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嘉莉觉得自己永远无法直视黑山羊之母，即便那个恶魔的人形长得和某位半精灵一模一样，相处起来也不太困难、甚至看起来比潘达女士更和善。

一想到恶魔会不停地生崽、拖着肠子一样的脐带，卡嘉莉莫名觉得反胃。倒不如让她像现在这样处理魔物的尸体。

奇美拉的羊皮部分和龙皮部分都可以剥下来卖钱。狮子皮部分不够完整可以扔掉。艾奇德娜有着人的部分，潘达女士大概是不想吃的，那么只掏出魔晶就好。卡托布莱帕斯这种猪头魔物会好吃吗？各种内脏要留下来等潘达女士看看是否可以烹饪。

猎人掏出卡托布莱帕斯的小肠，她又想到了恶魔的脐带。她发誓绝对不会吃这种东西。

顶着恶臭掏内脏的卡嘉莉感觉有人在身后，她回过头看见那只大白猫两脚站立，用“手”拉住她的衣角。

这可把猎人吓得不轻。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只兽近身。而且还是一只诡异的兽。

卡嘉莉深呼吸，平复内心，试着与咪咪沟通：“怎么了？”

“喵呜……”咪咪的眼角下垂，一副委屈的模样。

“受伤了吗？我这里有一点药。哪里受伤了呢？”

“喵呜……”

猫咪依然没有什么精神，她耷拉着脑袋，仿佛在与猎人述说着什么。

卡嘉莉灵光一现：“莫非你饿了？潘达女士在忙，我看看哪块肉适合猫咪吃。”

作为大型深海魔物，大衮的体型与直立动物极为相似，它的全身布满鳞片与鳍，头颅与深海鱼类别无二致。

“米诺陶洛斯可以吃，这个也可以吃。”卡嘉莉开始剥大衮的皮。潘达女士见不得类似人类的手臂，但是手臂的肉与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不如给猫咪吃。

卡嘉莉将大衮肉切成方便猫咪入口大小递到猫咪面前，猫咪依然喵呜喵呜叫着。

猎人抓狂：“你到底想要什么？”

咪咪终于松开卡嘉莉的衣角，用自己长满毛的婴儿大小的手手摸摸卡嘉莉用来拆卸魔物肉的小刀。

“你要这个？刀子对于你来说太危险了。”

“咪——”咪咪的叫声有了变化，她似乎不肯放弃，又摸了两下卡嘉莉的小刀。

卡嘉莉迟疑片刻，试着将刀塞进咪咪的手中，确认她能拿稳后，默默观察咪咪的行为。

然后她看见，一只直立行走的猫在用小刀拆解魔物。

真是懂事乖巧的猫啊。卡嘉莉惊叹的同时，莫名觉得欣慰。这样自己会轻松不少吧……不对！

“开什么玩笑！恶魔抢走了护卫的位置，现在猫也来跟我抢饭碗！”

***

作为智慧生物，精灵的数量十分稀少，他们或许一生都不会见到父母之外的族人。

精灵四处漂泊没有固定的居所，也不会轻易出现在人类的社会。精灵们是淡泊名利隐世的贤者、伟大的魔法师。他们不会崇拜任何人、没有任何信仰，只是平平淡淡地发挥着自然的力量，认为世间有着属于自己的平衡。

传闻说，任何人得到精灵的帮助，都可以成为一国之主。

精灵即是圣贤。普世如此认为。

然而诺伦是一个例外，她从小崇拜着拨开黑暗的英杰们——特别是为这个世界带来光明的圣女。

然而她永远忘不了与母亲父亲述说自己想要成为英杰时，双亲那仿佛看怪物的眼神。在那之后她依然相信，圣女如果真的如教会宣扬的那般博爱、最终成为了伟大的光明女神，那么圣女能拯救人类，也会给精灵们一个永远的家乡。可是——

女神并不博爱，圣女也只是教会的帮凶。

母亲、父亲、女儿，只因为一家三口在一起，教会便视其为危险团体、对人类的社会有巨大危害。诺伦的双亲成为了英杰们狩猎的目标，两位优秀的魔法师最终惨死。还不会魔法的精灵少女被囚禁于海角深洞中的牢狱之中。

那时拯救她的，是魔王。

是魔王教会她与魔物沟通的语言、与魔物缔结契约的方法。召唤术，是诺伦作为精通各种魔法的精灵唯一会使用的魔法。

比骑士更加高洁的魔王，比精灵更加优雅的魔王，比妖精更美丽的魔王，诺伦深深崇拜爱慕的魔王，被圣女杀死在王座上。

“我要杀了你这狗养的圣女！咳——教会的看门犬！疯狗！下贱的东西！咳咳、咳咳、肮脏的半精灵！村姑！”

