她掉了几滴眼泪。

言初姐将闪电的牵引绳交给她，告诉她从教会手中逃出去不要走回头路，去找珠璃。她曾亲眼看见珠璃在来到这个世界被鉴定的那一晚逃走了。

“起初我以为珠璃是圣女或者勇者中的一个，另一个没被找到的勇者或圣女当时并不在穿越过来的人当中。直到我知道闪电被鉴定出‘猎人’的职业，我猜珠璃的猫就是教会要寻找的另一个失踪者。只要真货不在教会这边，大家就还有一线生机。”

言初苍白的手搭在小小的半身人肩膀上。小越的身高在局里的女生当中数一数二，如今变成比幼儿园小孩高不了多少，真是造化弄人。

小越低着头，不敢去看言初。

自她毕业就跟着言初学习、工作。言初虽然是小越的上司，但像是她的老师与姐姐。现在亲爱的姐姐变成奇怪的样子，让小越看了害怕又心疼。

“放心吧，言姐，晚上楠哥会帮我逃出去的。”小越咬着孕唇让自己忍住不哭。

上千个穿越者，只有她和闪电能逃出去。只有她和闪电能钻出大家挖出的小洞。

“嗯。”

言初没有温度的手离开了小越的肩膀，她转身回到自己履行“职责”的地方。言初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冰或者玻璃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小越握紧闪电的牵引绳，她知道那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是来自地面，而是来自言姐的身体。

离开前，小小的警官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看见自己尊敬、信任的那个女人的后脖颈露出一抹红光，那是镶嵌的圣石。

一想到言姐，小越不争气地哭出来。一张白净的脸像是破皮的鸭蛋淌出了蛋清，鼻涕流得比泪还多。

“我还没死呢。”珠璃眯眼瞧着这个小矮人，“你是哪位啊？”

“珠璃姐我是小越啊！地铁的巡警小越！”

记忆里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珠璃又看向闪电。哎呀，好好的德牧警官都快成细狗了。

德牧警官总是端正地蹲在小越的脚边。那么大一条狗瘦成骨头架子、依然高大威猛，反而衬得小越无比娇小。德牧警官显然认出了珠璃，却不叫也不亲热，而是略显退缩地低下了头。

珠璃觉得奇怪：“闪电这是怎么了？”

“我们好久没吃东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小越说。

“不是，我是说，闪电看起来有点怕我？”珠璃说。她心里忍不住吐槽闪电饿成这样还没把你这个小孩吃了，真是一条好狗，佩服。

小越看看闪电，看看珠璃，回想着初次见面时珠璃还给了闪电一碗肉，当时闪电很高兴地吃掉了炖肉。她疑惑地皱眉：“珠璃姐你讨厌狗吗？”

“不讨厌。怎么说？”

“闪电觉得你讨厌她，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小越说，“可能你做了什么自己没注意，但是伤到了闪电的自尊心。闪电一直和人做搭档，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人。”

“那你这狗还真不错。”旁边的卡嘉莉适时地插了一句。比起猫她更喜欢狗，她盯着闪电看了很久，觉得这条狗训练有素，是条绝世好狗。

“不可以叫她狗，闪电是人！她觉得自己是人！”小越大声纠正卡嘉莉的话。

珠璃回想着自己与闪电的点点滴滴，她有些不确定：“我踢过她的屁股……”

“你怎么能踢她的屁股呢？姑娘的屁股能随便踢吗？我们的闪电是好姑娘！”

小越很想教育珠璃一番，告知她“袭|警”的严重后果。只是她看见了一只猫，一只比她还要高的大白猫。

大白猫躲在珠璃身后，一双蓝宝石似的晶亮眸子有些幽怨。

“猫猫我呀，讨厌狗狗。”

咪咪轻声说。

“猫！猫说人话了！”小越吓到飞起。

“汪汪！汪！”

如此，一人一狗紧紧拥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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