诺伦剧烈地咳嗽着。她每说出几个字就会咳出鲜血。混着内脏屑的红色粘稠块飞溅到珠璃的脸上，珠璃不为所动。

“我伤害了你的财产，你报复我，我反杀，现在你又想杀了我。一报又一报，什么时候是个头？难道真的要杀了你吗？”

珠璃的眼神不再凶戾，她眉眼下垂，柔和许多。

“没错，我杀了不少魔物，从米诺陶洛斯、魔狼，到鸡蛇怪……为了生存我必须杀了它们。”

“少避重就轻了！咳咳、圣女杀了魔王！圣女才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咳……我被命运抛弃的时候是魔王陛下救了我！你们却杀死了魔王！我——我要杀死每一个圣女，以告慰陛下的在天之灵！”

一直守在珠璃身边的潘挑了挑眉毛，似乎不耐烦：“没礼貌的精灵崽子，不如杀了。”

“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怕死吗——呜呜——”

一直跪在地上勉强用手臂支撑身体的诺伦突然蜷缩成一团。她想用手去抓胸口，可是一伸手，整个躯干除了脊柱，其他东西都与皮肉混成一团。

“追随魔王的精灵？真是少见，可是我不记得哪位魔王身边有你这种不识好歹的小东西。”潘抓起诺伦白金色的头发，用自己那金色的眼眸注视着对方。

“你、你是……”诺伦的瞳孔收缩。

“听好了，不想去地狱就好好回答人之子的话。否则你死后永远见不到你的王。”

珠璃莫名打了个冷颤，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黑山羊之母，潘。这个恶魔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以及这个恶魔一开始认出了自己是圣女，但是却没认出来诺伦是魔女，听起来潘把诺伦当做了一个普通的精灵。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珠璃吞咽口水，她觉得那些关于圣女的事、魔族的事，还是不要当着潘的面询问这位可怜的魔女了。“就是想问一下你能不能听懂猫说的话。”

“啊？”恶魔跌掉了下巴。

“你傻的吗？我是魔物的召唤师，不是随便和畜生沟通的阿猫阿狗……啊啊啊！”

“建议你对我们可爱的小猫咪放尊重点。”潘昂首。

珠璃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这个恶魔实在是太懂人心了。

“咪——”珠璃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一个红白相间、小孩似的身影正在用毛茸茸的脑瓜蹭蹭潘的腰。

“哦，小贱贱，你是去祸害魔物的尸体了吗？”潘捏着鼻子跳到一旁，“人之子，去把你的宝贝咪咪洗干净。”

“你说她是可爱的小猫咪，她很高兴。你不抱抱她吗？”珠璃蹲下·身子抓抓咪咪的下巴。咪咪舒服得打呼噜，还试图用自己不太灵活的小手去抓自己的下巴，最后发现自己抓不如主人抓得舒服，索性老实享受主人的奖励。

潘摊手：“你这不是懂她在说什么嘛！”

“是能看出来她很高兴啊！”珠璃检查咪咪的周身，“我的咪咪，你干嘛搞成这样了呢？”

“她……在帮忙拆解魔物。这些肠都是她从魔物身体里掏出来的。”卡嘉莉拖着奇美拉狮头骨，里面是一大堆魔物的肠子，“这个能吃吗？”

“大肠小肠清洗一下就可以吃。如果有类似牛胃的东西也要留着，非常好吃！”

“肠子要切成段吗？”

“最好长一点，麻烦你了。”珠璃抱着脏脏的猫咪，她觉得最好趁卡嘉莉烧水洗肠子的时候把这个脏脏的家伙也洗干净。

“就算我懂猫语，我也不会给你们翻译的！”诺伦在珠璃的背后叫嚣着。只是此时没有人搭理她。只因为吃饭的时间快到了。

***

一想到罗勒马克被潘变成废墟，珠璃一阵后怕，她觉得自己应该和潘沟通一下不要乱杀无辜。可是她又想到潘从不主动攻击人类，只是这次自己请求对方帮忙，潘特意生产了许多幼崽当诱饵。

“原来恶魔生多了崽也会变得脸色不好。”珠璃说。“那些崽是从你的身体里分裂出去的吧？”

“我的小棉袄，谢谢你关心我。我现在真想把你搂在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

不知是不是错觉，珠璃觉得这个恶魔有时候说的话和原来那个世界的人一样。

现在还不是多问的时候，珠璃只能关心道：“给你做一些补身子的食物有用吗？”

“给我吃魔物就好了。”

半精灵与恶魔拖着被压坏轮子的拖车与装着各种肉、皮毛与内脏的奇美拉头骨组成的箱子。卡嘉莉则牵着被绑起来、疼得龇牙咧嘴的诺伦。至于咪咪，她开心地拉着珠璃的另一只手，仿佛和妈妈出来逛街的小女孩。

呼噜呼噜，虽然听不懂猫咪的语言，但珠璃也能理解一些猫咪的情绪。她想听懂猫的语言，只因为咪咪在潘的到来后看起来郁郁寡欢。

咕噜咕噜，咪咪跟随大家来到一处山洞，安寨扎营。

此时潘建议把诺伦绑在洞外当警报工具。

“魔物来了她会叫的。”

“你真是恶魔，万一魔物来的时候她已经冻死了呢？把她放我们前面挡风吧。我会在她附近布置好陷阱。这样魔物踩到会发出声音，这个精灵也逃不出去。”

你们两个都挺恶的。正在腌制食材的珠璃默默想道。

这些食材当中的食人花是整株被带来的。死了的花一直在分泌某种粘稠的、放到舌尖上相当炸裂的液体。珠璃取了一点粘液兑到梨子酒里，喝起来口感味道像是气泡酒。

至于长满牙齿的花瓣，去了表皮，里面的肉像是茄子。

将食人花去表皮的花瓣切成夹刀片，里面塞上奇美拉羊头部分做成的肉馅，裹上临时磨制出的小麦粉，准备炸盒。

这是珠璃不得不感叹，有黑山羊幼崽的替代品真是太好了。自从与潘并肩战斗过，珠璃再也无法对黑山羊的一切下口了。

有太多的小肠，用筷子将小肠的一端塞进另一段，最后用筷子反复圈、擀，做成圈圈肠放入卤水中煮制。

制作圈圈肠的过程中，珠璃不知是不是错觉，一些小肠长得似乎像脐带。

还有一些像脐带的特别薄的小肠，用来做肠衣灌血肠。

珠璃最喜欢的是卡托布莱帕斯的肉，这种酷似猪的魔物脂肪厚度恰到好处，每一个部分的肉红白分明、成次丰富。她特意嘱咐卡嘉莉留下这只魔物的全部，并告知对方未来她们会有更加美味的卡托布莱帕斯的火腿。

要说给黑山羊吃什么补身体，最好是猪肉血肠。恰好珠璃在离开塔拉镇时腌制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咸盐腌包菜。酸臭酸臭的包菜清洗一下可以与卡托布莱帕斯肉、血肠一起炖制。

最后一道菜是大衮皮汤。

当所有的食物呈现在折叠桌板上时，卡嘉莉眼睛里有了太阳。

“真是太丰盛了！我从未吃过这么丰盛的一餐！”

炸食人花盒、圈圈肠、酸包菜炖卡托布莱帕斯肉血肠、大衮皮蔬菜汤、气泡酒，主食是贴着巨石剑烘烤的发面饼。

“不过这个炖菜闻起来酸酸臭臭的，真的是食物吗？”卡嘉莉质疑的同时，看见咪咪也在推自己的炖菜小碗，想必是被臭到了。

臭？比你们这群土著原来吃的食物闻起来正常多了！珠璃将卡嘉莉不想吃的炖菜拿过来，将血肠夹给潘，剩下的菜配上一个面饼给陷阱中央的诺伦吃。

“你在给我吃屎？你在羞辱我！”

“我放在这，你不想吃就饿死吧！”

“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能吃饭吗？”

“你能说话喘气就说明胸腔腹腔问题不大。”珠璃回到饭桌上，发现潘在偷夹她的血肠。

“这个酸臭的东西很下饼！这个圆圈一样的肠也很好吃，怎么做到的变成一个圈？”

真是没想到一个黑山羊喜欢疯狂吃肉。

“我喜欢这个炸的东西，可惜食人花是雨林才有的植物。我还没去过那种地方。好想去那种地方呀……感觉会有很多好吃的。”卡嘉莉陶醉地说。

“小猎人的品味不错，这个也好吃啊！好吃！”

只会说好吃的恶魔不停地往嘴里塞食物。馋得旁边的卡嘉莉时不时偷看恶魔的炖菜碗。

卡嘉莉觉得酸包菜不好吃……存粹是因为跟着自己久了，口味被养刁了吧？

至于咪咪，她老老实实的坐在板凳上小手里捧着对于她来说烫烫的圈圈肠，馋得她的口水将胸口的毛发粘成一团。猫咪的尖牙刺入爆汁的小肠，烫得猫舌一缩，神情满是惊讶——

“咪呜——”

这个肠肠，真是太好吃啦！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也说一下，手腕脱臼手臂拉伤最近无法频繁更新，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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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咪的情绪表达

咪：好呀、我在这等等表示肯定。

喵：复杂的含义，可能是有需求。

咪呀：难过

喵呀：委屈、恐惧

喵呜：类似喵呀，但包含更多负面情绪。

咪呜：咪的变调，好耶！

哈：恐吓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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